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的内容很多,反正大意就是我吃得好住得好工作也很好,你就别担心了。
本来纪时是一个人在客厅吹,没人能听得到,吹得大概他自己都相信了,所以换了姿势,脚丫子都高兴得翘起来,等看到顾简迟出来后,他马上就心虚了,脚丫子缓缓放了下去,乖乖垂在沙发边,老实得像个上课听讲的小学生。
当着顾简迟的面,纪时不好意思再继续吹下去,便跟纪来道:“好了,太晚了,下次聊哈。”
“好的,下次聊,大经纪人!”纪来眉飞色舞地道别。
显然刚才纪时吹的牛逼,纪来是信了。
平时还没啥,可今天被顾简迟听了,纪时脸唰一下就红了起来,他什么鸟样,他弟不清楚,顾简迟还不清楚吗?顾简迟可是看过他挨打的人。
纪时轻咳两声,道:“你洗得这么快啊。”
“嗯……”顾简迟听了纪时和纪来的对话,有些百感交集,如今见到纪时紧握着手机,特别难为情的模样,他又浅浅一笑,替纪时化解这份尴尬。
“帮你节约水,免得你念叨我。”
纪时被噎住,但被顾简迟调侃之后,他也没刚才那么窘迫了,他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开始用手机转账,转账时他发现一张卡里钱不够,便又用另外一张卡转了剩下的钱过去。
顾简迟:“……”
纪时顺利转账后,松了一口气道:“好了!终于凑够了!”
顾简迟深吸一口气:“多少钱?”
“总费用是四万八,预约费是总费用的50%。”
顾简迟坐在他身边,随便瞄了一眼,有幸目睹了纪时的银行卡余额,那两万四发出去后,他的余额就剩得不多了。
“你……”顾简迟琢磨着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比较合适,“你把钱都给你弟弟报名,你还有钱生活吗?”
纪时惆怅道:“没多少啦,省吃俭用一点,等着下个月发工资吧。”
顾简迟拿着毛巾的手紧了紧,眸光深沉,定定看着纪时:“其实如果你经济压力大,可以跟你弟说一下,不用那么勉强……”
纪时摇摇头道:“我弟盼这个旅游团盼了一年了。这个旅游团活动是《爱科学》杂志举办的,一年一次,只接受高中生报名。每年都会由经验丰富的专家老师带队,能去参观大学、实验室,还能去野外做趣味探索。”
“去年他因为参加英语比赛,错过了,今年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实在不想让他留下遗憾。虽然报名费贵了点,但是可以长见识,而且今年带队的专家老师里有他的偶像,我想支持他。”纪时眨眨眼,道,“钱嘛,节约一点,就能攒下了,再努力一下就能挣新的了。”
纪时说得很轻松,但这么一笔费用对手头并不宽裕的他来说,压力还是很大的,所以他说话时,音调很低,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倦意和无奈,甚至还有一点点难以察觉的苦涩。
纪时的话如同汹涌的激流,狠狠拍打在顾简迟的心口上,撞得他胸腔都在发麻。
纪时能为自己弟弟做到这一步,这种亲情的付出,对顾简迟来说,简直太陌生了,别说他那三个兄弟姐妹,就是他的亲生父母,也绝对不可能为了他委屈自己。
这一刻,纪时的抠门、见钱眼开这些所谓的缺点在顾简迟眼中一下都变得可爱起来,就像有个卡通小人不停在他心头蹦跶,而且其实纪时也不是真的小气,他就是嘴硬心软,嘴上打着小算盘,该大方的时候,又很大方,比如那条价格不昂贵但意义却不一般的皮带……
顾简迟的心情很复杂,脑海里的思绪就像奔涌的潮水,一浪又一浪,但他的目光却出奇的平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纪时,琥珀色的眸子沉着透亮。
纪时被顾简迟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咧嘴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去,不想被顾简迟看到他的窘迫。
这时,顾简迟动了。
纪时看到顾简迟伸过手来,温暖的手掌落在他头上。
他愣了愣,他被顾简迟安抚性的动作弄得有些鼻酸。
培养他弟弟,他心甘情愿,可你要说他心里没有苦嘛?当然还是有的,而且这些苦还没处说,都是憋在心里。
说句残酷的话,成年人的世界,不相信眼泪,也没有地方可以安放你的脆弱和委屈。
可现在有人理解他,安慰他……
纪时再抬起眼时,正好对上顾简迟那双宁和眸子,那里面仿佛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他有点手足无措,又有点羞涩,于是用力把顾简迟往沙发上按,逃避顾简迟的温柔。
“我头发已经干了,你头发还是湿的吧,我帮你吹吹?”
