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嘴角轻勾,三分自嘲。
闻戚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地往下,从背后抱住了杜若,试图带给他无言的支撑。
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现在的杜若更多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情,而答应下去参加年夜饭,或许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在。
“不管你怎么选择,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闻戚抱紧了杜若,在他的嘴角轻轻地印下一个吻,温柔地、无声地安慰着。
***
而在杜若与闻戚温存的时候,谢孟廷回到家中。
“你回来了。”顾婉还没有上楼,听见门口的响动,便微笑地走向了门口。但在目光触及谢孟廷脸上凝重的神情时,却不由地收敛了笑容,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担忧,“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和谢孟廷在一起这么多年,顾婉极少见到谢孟廷这么难看的脸色,即便是之前公司遇上重大危机的时候都不曾这样,让她心底下意识就咯噔了一下。
谢孟廷换好鞋子,对着面露担忧的顾婉摇了摇头,“去书房说。”
顾婉微微蹙着眉心,跟在谢孟廷身后走进书房,等到将门带上后,顾婉才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够直接在客厅里说,一定要到书房里才行?”
谢孟廷在书房里的沙发上坐下,脸色依然凝重。
在贺鸿飞将调查结果拿给他的时候,谢孟廷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他难以想象一直在自己面前谦逊有礼的养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谢孟廷也不是能够任凭人糊弄的傻子,有些事情不过是他先前没有注意,而当他发现了端倪之后,谢锐在私底下做的那些小动作也就很快被翻了个一干二净。
谢锐私底下的聊天记录,每个月都会从他的卡上划去的去向不明的汇款记录,被翻出来的他对杜若做的小动作……
假如说文字的部分还可以进行自我安慰,那些金钱的往来几乎是没有办法辩驳的证据。
谢孟廷在书房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觉得大脑嗡嗡作响。
他难以接受,自己和妻子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居然变成了这样。
但再难接受,也是事实。
而在看到了这些调查结果后,谢孟廷就一直在犹豫应该怎么将这些事情告诉顾婉。
顾婉倒了杯温开水递给他,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担忧神色,“喝点水吧。”
“我们是夫妻,不管你遇到了怎样的问题,我们都是一体的。”顾婉在谢孟廷身边坐下,手覆在谢孟廷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婉婉,”谢孟廷开口的瞬间,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疲惫,“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他侧过头直视着顾婉的眼睛,那眼神让顾婉下意识心里一紧:“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情?”
谢孟廷嘴唇几次张了又合,眼底的犹豫和挣扎一览无遗,望着顾婉眼底的神色从迷茫到紧张,话明明到了嘴边,却始终没有办法出口。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顾婉握住谢孟廷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眼神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留意的紧张。
谢孟廷艰难地开口,“谢锐不是我们的儿子。”
顾婉立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能!”
“是真的,在出生的那一家医院……”谢孟廷咬了咬牙,“我们抱错了孩子。”
“不可能……”
顾婉依然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却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谢孟廷沉默了一瞬,将牛皮纸袋里的报告拿了出来,递到了顾婉的面前,“你看看。”
看完报告后,顾婉哑然地坐在沙发上,久久都没有开口。
“他这些年……过的好吗?”终于开口的时候,顾婉的声音里却带上了淡淡的哽咽。
“不太好,”谢孟廷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真实情况说了出来,“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去世之后,就一个人签约公司出道了。”
谢孟廷搂紧了顾婉微微颤抖的身体。
“我想看看他……”顾婉一张嘴,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
过了一会儿,顾婉激动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她才想起了其他的事情,“爸妈那边,你准备怎么说?”
“今年过年之前,我会告诉爸妈的。”
“我和你一起。”顾婉和谢孟廷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那……阿锐呢?”
听见顾婉的这个问题,谢孟廷的身体微微一僵,立刻就被顾婉发觉了。她握住谢孟廷的力度下意识加大,“阿锐……怎么了?”
