余温[现代耽美]——BY:不是知更

作者:不是知更  录入:05-07

  “沈渝修。”裴序温度偏低的手抚摸着他的下颌,烟草的气味逐渐散开,“对他们而言,我不特殊,你也不特殊。我不是他们的儿子,你也不是。”


第67章 清醒
  沈渝修轻轻呼了一口气,胃内翻腾胀痛,只能蜷缩身体。他的意识有一霎那的茫然,垂下头,好像放弃了所有。
  镶着绒绒暖黄色微光的黑暗,严严实实地填在他和裴序之间。沈渝修不想再抬头看了。最近一个月他时常感到倦怠,但比较起来,过去两个小时里累积的还要多出许多。
  被绑缚在背后的手臂很酸,他动了动,低低道,“放开我。”
  裴序没听他的,微微发烫的嘴唇在他侧脸印了一下。
  沈渝修的要求是容易预见的,一目了然,逃避,或者说放弃等等。裴序可以想象得到,因此在第一步时予以拒绝。
  他继续压着沈渝修,换了一个更轻松一些地绑法,然后继续做未完的事。
  沈渝修一向是很会享受的人。他认为对常人来说,肉/欲带来的放纵已经是生理层面获得的最大快感,再遮遮掩掩就十分没有必要。
  裴序很少做前戏,在床上常常是粗暴的,有一点痛苦,但好像谁都乐在其中。
  这一次痛苦的比例加重了。被贯穿时,沈渝修觉得眼前能看到的轮廓都消失不见,融化在一团黑暗里,同时他又自然而然地有所反应,嘴里溢出几声微末的呻吟。
  裴序呼吸沉重,擦过沈渝修的脸,“你还想走吗。”
  意识仿佛升腾着离开身体,沈渝修不禁在这个时刻开始想一些可能很要紧,又很无关紧要的事。如果他是好好被爱着长大,此刻会愧疚吗?可能是会的,但走失在森林里的人总是没法辨别哪儿是回家的方向,他自己小心翼翼,学着童话里的可怜兄妹撒了一路的面包屑,最后还是被风被雪被父母擦干净了。
  身体又微微晃了几下,沈渝修头晕眼花,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唇,“裴序,就算不走,你认为你能这样绑我多久?又能在这间公寓里关多久?”
  裴序未作回答,似乎从皮肤相接中取得某种沈渝修最终会妥协的笃定。他按着沈渝修的手,一边持续动作,一边用很低的声音说话,先是名字而后是一句轻得听不见的,很简短的话。
  沈渝修昏昏沉沉的,觉得碰触的人,和他自己的身体都很热,近乎发烫。他不能思考那句话是什么,只是在心里想,这两句话他都没听懂,因为他也不知道“沈渝修”究竟是谁。
  这晚他和裴序困居于同一间公寓,都有点被迫,又都不愿意走出去。
  天亮之后,沈渝修发了低烧,觉也睡不安稳,模糊好像听见裴序讲电话的声音。
  裴序很镇定地说了几句话,反而显得更为焦急,中间提到沈渝修有些耳熟的某个名字,而后话声变得微弱,逐步消失。好像只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境插曲。
  沈渝修再醒过来时,喉咙已经干得要冒烟,迫切地想找一杯水。
  被绑了大半夜的手总算得到解放,只是因为发烧和血液循环不畅,抬起得很费力。沈渝修发现本该在室内的另一个人不见了,全屋异常安静。
  或许裴序自己也明白,这种行径是无意义的。
  他怔怔想着,坐起身活动几下,手臂和背部依然很不适。他记得昨晚恍惚间听到过几次手机响铃,后来再没有过,可能是被裴序关机了。
  沈渝修找了一通手机,发现落在不远的桌上。那张桌上还有新倒的一杯水,让人喝掉一半。沈渝修渴得要命,直接端起来把剩下半杯灌了下去。
  他喝完水,拿起手机开机翻了一遍,发现裴序挂了几个沈耀辉秘书打来的电话。他的心思都放在犹豫要不要回电话上,没留意那只玻璃杯放回桌面时,玻璃底座轻轻磕了一下什么东西,险些打翻。
  沈渝修皱眉看过去,望见那圈玻璃杯原有的水渍后,静静躺着一枚颜色很深的树脂戒指。
  那个位置正挨着堆叠的几本书的阴影,离桌沿很近。它就那样放在那儿,有点像是丢的,有点像忘记取走的,因为做它的人没把它套到沈渝修手上。
  沈渝修看了一会儿,用指尖碰了碰,心口随之泛起些许疼,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裴序。
  他记得他前一晚昏睡过去前说了一些话,无非是劝裴序,捎带手劝解他自己,不必再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与其耗费力气在一个死局里谋求生路,不如清醒一点,拨云见日,从局外人的角度看看,换一个会来得更轻松。
  但现在沈渝修捏着戒指,又想到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他们还是局内人,看清醒了就会痛苦。
  他站了片刻,左手拿着的手机无声地亮了,一闪一闪的,来电显示是邱扬。沈渝修吞咽一下,感觉声音没显得太过异常,才划开接听。
  邱扬是来和他交代凑钱的事。所幸沈耀辉并未从中作梗,沈渝修和几个朋友拆借一番,加上邱扬从公司里挤出来的,勉强能填平那笔帐。
  “你借这么多,以后怎么还?”邱扬问,“还有,你家里现在怎么样?”
