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似乎就是为了来说讲这句话的,讲完就挂断了投影。
冷陌独自坐在休息室里,思考着长老的话。
裁决者,休息一阵……
“哗”的一下,冷陌站了起来,他们要裁决的人就是简艽!他和简艽是绑了红线的,如果简艽死了,他也得跟着被削弱一半实力。所以长老让他休息一阵。
冷陌匆匆离开联络点,拦了一辆车直奔简艽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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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简艽听见门铃声,忙跑去开门。手搭上门把的时候,他心脏忽然一悸。简艽松开手,慢慢把眼睛凑到了猫眼上。
黑风衣,白袖章。
简艽往后退了一步,一手紧攥着自己的一角。脑海深处浮现出原本已经暗沉的画面。
第33章
幼时的记忆仿若潮水般涌来。
狭窄的通道, 昏黄的灯光, 天体的星图在穹顶上闪着微光。他独自走在这条通道里,头脑一片空白。
厚重的石制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孩子。”
他走进门缝,更深邃的黑暗如同怪兽般将他吞噬。
圆桌的上首, 老者带着圆框的单片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他已经记不清那位长老长得什么样子, 但却记得他温和里透着疏离的声音:“你的钥匙呢?”
钥匙?什么钥匙?
他只知道父母死了, 母亲让他回秘仪。
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孩子,把钥匙交出来吧。”
他呆呆地看着圆桌上首, 木然的像是一只牵线木偶。
老者似乎是叹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 晃动桌上的铜铃。
黑风衣,白袖章的两个男人朝他走来。十二岁的孩子在两个成年男人手下毫无招架之力, 和小鸡仔似的被捉在手里提走。
他被带到了另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很黑, 没有窗户, 也没有人。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意识模糊的时候,他看见其中一个白袖章拿着刀, 走了进来。
血液流失的感觉很糟糕, 疼痛几近麻木, 冰冷和僵硬蔓延上他的肢体。
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他依稀看见有个人闯了进来。
他推开了白袖章,把他抱在手里, 紧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谁给你下的命令?”
没有回答。
他被抱了起来,头搁在对方的肩窝。光线逐渐明亮起来,他的视野却越发模糊,房间的门口处,站了个背着一杆lie木仓的男孩儿。他的脚下躺着两个白袖章。
……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秘仪了。照顾他的是个英姿飒爽的短发女人,女人告诉他,秘仪内部出了点问题,晚点才能决定他该有谁负责。
当时的简艽如同惊弓之鸟,他没有等一个不确定的答案,而是选择了离开。他走的悄然无息,谁也不能抓不住一个铁了心要跑的预言家,哪怕他还是个孩子。何况他现在不仅仅是预言家序列,母亲的女巫序列在他身上延续,两种不同类别的预知方式让他的灵感极其强烈,带有目的性的搜寻变得极其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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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12年,简艽再次看见了黑风衣白袖章。秘仪的裁决者,他差点死在他们其中一个的手里。
简艽的大脑飞快转动起来。
跑,是一定的。
他轻手轻脚地退开门边,飞快地朝着地下室跑去,下沉式的庭院后面,还有另外一个出口。
简艽冲出后门的时候,前门的裁决者似乎察觉到什么。他飞快地跑动起来,一边跑,一边给同伴打出特定的手势。等在更远处支援的裁决者们从四面八方包抄向简艽的别墅。
简艽的警觉预感到达顶峰,他运转灵表,让附近所有的“门”都显现出来。距离他最近的一扇是中危等级的“门”。简艽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便冲了过去。
不料有裁决者比他更快。
那是一个女性裁决者,看清她的脸的时候,简艽瞳孔微缩。
“为什么?”简短的疑惑还没问出口,简艽就倒在了麻醉针下。瞳孔里印着的脸孔是当年照顾过他的女人。岁月给她增添了几条细纹,却仍保留着英气的轮廓和眉眼。