谢孟廷深呼吸一口,将电脑打开,把调查结果的文件夹打开。
“我查到了一些事情。关于谢锐,关于……杜若。”
谢孟廷之后说了什么,顾婉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一条条证据,从好几年前就开始的汇款记录,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谢锐一早就知道了他亲生父母的存在。还有那一条条聊天记录里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恶意,都是在她面前谢锐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的那一面。
这种溢出屏幕的恶意,让顾婉看得胆战心惊,简直没有办法想象,这些话居然来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口中。
顾婉没有看完,就猛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后从座位上站起身,神色冷淡。
“孟廷,你原来对谢锐是怎么打算的?”
“他已经成年毕业了,应该有自己独立的能力了。”谢孟廷说得委婉,但意思也就是要换回来。
“那就这样办吧。”顾婉说出这句话,看见谢孟廷眼底淡淡的惊讶,嘴角露出苦笑。
“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办法接受,他一边在我的面前喊我妈,一边背地里早就联系上自己的亲生母亲,更不能原谅他用那样的恶意去针对其他人。”
谢孟廷轻拍着顾婉的背。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和爸妈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假如说在看完那些调查结果之前, 顾婉心里对谢锐还是有偏爱的, 毕竟已经二十多年了, 即便不是亲生孩子也没有办法割舍了。
但那些调查结果中,谢锐对杜若流露出的深深恶意简直是在顾婉的心上泼了一盆冷水, 还不忘插一把刀。让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养子在顾婉的眼中, 陡然间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谢锐还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已经被全部调查出来, 放在了谢孟廷和顾婉的面前。
而另一边, 在一夜辗转难眠后, 谢孟廷带着顾婉来到了谢家老宅。
谢孟廷和顾婉以往回老宅的时候,都会至少提前一天给谢家二老打电话告知,像这样临时早上打电话告知要来老宅, 还是罕见的事。
谢老夫人早晨起来接到他们的电话,虽然有些惊讶, 但还是张罗了一桌子早餐。
谢孟廷和顾婉到的时候,谢老先生正坐在餐桌边,抬头看见谢孟廷和顾婉眼底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忍不住皱眉道:“怎么回事, 一大早过来。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你们一大早专门赶过来?”
谢孟廷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牛皮纸袋, 侧头和顾婉对视一眼, 主动道:“爸,我们吃完饭再说吧。”
“先吃饭, 不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吃完饭再说。”谢老夫人也在旁边帮腔, 说完便对着还站在门口的谢孟廷和顾婉招了招手, 示意他们坐过来。
安静地用完了一顿早餐,其他人跟着谢老先生走进了书房里。
谢老先生在书桌前坐下,不拘言笑,眼神平静地落在谢孟廷手中的牛皮纸袋上:“说吧,一大早过来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爸,您先看看这个。”
谢老先生戴上老花镜,接过谢孟廷手中的牛皮纸袋,他抽出第一张,在看见“亲子鉴定”四个字时就已经皱起了眉头,等翻到结果那一栏的时候,他的眉心已经快要拧成了死结。直到将报告翻完,他的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在医院的时候,我们抱错了……” 谢孟廷刚说了半句,就见谢老先生猛地将手中的亲子鉴定书拍在了桌上,“啪”的一声巨响。
“抱错了?胡闹!”
不说谢老先生这时候吹胡子瞪眼了,就是一旁的谢老夫人也忍不住快走两步,急切地追问道:“孟廷,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小锐真的不是你的孩子?”
谢孟廷沉默地点了点头。
谢老先生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你是怎么会想到去查DNA的?”
“爸,你先别激动。”谢孟廷扶住谢老先生的手臂,“鸿飞见到了那个孩子,觉得长得实在是太像我年轻的时候了,就要了他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也给谢锐做了一份,没有想到结果居然会是这样。”
生气归生气,谢老先生还是迅速抓到了最本质的问题:“这两个孩子的身份,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准备让他们换回来。”谢孟廷没有犹豫地提出了和顾婉商量后的解决方案。
谢孟廷说出这句话后,谢老先生才消了些气。谢老夫人虽然眼里流露出些许不忍,但也到底只是叹了口气。
他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沉吟片刻,“另外一边的家里,你准备怎么说?他们知道吗?”
