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凯瑟琳的脸色很苍白,但容貌却非常美丽。长长的羽睫微微颤抖着半垂下来,看起来娇弱可怜,说句宛如天使也不为过。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听起来很温柔的模样。她叫严岑时尾音很柔和,不难听出其中的依赖和熟悉来。
  而且若不细看,面前的凯瑟琳跟活人也没什么两样。
  “你今天有想起那句话吗?”凯瑟琳轻轻拍了拍身下的床铺,向严岑伸出手来。
  ——如果忽略她指甲上的血迹,那这场面看起来还能勉强算个人鬼情未了。
  严岑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也不想追究她手上的血渍是哪来的,他眼神一凛,干脆先下手为强地伸手别住了凯瑟琳的手腕。
  罗贝尔这双腿无法长时间承力,严岑握着凯瑟琳的手腕将对方往怀里一拽,然后在半路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位久病沉疴的罗贝尔伯爵夫人娇小得像一只小雀,细长的脖颈一只手就能掐得过来,严岑一咬牙,恶狠狠地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凯瑟琳的颈骨捏的粉碎。
  凯瑟琳空洞的眼神落在严岑的脸上,她对自己生前的要害部位毫不在意,甚至还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探身要去摸严岑的脸。
  严岑看着她指缝里的血,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踉跄了一步,将凯瑟琳顺势按在了不远处的床上。
  硬伤带来的不便太过明显,严岑的腿无法在床上借力,于是只能分出一只手支着床垫,才使自己不至于跟凯瑟琳一起扑到床上去。
  床头柜上的花瓶被他俩的动作无辜误伤,晃了两圈之后依然没能稳住,咕噜噜地砸在了地上。
  不过好在严岑依旧对凯瑟琳造成了一定的桎梏,她脸色铁青,双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指骨泛白地试图挣脱严岑的手。这位罗贝尔夫人看起来虽然娇弱,但毕竟是身负怨念的亡灵,严岑拖着一双残腿,竟然一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查尔斯。”凯瑟琳执拗地看着他,问道:“你有想起那句话吗?”
  她说的是“那句话”,严岑想,这跟罗贝尔日记中的信息开始有所偏差。罗贝尔将“想念凯瑟琳”作为誓言内容,但凯瑟琳明显要求他想念的是某件事。
  亡者无论看起来再怎么与生者相似,也总会有迹可循。凯瑟琳漂亮的蓝色瞳孔扩散得几乎找不到焦距,这令她的神情看起来毫无生机,与橱窗中精致的展示娃娃没什么两样。
  “没有。”严岑近乎冷酷无情地说:“我需要在意那些事儿吗?”
  凯瑟琳大概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一副非常悲伤的表情。
  “查尔斯。”凯瑟琳说。
  她的行为跟她的悲伤完全不搭边,她手上的力气骤然加大,严岑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感觉像是生生被撸掉了一层薄皮。
  凯瑟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并不逃跑,而是迎上来握住了严岑的肩膀,整个人翻身农奴把歌唱,将严岑从身上掀了下去。
  严岑吃了个不小的闷亏,凯瑟琳的手劲巨大无比,死死地将他按在了柔软的床垫中,一条腿还横跪在他的身上,将那两条伤腿压得严严实实。
  “你伤了我的心。”凯瑟琳泫然欲泣地说:“你实在很伤我的心。”
  严岑实在觉得,这位夫人得的八成是精神分裂症。她话说得非常柔弱,但自己的手掌早在刚才的对峙中从严岑的肩膀划到脖子,还带着血丝儿的指甲死死地抵在他的咽喉上,大有下一秒就要掐死他的架势。
  严岑左手小臂横抵着凯瑟琳,不让对方再进一步,右手已经悄悄摸到了枕下,握上了短剑的剑柄。
  许暮洲好不容易挨过了一阵头晕,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瓷片碎裂声,花瓶里的凉水飞溅出来,一大半都扑在了他脖子上,冰得他一个激灵。
  凯瑟琳那条小洋裙的裙摆顺着床沿垂落下来,许暮洲微微一怔,摔倒前的记忆骤然回笼,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骤然从地上弹起,就看见严岑被凯瑟琳严严实实地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曾经答应过我,你会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凯瑟琳悲伤地说:“查尔斯,你说会达成我唯一的愿望的。”
