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居民楼几乎没有做任何楼板降噪处理,哪楼小夫妻吵架,哪楼在看电视,哪楼在教孩子写作业……那些声音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个鲜活的小家。
厉橙就站在楼下,抬头望着那一支支点亮的灯。
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掐成一个圆,放进嘴里一吹,一道尖锐的哨音回响在居民楼前的空地。
他吹完哨,又耐心等了几分钟。
没过多久,二楼的一扇窗户开了,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哥!”
那是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巴掌大的瓜子脸,还有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她看起来不到十岁的样子,脖子上还套着红领巾。她跪在窗台上,推开窗子,一脸惊喜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厉橙。
见她出现,厉橙举起手里的奶茶,得意地说:“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女孩眼睛一亮,开心极了:“是奶茶吗?”
可转眼,她的表情又黯淡下来,小声说:“阿姨……我是说,妈妈,她不会让我喝的。”
厉橙切了一声:“柚柚,你别让她知道不就行了?你就藏在柜子里,偷偷喝,明天上学把杯子放在书包里带出去扔了,她怎么会知道?”
“可是……”
见妹妹还在犹豫,厉橙看向那杯沉甸甸的奶茶,用一种痛心疾首地语气说:“算了,妹妹大了,不听哥哥话了。亏哥哥特地从城东跑来城西看你,这杯奶茶你不喝就不喝吧,我也不爱喝这种甜滋滋的东西,待会儿就找个垃圾桶,我就……”
“我喝!我喝!”柚柚一听哥哥要把奶茶扔了,急得团团转,“不要扔呀!”
她赶忙扔下一根长长的跳绳,厉橙把塑料袋系在跳绳的一段,柚柚拉动跳绳,把奶茶提了上来。
小女孩迫不及待把吸管捅进杯子里,喝了一大口,开心到浑身上下都冒出了幸福的小泡泡。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是抵挡不住奶茶这种甜滋滋的东西了。
厉橙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妹妹小小的身影,心里又踏实、又幸福。
厉橙和柚柚是一对年纪相差八岁的亲兄妹,因为父母早逝,身边又没有近亲,所以他们被送去了福利院。
刚到福利院时,柚柚才两岁多一些,发育迟缓,说话、走路都慢吞吞。这样的小孩子,在福利院里注定要受欺负。
但是还好,她有厉橙,她有哥哥。
在堪称小型社会的福利院,厉橙一定要牙尖嘴利、拳头够硬,才不会受委屈;即使被大孩子们联手围殴,他也必须站直了,不能倒下。
福利院的小孩子们都是混宿。直到分化后,才会参照第一与第二性别区分开。
从十二岁开始,厉橙每天晚上都在祈祷自己分化成alpha。
他固执地坚信,只要分化成alpha,他就能在赛场上取得好成绩、赚到钱、搬出福利院,和妹妹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他就这么等了很多年,然后……柚柚等来了一个领养人,厉橙分化成了omega。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omega天生弱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厉橙来不及认命,他发誓要比所有人都加倍付出,加倍狠戾,努力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上。
还好,他……成功了。
在赛场上,所有人都怕他。在赛场外,所有人还是怕他。
不过没关系。
这世界上只要有一个人不怕他就够了。
柚柚趴在栏杆上,手里捧着奶茶杯,小嘴用力叼着吸管,使劲地吸那杯和粥差不多的奶茶。
她两条腿晃啊晃,好奇地问:“哥,你T恤上为什么写了一个‘胖’字啊?”
厉橙:“……”
厉橙说:“你上课怎么听的?这字念‘朕’。”
柚柚噘嘴,用手指在半空中笔划了一下两个字,发现确实是自己认错了。
“‘朕’和‘胖’差不多嘛。都是左边一个月,右边两个点、两个横……”
“差很多好不好!!”
难道学渣也是遗传?厉橙头疼。
柚柚又问:“哥,你头发怎么变成金色了呀。”
厉橙呼撸了自己脑袋一下,炫耀道:“染的,好看吗?”
柚柚砸吧砸吧嘴,实话实说:“不好看,太金了,像是伊丽莎白。”
厉橙:“nei女王?”