提到这里,谢孟廷抿了抿唇,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们知道。”
对上谢老先生投来的视线,谢孟廷深呼吸一口,尽力遏制住自己的怒气,“谢锐从七年前就开始每个月给他亲生父母打生活费,应该知道得比我们都早。”
谢孟廷猛然就抛下一个大雷。
也是这时候,在一旁的谢老夫人才猛地发现,今天谢孟廷一直都在用“谢锐”来称呼他。
听到这个消息,谢老先生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了下来。
谢老先生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上午,将谢孟廷给他的调查结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等到再次将谢孟廷叫进书房后,谢老先生冷凝着脸,吩咐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将两边的孩子换回来。还有……”
“当年医院里抱错的事情,给我好好地查一查。”
念道“好好地”三个字的时候,谢老先生的声音里不免带上了几分凌厉。
***
第二天上午,杜若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楼下。
闻戚熟练地帮杜若理了理围巾,杜若也自然地微微抬起下巴,方便闻戚的动作,两人的配合无比地熟稔,一眼就能够看出这远远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而这一切都被等候在路边的车上的谢孟廷收于眼底。
但在杜若坐上车的时候,谢孟廷通过后视镜看了杜若好几眼,好几次问句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车开了一个小时左右,最后停在了一座青砖小楼前。
谢老太太昨天就收到了谢孟廷传来的消息,小车停下的时候,谢老夫人正和顾婉在花园里摘白梅花,预备一会儿做梅花粥,一听见门口的声响,她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篮子,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杜若从车里出来,就被人一把抓住。
“来吧,快点进屋。”
杜若略微冰凉的指尖被一双温暖的大掌包住,他望着老人和蔼的笑容,眼前仿佛浮现出另一张笑脸,让他下意识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了句“谢谢”。
“谢什么谢。哎呦喂,这手冷的呦……”谢老夫人的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心疼。
“其实还好……” 杜若刚刚开口说了半句,就被谢老夫人一个担忧的眼神看过来,下意识便咽下了后半句话。
杜若此时看不出半分冷静成熟,被谢老夫人牵着走进屋里,完完全全就是个被长辈扼住了命运后颈的乖巧青年。
杜若走进门的时候,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将准备好的拖鞋放在了杜若的面前 “谢谢。”杜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抬起头,目光在触及到顾婉温柔的笑容,和那笑起来时和杜若自己格外相似的眼睛时,杜若立刻就明白了她是谁。
杜若在客厅里坐了没多久,随着门外传来的声响,一辆车子在门口停了下来。
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老先生走进门,谢锐紧跟在他的身后。
当谢锐的目光接触到正坐在沙发上的杜若时,他的瞳孔下意识收缩,嘴巴猛地长了一下,又迅速地合上。
这一瞬间的神情变化自然逃不过屋里其他人的眼睛,只有背对着谢锐的谢老先生没有注意到。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跟我去趟书房。”谢老先生的目光在沙发上的人身上淡淡地扫过,在看见杜若的时候,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杜若跟着走上楼,全然忽视落后自己半步的位置,刺在自己背上那道充满敌意的视线。
谢老先生在书桌前坐下,姿态威严,视线平静地在屋里其他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杜若和谢锐两人身上,都停顿了一会儿。
“今天把你们都喊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
“谢锐。”
谢锐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这种预感在见到杜若出现在家中的时候就基本变成了现实。即便如此,在被谢老先生突然喊到的时候,谢锐还是努力地做出了困惑的表情。
只是这种程度的表现,落在谢老先生眼中却无非是拙劣的表演,他心下微叹,脸上却不动声色,“因为在医院的一些意外,你和杜若被抱错了。实际上,杜若是谢家的孩子,而你是杜若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