  “我当然会。”严岑微微勾起唇角,冷笑道:“凯瑟琳,你不是已经死透了吗。”
  “查尔——”凯瑟琳的尖叫戛然而止,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
  凯瑟琳纤细的脖颈上猝不及防被绕上两道铁链,此时正在她白皙的皮肉上用力绞紧,留下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紫色瘢痕。
  严岑微微一皱眉,下意识探身看向凯瑟琳的身后:“许暮洲,你——”
  许暮洲正咬牙拽着铁链的另一头,试图将凯瑟琳从严岑身上拉开。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明显分神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
  托罗贝尔伯爵的福,他这张床左右两边都装了一条用来固定轮椅的铁链,铁链足有两指多粗,且链条发涩,一时很难挣脱。
  凯瑟琳下意识要伸手去抓脖子上的铁链,严岑见状当机立断放开了手中的短剑,从后背环过凯瑟琳的肩膀,用力一退一拉,顺着许暮洲的力道推开凯瑟琳,顺势将她的右手反剪到背后。
  严岑拉过许暮洲手中剩下的半截铁链,顺势在凯瑟琳的右手腕上绕了几圈,又发力收紧,将这位尊贵的伯爵夫人反捆成了一条非常不体面的皮皮虾。
  然而还不等严岑再开口询问对方,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凯瑟琳夫人就忽然消失在了原地,连片灰儿都没留下。
  捆扎着她身体的铁链一松,哗啦啦的地落在床铺之上,乱七八糟地绞成了一团。
  “这……”许暮洲愣愣地说:“怎么回事。”
  严岑比他镇定一些,他微微松了口气,翻过身来坐稳了,才说道:“明白了,这应该就是罗贝尔伯爵能跟凯瑟琳和谐相处的原因。”
  “……你是说。”许暮洲说:“凯瑟琳能出现的时间很有限?”
  “看情况是的。”严岑用手背抹了一把下颌,将方才疼出的冷汗擦掉,才瞥了一眼许暮洲。
  “……下次稍微躲远点。”严岑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大概是累了:“万一她是无差别攻击呢。”
  “你少来这套。”许暮洲瞥了一眼他颈上的指印,说:“事实证明,没我你就凉了。”
  严岑笑了笑,不再争论这个话题,伸手掂了掂那条铁链,换了个说法:“你又不怕鬼了?”
  “我怕的不行,尤其怕她突然变脸,脸上的皮直往下掉,然后烂着眼眶瞅我。”许暮洲翻了个白眼,手脚发软地坐回床上,说道:“简直人生阴影,我能做好几天噩梦。”
  “那你还扑上来。”严岑说。
  “我是怕鬼。”许暮洲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但我更怕你也变成鬼,行了吧。”


第82章 静夜(十)
  许暮洲觉得,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前半夜刚刚跟凯瑟琳生死搏斗过,后半夜竟然就真的能毫无心里芥蒂地在这张床上倒头就睡。
  甚至一夜无梦,睡得还很香,睡眠质量比人生的头二十多年还好。
  只是许暮洲睡前撂下的狠话被他就着梦一起作没了——他对自己的睡相有点太过自信了。
  许暮洲这一觉足足睡过了早饭时间,直到太阳挂的老高,连窗口的纱帘都遮不住阳光时,他才不情不愿地被阳光晃醒。
  身上的绒被睡过一晚之后变得服帖又暖和,许暮洲本能地想再赖上一会儿。他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胳膊正搭上了什么东西。
  他在半睡半醒间下意识摩挲了两把,只觉得手下的触感粗糙坚硬,还有点微凉。
  这手感跟床铺截然相反,许暮洲茫然地睁开眼,只见严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戴整齐,正靠坐在床头看着书。他后腰枕着一只厚实的靠枕,双腿被被子盖的严严实实。
  许暮洲的脑子仿佛糊了一层浆糊,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甚至还又摸了一把,确定自己不在做梦。
  罗贝尔偌大一张床空了一半,他现在整个人倚在严岑身边,就枕在他靠枕的一角上,他方才摸到的是严岑身上的新礼服,对方胸前和侧腰用金链连接了两块搭扣,都是金属材质。而许暮洲的胳膊还非常不见外地搭在了严岑腰上,手脚并用地把严岑当成了一个大号的催眠抱枕,抱得非常顺手。
  严岑似乎没发现许暮洲已经醒了,他面色自若地翻过一页书,这个抱枕当得心安理得。
  许暮洲骤然从睡梦中清醒,他噌得一声从床上坐起来,铁架床发出吱嘎一声响,反倒吓了严岑一跳。
  “怎么了?”严岑合上书,不解地问:“你做噩梦了?”