  “我找了中介,打算把A市的两套房子卖了。”沈渝修说。他名下多少有点财产,要不是转手需要时间,短期不易套现,也不至于闹到找人借钱的地步。
  “好。”邱扬对好友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你家那个样子……以后不如常住这边。”
  沈渝修把那枚戒指抓到手心,就像握着谁的手似的。他走回床边坐下,回答说大概吧。
  邱扬听出他的消沉,忍不住隔着电话发表起对沈耀辉夫妇的委婉批判。沈渝修上半身陷在大而蓬松的靠枕里,莫名回想起裴序那句“我不是他们的儿子,你也不是”。
  无父无母的事实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宣告成立的,沈渝修此刻正在温吞地接受这个现实,“我跟几个朋友打声招呼,整理完搬家的东西,就过去。”
  “买了机票告诉我一声。”邱扬说,“搬家啊……重要东西你自己带着吧,反正我开车。”
  “谢了。”
  “谢什么。”邱扬很爽朗地笑笑,“乔迁之喜,先说定,去我妈那儿吃饭啊。她问过你好几回了。”
  沈渝修知道他在刻意缓和自己的心情,也跟着笑了,“行啊。”
  邱扬碎嘴的劲儿犯了,絮絮叨叨地数起沈渝修搬过来之后得分管的公司业务。听他盘算不一会儿,手机又亮了,这次是沈耀辉的秘书。
  沈渝修拿开手机一看,面无表情地放回耳边,继续等邱扬说完。
  偏偏沈耀辉的秘书像铁了心一般,坚持拨了很多个。等邱扬切出去,沈渝修才皱眉按了接听键,对那头的人道,“是公司的事情就去联系我助理,他还没离岗。”
  “……沈总。”他语气不善,对方态度立刻放得谦和,平声道,“沈董住院了,情况不好。”
  沈渝修呼吸一顿,眉头拧得更深了一些。他正想开口,对方却抢先道,“裴序是在您那儿?他不接电话。”
  沈渝修停了几秒,忽然明白自己那句未说出口的“哪家医院”有些好笑,便嗤笑着反问道,“他们让你来问我?”
  秘书一愣,不知怎么沈渝修态度变得有些奇怪,讪讪道,“沈董想见一见他。”
  “他找他儿子,找我干什么。”沈渝修低头凝视着手心的那枚深蓝色,说罢直接挂断了。


第68章 无常
  挂完电话,沈渝修不得不承认关机是个好选择。他按着微微发烫的额头,发了条短信给常来打扫公寓的阿姨,要她来时带点食物,便倒头重新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发着烧,沈渝修翻来覆去地睡不好,睡到一半出了满身的汗,不住发冷,像躺在遍布湿冷青苔的地上。
  中途他醒了片刻,像个游魂似的挣扎下床,吃了几口东西,吞了两片药。
  药物带来新的困意,前一晚和裴序一些画面又变成了一个跳脱的梦。整个房间幽暗,裴序的脸却异乎寻常地清晰。他用惯常的姿势挟制,和沈渝修贴得很紧,自相矛盾地说“你能走到哪儿去”与“你想走就走”。
  他们相拥着,门外却有人像悍匪一般,捶鼓似的砸门。裴序恍若未闻,嘴里叼着半支烟,一呼一吸间火星闪烁,燃烧的余烬掉到沈渝修的胸口。他偶然笑了一下,烟雾流散于肉体之间的方寸之地,轻盈,缭绕,然后沈渝修听见,一声很轻的“你走不了”。
  但那句话被越来越激烈的敲门声冲散了。沈渝修猛地睁开眼,发现确实是有人在砰砰砸门。
  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眯眼适应客厅过分明亮的光线。原来又是上午了。
  沈渝修瞟了眼玄关的监控,门外的人是蒋尧。他打开门,蒋尧见人好端端的,松了口气,“在家啊,怎么关机?你不知道多少人都快把你电话打爆了。”
  “睡觉呢,关机清净。”沈渝修转身往沙发上躺,抿抿干燥的嘴唇,平淡道,“再说我都辞职了,还有谁会找我。”
  “你不知道?”蒋尧拿杯子自己倒水,边看他边说,“你爸进医院了,情况特别不好。我家老头,庞家那位……平常跟你爸熟的都去看了。”
  沈渝修闷不吭声,搭在沙发边缘的手略微一动,示意他递杯水过来。
  “你怎么回事,跟家里闹翻了?”蒋尧转头道,“别管你爸以前对你怎么样,现在你可得抓紧,省得让人抢先。我刚问过我爸,你们家老爷子八成是——渝修,说句过分的,这是个机会。现在你们家除了你还有谁能管事?你好歹在公司干过几年,你接手,起码比那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小子能服众吧。”
  沈渝修拿开玻璃杯,“你确定有那么严重?”