顾简迟触不及防,被人这么一按,差点嵌进沙发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但已经感受得到按在肩膀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看得出纪时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顾简迟便点了点头:“好的。”
纪时听他答应,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实在是太奇怪了,先是顾简迟被他弄得情绪波动,接着他也被顾简迟弄得……嗐,他们两个大男人,至于吗!
纪时越想越害臊,越想越别扭,还好他刚才没有在顾简迟面前哭,要不然太丢人了,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绝对不能弹第二次!
纪时一放松下来,小脑袋瓜里的幻想就又停不下来了,直到顾简迟催促他:“可以吹了吗?”。
“来了来了。”纪时做出店小二的模样,“客官,您请坐好啊。”
顾简迟配合他演戏,道:“好好吹,吹好了有打赏。”
不料,纪时听到“打赏”两个字就变了脸色,他用力掐住顾简迟的肩膀,磨牙道:“你还记得我提醒你省钱吗?你经纪人给你找的那两个活儿还没定下来呢,你就敢这么花?爬个山你都敢找摩尼做造型,你知不知道他多贵!钱要用在刀刃上……”
顾简迟一个头两个大,求饶道:“我知道了,我错了,大经纪人,我错了。”
纪时听着他求饶,一下又觉得有些好笑,无奈道:“知道就好。”
他没有再啰嗦,而是打开了他那一百多块钱的电吹风,帮顾简迟吹头发,他的手指轻轻穿梭在顾简迟的发丝间:“你的发质真好。”
“嗯嗯。”顾简迟含糊地应了声音,他不敢说,他的头发是有做保养的,总裁嘛,虽然不是艺人,但也是要有排面的,定期保养护理少不了,他经常和他那几个好友一起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保养费很贵!所以如果他说了,纪时估计会跳起来暴打他的头。
顾简迟记得他做保养的那家顶级SPA用的吹风机好像没什么声音,不像纪时的吹风机,嗡嗡嗡的,像轰炸机似的,可他居然不讨厌,反而很享受。
他仿佛走进另一种生活状态,世界虽然变得热闹,但心灵却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前偶尔掠过一片阴影,那是纪时的手,然后就有淡淡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混合的香味飘进鼻腔,他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感觉……
顾简迟想,他需要点其他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他目光往下挪了挪,落在茶几上的剧本上,封皮是白纸,写着“XX剧本分析”几个字,看着还挺厚,纪时应该做了不少功课。
顾简迟指了指茶几上的剧本分析,道:“我看看?”
“可以啊。”纪时大方道,“写得挺普通的,别笑话我。”
顾简迟拿起剧本,随手翻了翻,发现纪时的剧本分析写得非常详细,不仅分析了剧本故事和人物角色,还有分析了幕后团队,尤其是导演、编剧和制片人这些能影响电视剧质量的重要人物,最后还有剧本的市场评估。
“你这剧本分析还叫写得普通?太谦虚了,后面那些内容都可以算市场调研了,很详尽。”顾简迟心想,如果他的员工能交上来这样的剧本分析,他也就不用操心了。
“后面的分析也都是瞎写的,有那么一些臆想的成分,怎么说呢,电视剧能不能赢得市场,不仅看制作和团队,也看运气吧,观众的口味是很难捉摸的。”纪时一边吹头发一边道,“上次那个投资很多,又请的都是大牌演员的《雷沙风暴》不就扑了吗?反倒是小成本的《皇帝哪里逃》成为那年暑期的黑马。”
“说起来,这两部剧还都是你们公司出的呢,结果命运大不同啊。”
顾简迟哂笑:“这倒是没错,电影电视剧的热度就是薛定谔的猫,在没有播出前,谁也不能打包票必火。”
《皇帝哪里逃》是顾简迟投资的,《雷沙风暴》是他弟弟投资的,当时霸腾和播出平台都特别看好《雷沙风暴》,给的是A级剧的宣传,结果出乎预料,没掀起什么水花,反而是《皇帝哪里逃》小火一把。
自从那次之后,顾简迟在霸腾的地位就有所提高,不过顾简迟从不自满。
“这是你帮宫贺和蔡飞平选的剧?”
