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归根结底,你们做的都是一样的事。”许暮洲坚定地说:“托娅,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这个“托娅”的时间过得比正常情况下快一倍,城堡外的汹涌澎湃的海面重归平静,太阳从遥远的海平面露出头来,将漆黑的夜幕染上一缕真正的晨光。
  在经历了漫长而飘摇的黑夜之后,天终于开始亮了。
  十分钟前,托娅失魂落魄地抱着水晶球走下了楼梯——许暮洲没有跟上去,但猜想他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接受自己”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或许难如登天,不过正如海平面上那缕稀薄的晨光一般,只要看得见曙光,哪怕黑夜再漫长,天也总是会亮的。
  或许托娅需要日复一日地思考和纠结,也或许只要在某天醒来,他就会突然如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
  但无论如何,他都有漫长的时间用来解决这件事,许暮洲一点都不怀疑这个。
  ——他手里那个缓慢归零的进度条就是证据。
  小巧的绣球花在他手心里滚动两圈,最后一点黑色的污渍褪去时,外面正好天光乍亮。
  许暮洲坐在阁楼下的楼梯之上,那位置正好对着大钟上头的一扇天窗,能将外头的景色尽收眼底。
  “有点漂亮。”许暮洲眯着眼睛,看着窗外说:“不是完全黑暗的,也不是完全光明的……这样有白天有黑夜,不是很好吗。”
  “或许托娅不这么觉得。”严岑说:“他觉得这是坐牢。”
  “坐牢也有坐牢的坐法。”许暮洲说:“想要改变现状,就该努力去尝试。但如果改变不了现状,享受现状有什么不好。”
  严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只是又被他强硬地压了下去。
  他先许暮洲一步站起身来,迈步往楼下走去,打断了这个任务中的感慨话题。
  “……结束的话,就先回去吧。”严岑说:“回去的早,还能赶上永无乡的饭点,你前几天不是总吵着要改善伙食吗。”
  ——胡扯,许暮洲撇了撇嘴,永无乡明明二十四小时供应食堂。
  但随即,许暮洲又望着严岑的背影叹了口气,开始心疼起自家大猫来。
  “秦薇之后还会回来吗?”许暮洲忽然开口问。
  “会。”严岑说:“所有违背了原本路径的主角,在死后都会来到永无乡。”
  “……那露台上就不能放躺椅了,不然浪打起来容易被吹下去。”许暮洲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地说:“……我原本想在那置办一个看书的地方的。”
  严岑脚步一顿。
  “你……”严岑转过头,他隐隐有了个猜想,却一时不能相信:“什么意思?”
  “宋妍姐的小蛋糕兜兜转转,总会回来的。”许暮洲看着他,轻声问:“那你呢。”
  “永无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严岑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你不用被迫千年万年地留在这里,是件好事。”
  “……永生算得上什么坏事。”许暮洲忽而笑了:“永无止境的生命如果放在现实中,只能称之为残忍。因为时间会带走你的一切,你的朋友,亲人,爱人,所有熟悉你的人,和你存在过的痕迹。”
  许暮洲慢条斯理地将手腕上的绣球花取下来,说:“可是换句话说……如果,我的亲人、爱人,那个熟悉我,爱护我的人本身就在永生呢。”
  不等严岑再说什么,许暮洲已经将绣球花摔碎在了地上。
  在任务结束的传送之前,他在扭曲的空间内冲严岑弯了弯眼睛。
  “答案等回永无乡再告诉你。”许暮洲说。


第230章 永无乡(终)
  许暮洲从扭曲的空间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刚眯起了眼睛,还不等睁开,就被久违的阳光晃了下眼。
  他下意识想抬手遮下外头的光,只是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先替他遮在了眼前。
  温和绵软的浅金色阳光从那只手的轮廓周围洒在他脸上,许暮洲舒服地眯起眼睛,浑身懒洋洋的,半分都不想挪动。
  于是他眯着眼睛抬起手摸索着抓住眼前那只手,懒懒地张口道:“你醒的好快。”
  许暮洲这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许暮洲先是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个任务之前他自己在干什么。
  严岑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只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许暮洲——仿佛他传送进任务世界之前就是坐在这里这样看他,已经看了许久一般。
  许暮洲:“……”
  久违的记忆涌上来,他难得地觉得脸上发热,于是干咳一声,拉下了严岑的手。
  “没事。”许暮洲轻声说:“不晃眼了。”
  外面的阳光浅淡又干净,其实并不那么刺眼,一两秒钟就能习惯。许暮洲将严岑的手攥在手心里,又实在舍不得放手,珍惜地摩挲了一下。
  严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道:“你之前说——”
  许暮洲转过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忽然说道:“外面是刚下过雨?”