  他的态度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许暮洲刚刚从睡梦中转醒的脑子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只能木愣愣地回答道:“没做。”
  “那就是昨晚吓着了?”严岑好笑地看着他:“都说让你躲远点,你不听。”
  “也,也不是。”许暮洲见严岑这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太大了些,于是干咳了一声,随口糊弄道:“就是做梦梦见上班迟到了。”
  “你可以再睡会儿。”严岑说:“永无乡上班不打卡。”
  “……不睡了。”许暮洲坐在床上醒神,顺手抹了一把脸:“再睡的话今天什么都没干,就又要到晚上了。”
  “那再歇一会儿,就起来吧。”严岑并不多劝,又说道:“现在过了早饭时间,应该十点半左右,你起来吃口东西,正好我们可以去后面看看那些贵族的马术比赛。”
  严岑不提,许暮洲差点都忘了这庄园里还住着一堆等着参加罗贝尔结婚纪念日的贵族。
  “话说回来。”许暮洲皱着眉说道:“我之前来到这个任务时间线的时候,手中的信笺中写的是请这些人来参加为期七天的宴会,宴会名头是罗贝尔伯爵两口子的结婚纪念日,但问题是凯瑟琳死了,这个宴会到底为什么而开。”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严岑将手中的书放在床头柜上,才说道:“其实昨晚,凯瑟琳没有想要杀我。”
  许暮洲下意识看向严岑的脖颈,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礼服,外套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一颗,将凯瑟琳留下的指印遮得严严实实。
  “……她都快掐死你了,还没想杀你?”许暮洲收回目光,说道:“那这位夫人对生活可是太没有常识了。”
  “虽然她差点行动,但我依然觉得她的执念并不是要杀死罗贝尔伯爵。”严岑说:“她昨晚一直在问我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起那句话。”许暮洲接道:“我听见了,但我没明白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话。”
  “我觉得像是某件事。”严岑说:“罗贝尔伯爵的日记中写过了凯瑟琳的愿望,他自我感觉已经满足了凯瑟琳的愿望……但凯瑟琳显然不这么觉得,她的愿望是另一件事。”
  “也就是说,凯瑟琳没想死,却被罗贝尔会错意,硬是杀死了?”许暮洲问。
  “也不是。”严岑说:“你怕鬼,所以没仔细看……凯瑟琳身上很干净,没有血迹,也并不狰狞,从外表看来,甚至一时看不出她的死因。”
  “这代表着什么吗?”许暮洲问。
  “这代表着她对自己的死亡没有怨恨。”严岑提醒道:“记得吗,纪念也是这样。”
  严岑这么一说,许暮洲就明白了。似乎确实如此,孙茜之所以形容恐怖,不光因为她死得非常惨烈,还因为她是怀着浓烈的不甘和怨恨去死的。
  “那或许她的愿望跟这次宴会有关。”许暮洲的记性很好,他顿了顿,又说:“罗贝尔在日记中第一次提到‘心愿’这个词,是说要用玫瑰花点缀庄园。”
  “也有这个可能。”严岑说。
  “不过我依然觉得,凯瑟琳放不下罗贝尔,想要跟他共度最后这个纪念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许暮洲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凯瑟琳执意要办这场宴会,还有其他的想法在,甚至‘十周年庆祝’只是个由头,哪怕没有十周年,也会有什么元旦,圣诞节之类的……我总觉得,这是个隐喻,充其量是个辅助条件,主线还埋在更底下。”
  “唔。”严岑说:“你有什么佐证?”
  “这次没有。”许暮洲摇了摇头:“都是直觉。”
  “你很少单凭直觉来断言什么。”严岑实事求是地说。
  “任务做多了,总该养成点危险本能。”许暮洲说:“而且我觉得,找到凯瑟琳的生活区,找到她的死因,或许能成为这个任务中最重要的一环。”
  “那就找吧。”严岑一向对许暮洲的判断信任度极高,拍板道:“吃过早饭后,去凯瑟琳的琴房看看。”
  “琴房?”许暮洲一愣。
  “那是凯瑟琳自己的地方。”严岑说:“罗贝尔对钢琴一窍不通,大概率平时也不会去那。”
  有了阶段性的任务目标,许暮洲也不想再赖床下去,于是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要换的衣服在床脚。”严岑冲他示意道:“自己拿着穿。”
  许暮洲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才发现床脚的脚蹬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整套衣服,衬衫烫得非常平整,一些小巧精致的衣饰已经被固定在了外套上,旁边还放着一小块怀表。
  “这哪来的?”许暮洲从那堆衣服里抽出衬衫,随口问道。
  “管家送来的。”严岑见他要换衣服,于是非常绅士地转过身去,借着拉过轮椅的动作背身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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