柚柚:“不是,nei瓜。”
“……”厉橙跳脚,“你才十岁,你懂什么审美?”他举起右手,给她看自己手腕上的小兔子发绳,“还有这东西,你非让我戴,让我一中厉哥的面子往哪里放?”
柚柚拿出她亮晶晶的粉色首饰盒,仔细挑拣了一番,问:“你要是不要小兔子的话,我这里还有小狗狗、小星星、小桃心的,你要哪个?”
厉橙眼皮一掀,嫌弃道:“我哪个都不要。”
柚柚一只耳朵出,一只耳朵进,小嘴叭叭的:“啊,我还有个橙子的呢,你看这个做得多逼真啊,就这个吧。”
厉橙:“……”
厉橙要被她烦死了。他抬头看着窗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挥了挥手,说:“快回去吧,别被你养母发现了。”
柚柚的养父母是最老实不过的普通人,他们想领养个可爱的小女儿,却不愿小女儿和她的混混哥哥往来。
仿佛在呼应他的话,柚柚的房间门被敲响了,柚柚的养母问她喝不喝牛奶。
柚柚来不及和哥哥说再见,赶忙关上窗户,端正地坐在了书桌前。
看着突然被拉上的窗帘,厉橙笑了笑,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忽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厉橙顿足。
他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头绳落在他脚下,上面还拴着一个橙红色的亚克力小橙子。
二楼的窗帘缝隙中探出了一颗小脑袋,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冲厉橙做了个鬼脸。
“臭哥哥。”说完这句,她又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
臭哥哥捡起那根橙子头绳,随手给自己扎了个“小尾巴”。
他对着路旁的车窗玻璃左看右看,没忍住伸手弹了弹自己短粗的小发辫儿。
头绳紧紧束住男孩金色的发丝,发饰里面加了橙色亮粉,在路灯下一闪一闪亮晶晶。
“啧,臭妹妹送的东西,还挺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的厉哥:我一个猛男,怎么会用这种小兔子小橙子的发绳?
现在的厉哥:啧,这种发绳才是我这种猛男应该用的东西!
第8章 你们一定有不可见人的py关系!
萧以恒又在画画了。
他坐在窗边,橙色的颜料在调色板上与其他颜色缠绵地拥抱在一起,然后被一点点的添加到那副名为《放学后》的画上。
秋娴只要有空,都会在他身边看他创作。看萧以恒作弄色彩,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
这幅画的创作已经接近尾声,今天应该就能完成了。
萧以恒停笔起身,他身上的白色围裙已经与颜料揉成一团。
秋娴主动说:“后续上光油我来吧。”
可萧以恒却摇摇头,拒绝道:“稍等,我还没有画完。”
“什么?”秋娴有些奇怪。
在她看来,这幅画的完成度已经非常高了,世界被落日余晖所笼罩,把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芒,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橙色的天空,橙色的树叶,橙色的操场……这幅画整体用深浅不一的橙色织造,不落窠臼,秋娴相信,这幅画送到画廊后,绝对会引起那些老客户的追捧。
她原以为,萧以恒所说的“没有画完”,是要再增补一些云朵,或者把背景再补上两笔。
哪想到,萧以恒却换了一支干净的画笔,在颜料盘中蘸上最饱满的金色,在画面正中添上了点睛一笔!
笔尖轻颤,一个身影渐渐被勾勒出来。“他”看上去很简单,人影小小的,看不清脸,线条构成了他修长的四肢;“他”看上去又很复杂,他像是在攀爬什么,动作被时间定格了。
在全部由橙色构成的画面正中央,那个金色的人影就像是要跳出画布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秋娴迟疑着:“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校园操场上会出现这么一个人?“他”四肢并用地挂靠在操场旁的围墙边,夺取了每个欣赏者的注意力。
萧以恒放下画笔,平静地说:“他在翻墙。”
“……啊?”
萧以恒重复了一遍:“他不想上自习,他在未经班主任许可的情况下,偷偷翻墙去网吧打游戏。”
秋娴心下疑惑。一般来讲,除非是画人物肖像画,否则画家在画风景画中的背景人物时,不会刻意去想“这个人在做什么,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萧以恒能如此清楚地说出这个人物的行为动机,仿佛他在现实生活中认识这么一个人似得。
秋娴问:“你画的是你的朋友吗?”