“钥匙失去行动力,任务完成。”
裁决者们准备收队,英气女人扶着昏睡的简艽,叹了口气。
另一个男人瞥了她一眼:“记住你现在的任务。”
女人垂着眼,淡漠道:“我知道,长老不会出错。”
说话间,有裁决者开了车过来,男人的手搭在车门上,正要拉开。稍远处还在放哨的裁决者传出一阵骚动。
男人回头,冷陌穿过几个裁决者,站到了他的面前。他眯着眼道:“长老应该和你说了关于休假的事情。”
冷陌没说话。
一旁的女人动作略有些僵硬,叫了一声:“冷少。”
冷陌看了一眼她架着的不省人事的简艽,开口问道:“为什么抓他?”他的心底隐约有个答案,却不敢证实。
女人张嘴,正欲回答,男人抢先道:“裁决者执行长老命令和巡夜人无关。就算是你,现在也不能过问我们的任务。”
冷陌:“哦。”他就那么简单的答了一声。
这让男人一瞬间有些错愕。
冷陌转身离开,他走出了很长一段,男人时刻警惕着的心缓缓落下,却又在下一秒猛地提起。
就见冷陌左手搭在一扇“门”的门板上,手腕微微用力。
门缝里透出的光和冷陌深山冷泉一样的声音同时传来。
“但巡夜人开门是指责范围内的事情。”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简艽和冷陌已经进入了“门”里。
裁决者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过跑出来搅局的竟然会是冷陌。
“怎么办?”有人轻声问道。
男人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如实报告。”
裁决者们还没回到秘仪总部,头发胡子花白的长老就受到了另外两个长老的质问。
“齐老头,私下调动裁决者,你很威风啊。”
齐长老坐在办公桌后,盯着面前的一本册子,非常仔细地查看着。听到裴长老的话,他也没有抬头,只是闷声说:“钥匙必须毁掉。如果那个孩子还是不肯说,就带着钥匙的秘密一起埋葬,”
裴长老:“12年前你就擅自动手,现在还执迷不悟?我们需要钥匙,用它来解锁无解级门,我们需要找到这个世界变化的真相。而不是一直维持现在这个样子。”
齐长老冷笑了一声:“真相?12年前开了一次无解级门死了多少人你还记得吗?一旦无解级门开启,世界上所有的门都会提升难度。我们追寻的真相,会害死很多人。”
裴长老火气也上来了,拍着桌子道:“只有无解级门开启才会死人吗?这个世界,这个到处都是门的世界,什么时候不在死人?而且你看不见另一个数据吗?哪怕无解级门不开,和50年前相比,现在高危以上的门数量是从前的多少倍?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方式的害死人?凶手从来不是我们,而是门这个存在本身。”
两个老头挣得面红耳赤,另一个中年人咳嗽了两声,打断他们:“不要吵了。”他声音听起来带着病弱的无力感,消瘦的身体也分外单薄。
贺智渊说完一句话还要喘两口气,两个老头等着他把话说话。
贺智渊:“秘仪建立的初衷就是查清世界的真相,哪怕不能还原到过去的太平年代,至少不能再让门掌控我们的生活。我们无时不刻不在面对死亡,但或许,通过我们的努力,下一辈,下下辈,他们可以不用再这样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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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
冷陌的戒备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因为这扇“门”根本没有守门的怪物。这意味着,这仅仅是一扇中低级的“门”。
简艽麻醉针的效果还没过,趴在地上昏迷着。
冷陌蹲下来,打横把他抱起。然后沿着这条乡间小径往村子里走。
田间地头上堆着一个新坟,黄纸撒了满地。村子里传来隐约的丧乐声。
第34章
简艽醒了。在冷陌走到村子里那家正办着白事的人家门口。这是户大户人家, 宅子是那种四方的院落, 大门口两队白灯笼高高挂着。简艽的麻醉褪去,堪堪睁开了眼。
眼神光才聚了焦,就看见非常醒目的两个大灯笼,简艽一惊。这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醒了?”冷陌把他放下。简艽手软脚软, 倘若不是冷陌还没完全松开他,他能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
面对两只飘飘荡荡的白灯笼, 耳朵里除了冷陌刚刚那句“醒了”就是唢呐吹奏的丧乐和妇女的哭丧声。
简艽僵硬地转过头:“这是哪儿里?”
冷陌回答:“门里。一扇中低级的门。”
简艽混乱的脑子一听到“门”清醒了一半, 剩下一半在思考,他为什么到了“门”里。他被裁决者捉了个正着, 那肯定不能是他自己推的“门”, 也不可能是裁决者吃饱了没事干, 把他扔进来的。排除两个不可能选项,那就只剩下一个正确答案。
冷陌推开了一扇中低级“门”, 然后把他从裁决者手里弄进了“门”了。
可问题是, 他为什么会去推一扇中低级“门”?