  严岑闻言咽下了方才想说的话,也暂且先看了看窗外,才嗯了一声,回答道:“是。”
  许暮洲维持着外头的姿势又看了一会儿,才松开严岑的手,支着床坐起来。
  “下了大雨后,海边空气好,而且也容易出彩虹。”许暮洲说:“陪我出去走走吧。”
  严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将床脚挂着的外套扯过来,披在了许暮洲身上。
  他们这次在任务世界待的时间久,永无乡也过去了几天,许暮洲他们回来时,永无乡时间正巧也在清晨时分,外面金灿灿的晨光洒落在海面上,城堡内静悄悄的,一时间只能听见他俩一前一后下楼的脚步声。
  许暮洲踩着一双略大的人字拖,像是以往每天晚饭后散步一样,走在严岑半步之前,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拢着披在身上的外套,踢踢踏踏地往楼下走。
  今天外面天气不错,他们赶得时间也巧,永无乡之前刚浩浩荡荡地下了整整七天的大雨,到了今日凌晨时分才刚停。
  空气中都是大雨过后的水汽,岸上还遗留着大雨的痕迹,许暮洲出门时往浮桥那瞅了两眼,正看到一排还没彻底消失的脚印。
  许暮洲在门口略站了两秒,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严岑。
  正如他所想,严岑的脚步正停在,他望着身侧那个简陋的塑料摊,目光正落在上头包装粗陋的塑料瓶上。
  严岑的眼神复杂又挣扎,许暮洲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神态自若地往前走去。
  他没去看严岑是否真的拿了东西,而是拢紧了身上的外套,先一步踏上了浮桥。
  浮桥飘在海面上,桥下也没个承重的柱子,一脚踩上去歪歪扭扭,仿佛随时都会掀翻过去一样。
  但许暮洲走过无数次这座桥,早已经习惯得如履平地了。
  微凉的海水从桥面上漫过来,没过许暮洲白皙的脚背,柔顺地拂过他的脚踝,然后再退回海中。
  当许暮洲走到中段时,他只感觉身后的桥面微微一沉——是严岑也跟上来了。
  耀眼的太阳从海平面缓慢向上,又被浅色的天幕温和地接纳了。
  许暮洲驻足站在岸边,眯着眼睛看着海上的日出,等着身后的严岑跟上来。
  永无乡的这片海很漂亮,正如许暮洲先前无数次感慨的那样,这里一点都没有亡灵之乡的错觉,反而弄得处处烟火气,能璀璨的地方就明亮得要命,一点都没有阴沉的模样。
  比起托娅的那个小地方,这里简直是个充满希望的天堂,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问你个问题,严哥。”许暮洲说。
  从浮桥上走下的严岑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边,问道:“嗯?”