哪想到萧以恒立刻否认:“当然不是。”
这下,到让秋娴更加好奇了。
但是萧以恒不愿多说,秋娴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会有些不愿意和成年人说的小秘密。
这幅画里那个亮晶晶的身影,就是独属于萧以恒的秘密了。
……
天色暗了下来,萧以恒把画作搬到了教室角落,收拾好画笔、围裙,和秋娴道别,然后就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华城一中占地面积很大,高一、高二、高三各有一栋教学楼,除此之外,学校另有宿舍区、体育馆、游泳馆、图书馆、综合楼等等场所,甚至校内还有一片小湖,环境比某些大学还要好。
十分凑巧的是,他在从教学楼走向校门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
“萧师兄!”那个男孩从高二的教学楼走出来,明明长得很高,但却因为驼背,看上去比实际要矮很多。他留着锅盖头、戴着厚厚的眼镜,形容腼腆。“萧师兄,你还记得我吗?”
萧以恒记性很好,几乎立刻认出了他来:“你是那个‘薯片’?”
他回校报道的那一天,他在学校门口的小巷里,遇到了这个孱弱的高二学弟。当时这位学弟怀里抱着一包薯片,被一个红发的小混混借故霸凌,而那个红发小混混……是厉橙的“追求者”。
学弟见这位救命恩人记得自己,兴奋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是、是我!我是高二(1)班的严竞,上次真是谢谢你了!”
华城一中按照成绩分班,一年级十三个班,最好的(1)班又称火箭班,不知道有多少学生削尖了脑袋想要考进去。
萧以恒就读高三(1)班,严格来讲,严竞算是他的直系学弟。
两人结伴向校外走去。
萧以恒寡言,严竞也不算能言善道。
严竞问:“师兄,你不住校啊?”
萧以恒回答:“嗯。”
严竞又问:“高三不住校的学生多吗?我们班就我一个,我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回家喝药。”
萧以恒回答:“不多。”
萧以恒的回答永远只有寥寥几个字,可严竞还美滋滋的,觉得他和师兄聊得很不错。
唯一可惜的是,要是他早知道今天能遇到萧师兄,他就应该带着物理竞赛习题册,让师兄给他签个名了!
严竞推了推鼻梁上沉甸甸的黑框眼镜,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走出校门后,两人看了看左边那条阴暗的小巷,同时选择向右拐去。
严竞心惊胆战,不想再遇到霸凌他的红发小混混。
萧以恒心生警惕,不想再遇到从天而降的金发小混混。
结果……
两人刚走了两步,遇到了一个紫发小混混。
萧以恒:“……”
请问,难道在混混圈有什么神秘潜规则,不染头发就不能出道吗?
紫发小混混是个肌肉隆隆的alpha男,嘴巴里叼着烟,手里倒提着一根撬棍,站没站相,全身零件都在晃。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跟班,复制粘贴一样的紧身牛仔裤配白色t恤衫,这群精神小伙仿佛随时就要转起花手。
他们明显来者不善,严竞双腿打颤,背起书包就想溜走。
紫发小混混一把薅住他的书包提带儿:“书呆子,你跑什么跑?”
严竞慌张地说:“我、我跑步锻炼身体!”
紫发小混混被他的回答噎住了。
萧以恒打断了两人的瞪眼游戏,开门见山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紫色头发的小混混,而严竞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招惹麻烦的样子。
紫发小混混大声道:“听好了,我来寻仇的!”他把撬棍甩的虎虎生风,他手腕每转动一下,撬棍就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惊悚的啸音。
紫发小混混说:“昨天晚上,你们学校有人在网吧里打了我小弟。我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我虎哥还怎么在道上混!”
萧以恒听完来龙去脉,几乎是转瞬间,厉橙的名字就蹦入了他的脑海中。
……跑去网吧上网都能和人家打一架,这种事情,也就只有那家伙能干出来了。
严竞结结巴巴道:“这位虎大哥,冤有头债有主,谁打的你小弟、你就去找谁报仇呀。”
虎哥:“废话,你们学校门禁这么严,我要是能进去,还用埋伏在你们学校门口堵人吗!”
他身后的小弟纷纷附和,一人一句的控诉起华城一中的门禁有多么严格,保安大叔有多么火眼金睛,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不是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