而且他从秘仪逃出来整整12年了, 为什么裁决者现在会找上他?
简艽不想怀疑冷陌, 他们本来只是一个意外,他不相信有人会刻意安排一个这样的巧合来坑他。可是事实就是, 在他和冷陌一起进了两扇“门”后, 秘仪重新找上了他。
简艽垂下眼:“你是秘仪的人?”
冷陌没有否认。
简艽挣开他的手, 靠着墙壁站定:“行吧,算我倒霉。”说完,他跌跌撞撞往两个大灯笼中间敞开的门里走。
冷陌一把揪住他的后领:“你不记得了?”
简艽回头, 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记得什么呀我?记得被杀鸡一样割脖子放血吗?”
冷陌手下一用力就把他拖了回来,简艽愤愤道踢了他一脚,冷陌没躲,竟然结结实实地让他踢在小腿上。当然,冷陌神色不变,脚步纹丝不动,简艽“嘶”了一声,单脚跳了两下。
冷陌道:“那次贺叔把你抱出来,我在门外。”
简艽不着痕迹地僵硬了一下,他果然是那个抱着lie木仓的男孩儿。但是那又怎么样?12年前他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相当敷衍地对冷陌道:“哦,那谢谢啊。我要是再被抹脖子,麻烦你那个贺叔再来捞我一次。”
他不是不感谢当年把他从裁决者手上救出去的人,包括那个照顾过他的女人,在他心里也留着很深的印象。可是就在今天,那个女人都亲自来抓他了,谁知道叫贺叔的那个人现在什么立场?
冷陌以前是非常冷漠的,可是今天,简艽觉得他变了。他不但不冷漠了,还开始纠缠他。比如,现在拽着他的衣领的,怎么也不撒手的……一只手。
冷陌:“你不会被抹脖子。”
简艽嗤笑了一声:“你说不会就不会啊?秘仪你家开的啊?”
冷陌蹙眉,他不太能应付现在这个浑身上下像是长满了刺的简艽。但他潜意识里有预感,要是今天不把事情掰扯明白了,他可能就永远没有预知类序列搭档了。
“小陌,以后你们俩做搭档好不好?等事情解决了,你去问他愿不愿意给你当守夜人。”
守夜人,由预知类序列的成员中选出,和巡夜人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亲密战友,生死与共的至交搭档。他曾经憧憬过和未来搭档共同进“门”的情景,少年时期的简艽是第一个有了具体形象的人。可惜,他才想了没几天,梦就破碎了。
贺叔告诉他,他跑了。
跑了。
他的守夜人,跑了。
对于当时也才十来岁的冷陌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后来他始终挑不到合适的搭档,或许也有这件事情的影响。
要怎么才能简洁明了的说清楚秘仪内这桩扯不清的烂摊子,冷陌思考的档口,还不忘把简艽完全困在墙壁和自己中间。
这个动作很经典,它有一个学名,叫做壁咚。
不过无论是冷陌还是简艽,氛围都没有沉浸进去。
他们一个垂着眼思考措辞,一个抱臂冷眼看他想说什么。
就在冷陌好不容易要开口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略微有些尴尬的声音。
“哎,这不是——”一个眼熟的胖子侧着脸,带着个年轻人往宅子里走,边走边说:“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简艽:“……”
冷陌:“……”
胖子走进去了,气氛也完全破坏掉了。
简艽:“你要不要换个姿势说话?”
冷陌双臂从墙上松开:“12年前,齐长老的命令是绕过长老会私自下的。”
简艽挑眉:“嗯哼?你别告诉我今天也是。”
冷陌:“……是。”
简艽:“这可真是太巧了。”他浮夸地拍手鼓掌。
冷陌:“你跑了之后,我们都在找你。这次是我的失误,我没有认出你,汇报的时候齐长老得知了你的存在。我们都没想到,他至今还没放弃。我已经给贺叔发了消息,他们会阻止齐长老的行为。”
简艽:“你们这算什么?为我内讧?那我又做错了什么?我爹妈给秘仪卖命,死了,完了我好歹算是个烈士遗孤吧?回去不但被逼问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破钥匙,问不出来还要去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