  “我为什么要骗你。”蒋尧摊手,“对了,你不露面,你妈怎么没找到这儿来。”
  沈渝修没回答他的问题,低头开机,在弹出来的一堆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里找到沈耀辉秘书发的几条。秘书措辞谨慎,只说苏渝精神状态很差,没办法主持事务,沈耀辉病情又不乐观,所以请他务必来医院看看。
  沈渝修低头看着手机,没拿定主意,偏偏沈耀辉秘书像是一刻不停地打他手机,就这个空隙,电话又拨了进来。蒋尧伸头一看,催促他道,“赶紧接啊。”
  沈渝修有些厌烦地撑着额头,慢吞吞地划开接听,“喂?”
  “沈总!您总算接电话了。医院这边……”听得出秘书十分焦躁,刻意压低声音说,“沈董中风了,消息瞒不了几天,您赶紧来一趟吧。”
  短短两天,沈渝修没想到再见到所谓的父亲,会是这种场面。
  天气不佳,高级病房里暗沉沉的。内间外的沙发附近摆了几捧花和堆山码海的补品,花团锦簇,显得床上行将就木的沈耀辉,是房间内最为灰败的事物。
  沈渝修站在床尾,不太仔细地扫了一眼。
  他既不忍心,也不想看了。
  秘书陪在沈渝修身边,小声交代来龙去脉。那天留在别墅的夫妻两人大吵一架后,沈耀辉叫佣人把苏渝关进楼上卧室,自己单独留在会客室,许久没出来。
  再被人发现,已经昏迷多时。
  “手术还好,但瘫痪免不了了。”秘书替沈耀辉工作近十年,语气里的担忧更像是出于自己未卜的前途,“夫人一直闭门不出,有几个董事听到风声来问了……公司那边,总得您来。”
  他偷觑着沈渝修的脸色,补充道,“您接管,我想裴先生那边还是可以妥善处理的,您如果需要联系沈董的律师解决一些……”
  “医生呢?”沈渝修未作回应,询问道。
  秘书碰了个钉子,灰头土脸地出去找来主治医生。沈渝修仿佛对别的全然不关心,神色如常地与医生交流几句,嘱咐对方尽心便离开了。
  沈渝修出了医院,没开来时的车,沿着那条很长的林荫道向外走。
  日照太少,景观不错的绿化区域内没有几个出来透气的病人。有一位瘫在轮椅里,脸也有几分歪斜,家属挎着一只小包,很有耐心地拿着浅黄的面巾,不住替他擦着嘴角,慢慢推动轮椅。
  沈渝修驻足小半分钟,仰头看了一眼沈耀辉那间病房的窗户。
  世事无常,他不清楚沈耀辉所追求的是什么,但能料到,那确实已经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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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耀辉瘫痪的消息果然没两天就散开了。所有的事全数落回沈渝修肩上,他疲于奔命,由蒋尧牵线,见了一些长辈朋友,大致保持公司的正常运转。
  这一周内有人试着联系裴序,都未得到消息。沈渝修起初还有几分抗拒,事情发生得多而密集,他和裴序的感情被复杂交缠的乱麻裹挟着向前,反而成了其中最能够容后再议的部分。
  然而,最后他给裴序打了几次电话,也没有接通。
  等了一天,沈渝修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晚上还没得到回应,便心神不宁地驾车直奔那栋去过几次的筒子楼。
  冬季夜晚来得更早,不到七点,筒子楼内外纷纷亮起了灯,飘出一股饭菜香气。天气寒冷,又是晚餐时间,没几个人在外闲逛。沈渝修将车停到巷口,缓步走到楼下,裹紧灰色的羊绒大衣,皱眉望着裴序家的那扇窗户。
  玻璃窗内闪过一个人影,灯光很快也灭了,三楼传来两下不大的锁门动静。
  沈渝修索性等了等,果然有人缓缓从那个昏暗的门洞里走了出来。低垂着头,手里抱着两袋东西,不住抹眼泪。
  是裴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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