“对。”纪时叹气,“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选上,刚毕业的学生,台词功底和表现能力还是有些差。”
纪时叹气时,手不小心往下一垂,吹风机的吹风口对准了顾简迟的耳朵。
“咝!烫!”顾简迟被烫得头皮发麻,飞快往后退,然后哀怨地看着纪时,“你也不能想着你的新鲜小白菜,就糟践你的大崽啊。”
纪时发现顾简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接受了“大崽”这个昵称,还演得特别像,便有些好笑:“对不住。”
他摸了摸顾简迟的头发,道:“已经干了,可以了。挺晚了,睡觉吧。”
顾简迟有些念念不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纪时大方道:“我家就一张床,让给你睡吧。”
顾简迟玩笑地看着纪时:“你是真让还是假让?”
纪时知道他是在笑话睡衣那件事呢,忙不迭道:“真让真让,反正现在是夏天,我睡地上沙发上都没问题。”
连隔着手机屏幕的纪来都能发现纪时很累,顾简迟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于是他说道:“算了,我睡沙发吧。”
不过纪时哪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于是客气来客气去,最后决定剪刀石头布来解决问题,结果两人都出了布。
纪时眨眨眼,笑道:“这是不是上天暗示让我们俩睡一张床?”
顾简迟无所谓地耸耸肩:“都可以。”
纪时觉得也是,反正是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也没什么,现在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才是正道。
纪时道:“行,那就一起睡吧,不过我的床比较小,可能挤了点。”
顾简迟道:“挤挤就习惯了。”
一米五的床,对两个成年男人来说,的确有些局促。两人躺上去后,随便翻个身就能碰到对方。
纪时翻了两次身,不是踢到顾简迟,就是胳膊碰到顾简迟,于是他也不敢乱动了,就那么规规矩矩地仰躺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比起纪时的不老实,顾简迟就安静多了,他躺下去后,就好像老僧入定一样,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是平稳的。
虽然顾简迟很安静,几乎没有存在感,但纪时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并且他越是想忽视,身边人的存在感反而越强烈,于是他又动了动。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顾简迟也动了,他侧过身,抬起胳膊,稳稳压在纪时胸前,同时,他人也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徐徐扑打在纪时脸颊上。
暖气吹得纪时脸颊发烫,他庆幸的想,还好房间里没光,顾简迟应该看不到他的脸,不过就是因为房间里没光,眼睛看不清,所以其他感觉都变得格外敏锐。
灼热的呼吸好似无形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他的耳,他的颈……
他觉得顾简迟轻缓的呼吸声都能把他弄得晕头转向了!!!
纪时的心跳快得要超速了,而顾简迟似乎还不放过他,沙哑慵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像是弓弦在纪时这把小提琴上拉过,奏出动听音符的同时还让他整个人都发麻。
“你不睡觉,乱动什么?”
纪时心塞的想,还说我,还不是都是因为你!
他努力平复心情,小声道:“出来工作后,我就没跟人躺过一张床了。”
话音落地,身边传来窸窣的声音,纪时看了过去,发现原来是顾简迟一只手支在了枕上,窗外的光照在他身上,因为这光线太微弱,所以纪时只能隐约看到顾简迟的轮廓,那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轮廓线,月光又为这份完美增添了几分神秘优雅的气息。
顾简迟挑眉道:“听你的语气,没工作时,你经常和别人一起睡?”
纪时回过神,他一边暗恼自己怎么老是看一个男人看到出神,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对啊,就是和我弟,不过他长大后,也不爱和我一起睡了。”
纪时的语气里居然有点“弟弟长大了,不由哥”的唏嘘。
顾简迟耍帅也耍累了,反正黑灯瞎火的,耍帅也没多大意义,所以他又躺了回去,不过这次,他和纪时挨得比刚才近了些。
“你和你弟感情挺好的。”
纪时道:“我父母离婚了,他们各自组建家庭后就没怎么管我和我弟了,所以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他,长兄如父,你说能不好吗?”
顾简迟一愣,迟疑道:“你……父母离婚了?”
他一直以为像纪时这样的性格,应该是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
纪时听出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便笑道:“没事,这事过去很久了,我不在意了。”
夜晚这个特定的时间点,让纪时充满了倾述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