  许暮洲自然地侧过身跟他并排向前走,就像他们每晚散步闲话那样,步子放得很慢,走得很悠闲。
  “你说,永无乡能抹掉我的记忆,能抹掉我的本能吗?”许暮洲问。
  严岑侧头看着他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我觉得不行。”许暮洲自顾自地说。
  严岑没有说对或者不对,只是语气温和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许暮洲说。
  严岑脚步一顿。
  许暮洲像是压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只是自然地随着严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双手揣在兜里,随意地转过身,正面看向了严岑。
  “而且你是我这辈子唯一获得的存在,一下子没了,哪怕我不记得,想必也会有感觉。”许暮洲笑了笑,说道:“虽然我不知道秦薇回去之后是什么样子,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模模糊糊梦到一个看不清的身影……但是我知道,被抢走兜里唯一一颗糖的小朋友可不会很好受。”
  “但选择是一次蒙着双眼捂住耳朵的艰难博弈。”严岑少见地有些摇摆不定,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像是扫过了许暮洲的心尖,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低哑:“命运用‘未知’两个大字来欺骗人们,让他们前赴后继毫无怨言地踏上已经设定完毕的刀锋和荆棘。”
  “暮洲,永无乡的所有正式员工,都是躲躲藏藏,只能靠着窃取别人身份在世界线内获得一线生机。”严岑苦笑一声:“你不觉得这样很……无礼吗。”
  “或许永无乡中的每个人在原时间线里都是顶重要的大人物,你们肩负着更大的责任,眼界更宽,看问题的角度也更广阔——所以你们大概不知道普通人是什么想法。”许暮洲说:“我来告诉你,像我这样的,那些在世界线中千千万万个普通人平时在想什么。”
  严岑抿了抿唇,换上了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每个普通人,在艰难的困境中时,都希望有人能来拉自己一把。”许暮洲说:“其实我原来不信这个,我觉得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上是件很蠢的事……但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千年万年的维护着世界线平衡,保护着千千万万人的精神和执念,是件很伟大的事。”许暮洲说:“你们给人带来了希望。”
  “你知道,在千年万年之后,人们是怎么称呼你们这些人的吗?”许暮洲忽然问。
  严岑被他问住了,疑惑地问:“什么?”
  “他们叫你们,神。”许暮洲说:“人们在绝境中总希望有神明从天而降拯救众生,拯救自己……而你们不就是在做这样的工作吗?”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对严岑说过这样的话,以至于他肉眼可见地愣神了一秒,没接上话。
  “这世界上各有各的苦,你看了这么多年,我也看了不少。”许暮洲说:“别临了到了自己头上,还要再苦一次。”
  许暮洲顿了顿,忽然问:“……你刚才在门口拿了东西吗?”
  严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一直揣在兜里的双手拿了出来,摊在了许暮洲面前。
  ——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
  “没有。”严岑说。
  许暮洲忽而笑了,他这次笑得真心实意,眼角微微向下弯着,看着比海面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你之前说过,如果在选择的时候,他们再稍微大胆一些,或者稍微谨慎一些,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严岑认真地望着许暮洲的眼睛,低声说:“……但现在,轮到你来选了。”
  “我要留在永无乡。”许暮洲笑得很轻松:“其实对我来说,在哪工作都一样。有趣的工作,可爱的同事,也有不错的上司,有永不腐坏的身躯和灵魂。还有……永恒的爱人。”
  “当然,五险一金还是要给,请折现成积分,打进我的卡里。”其实这不是个容易做下的决定,但许暮洲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道:“社畜心态,见笑了。”
  其实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许暮洲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他明白严岑的顾虑,也还记得钟璐的警告,甚至于,他连自己是否会反悔这种敏感问题都想了不止一遍。
  然而真正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刹那,许暮洲才恍然发觉,其实这件事不但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艰难,反而令他周身轻松。
  “原本的身体就让它坏掉吧,删除我时间线上的那个锚点,遵从时间线的发展。”许暮洲侧目看向远方,说道:“没道理我为了世界平衡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自己成了‘不平衡’的那个例外吧。”
  “当然,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哪怕死了也没有资格进入永无乡……但是看在我为永无乡做了不少临时工作的份儿上。”许暮洲说:“严总,开个后门,让我成为正式员工,怎么样。”
  “谁说的……”严岑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说:“你能左右我,本身就是‘能左右世界的人’。”
  “是吗。”许暮洲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促狭:“如果当初永无乡找别人来实习,你说不准也会爱上人家呢。”
  “不会的。”严岑说:“因为你也是我命运选择中的……唯一本能。”
  微凉的海风从遥远的水天一线席卷过海面,裹挟着清凉的水汽,扬起严岑宽大的上衣衣摆。
  许暮洲在水晶球里展现的海边跟严岑相对而立,但他眼中这次却只有温和而绵长的爱意——他注视着严岑漂亮的琥珀色眸子,能清晰地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严岑眸色温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也笑了。他像是忽而释然了什么,周身一松,伸手拨开了许暮洲额前被风吹乱的额发,缓缓俯下身去,轻轻地用微凉的唇贴了贴许暮洲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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