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眼望去,前排观众已经在篮球场边线外席地而坐,眼瞅着大部分都是队员的女朋友,周围放着饮料,水、运动员的衣服背包和毛巾。我是没有脸坐过去的,只能找了个视野还算好的地方站着观望。
双方还在进行简单的投球热身,我很快场上找到了边尧——从这个距离和角度观察他我感觉十分陌生,平时他要么站在我身边,要么在人群中隐匿,很难有坦然站在万众瞩目之下的时刻。我忽然想到了自己在范无救回忆里看到的小边尧,他和相无征站在比赛场上,脸上挂着汗水和胜利的骄傲,带着少年的风光和不可一世。我想边尧应该其实是很适应这种竞赛环境,他从小被他爹压着脖子训练剑术,又是多年难得一见的强龙属兵器,大大小小的竞争充斥着他长大的过程。只不过我遇到他的时候,这一切已经改变。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了。
篮球在空中被高高抛起,双方争球,我方率先拿到。
边尧和他班上的几个校队的男生各个一米八几,手长腿长,在体型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彼此配合也很默契。他们很快一波攻过去,左右回传之后,在三分线外投进一球。
场面一阵欢呼。这时轮到对方持球,一个个子不高、大概是后卫的男生一边运球一边刚走过中线,却被边尧从后方一个偷袭给顺走了球,反手一个快攻又是2分。
我看得稀奇,我从不知道边尧会打篮球,我以为他被顶上去凑数是因为长得高,让他打打中锋抢抢篮板呢。我瞬间来了劲头,加入到激情围观的群众之中,看我方大比分碾压对手,宛如一个看一个爆米花爽片。场上的边尧状态奇佳,三分竟然一直丢出空心球,丢到手感好的时候可以连进四个,观众全疯了。他每进一球,就被同队的人抱来拍去,但面上仍是一贯的不动声色,看不出有多高兴。
就在这时,旁边想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你可以不要影响我们看比赛吗?”我听见一个有点生气的女声。
我侧过脸一看,旁边似乎起了争执,原来是有人的自拍杆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正是之前在学校里从我们面前撞过去的女主播同学。比起在学校的时候,她今天穿得尤为夸张,虽然天气不错,她却穿着细肩带的小背心。背心领口很低,她胸部挤成两个浑圆的馒头,上面还有一个鹿头纹身,让人想不注意那里都难。虽然被旁人这样说了,但她毫不在意,依旧自顾自地对着麦克风说话。
“而且你的镜头里面有我们,我们不想要入镜,你这样是侵犯我们的肖像权。”另外一个女生也忍不住了。
可惜女主播同学根本不在意,很显然,有这样的矛盾和冲突,她直播间的人气还飙高了一些。“你看嘛,我为了给你们播,都被骂了。谢谢x哥的跑车!谢谢!”她开心地蹦跶起来,胸口的活动不忍直视。
周围的人开始露出嫌弃的眼光,我听见左边一个本校学生小声吐槽:“好丢脸。”
和她提意见的姑娘见她这个态度,更上火道:“喂,和你说话呢,让你把那个收起来。”说罢就伸手要去够她的自拍杆。女主播明显不愿意,她为了躲过,把自拍杆往左边一让,直接打在我额头上。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打到人了,我不得不拍了拍她说:“你打到我了。”
那女主播看了我一眼,娇滴滴道:“对不起呀小哥哥。”
我无可奈何道:“你把自拍杆去掉,用手拿着可以吗?”
周围的人帮腔道:“对啊,你要拍就拍自己好了呀。”
那女生不太高兴,干脆把镜头直接转过来对着我,说:“这个小哥哥让我把直播关了,明明是公共场合,大家都在说话,为什么不让我播了呀?他干涉我自由,你们说怎么办呀?”
我:“我没有干涉你……”
“小哥哥你帮我要个火箭呗,”她说,“要到了我就关直播,不然我礼物都没刷满,很吃亏的。”
我彻底对她无语了,这时场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我连忙抬头去看,看样子好像是边尧进球了,但是过程完全被我错过。这又不是电视直播,精彩进球还会回放,我十分懊恼。正巧边尧也在朝场边看,和我目光对上的一刹那,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他进了球之后下意识在找我?边尧有点茫然地看了看我和旁边拉着我袖子的女生,一个球传过来砸进他怀里,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俩之间隔着重重人群,场上又热闹纷杂,我来不及和他表示什么,边尧已经收回目光,重新专注回比赛里。
我不敢再纠缠不相干的其他事,认真看比赛,那主播又说了两句,见我不搭理她,也失了兴趣。
比赛到下半场的时候,由于双方实力悬殊,比分差距逐渐扩大,对方有些急了,越打越脏,进攻得十分激进。对方三次犯规,又被裁判严肃警告了一次,仍然没有收敛。边尧刚举起手来就打手或被撞,毕竟是竞技体育的环境,三番两次之下能感觉出他有点上火,也犯了一次规。所幸我方的教练及时叫了暂停,让大家缓和一下情绪,顺便重整了一下队伍——边尧被换下来休息一会儿。他离场的时候,一边往场下走,场外一边响起鼓掌和吹口哨的声音,大部分是他班上的同学。然而边尧并未朝我走来,而是去到了反方向的、自己班同学的加油队伍中。他接过郑琰递上来的水喝了大半瓶,淡淡地道了谢,站在场边继续看比赛。
我遥遥地关注着他,只要他一往这边看一定能和我碰上目光,可惜他一直没有。边尧手臂垂在身边,手里捏着一个变形的水瓶。
比赛最终以我方大比分领先而告终,回家的一路上边尧都异常沉默,跟他说话也爱答不理,上车便开始睡觉。褚怀星一边开车一边纳闷:“他咋啦?”
“不知道,”我心不在焉地说,“是不是累了。”
褚怀星听罢立刻嘲笑起他来:“呵呵,这么一点运动量就累了,果然还是不行嘛……”边尧也没有起来和他斗嘴,甚至没有反驳一句。
我问褚怀星:“你们呢?赢了吗?”
“当然,”他说,“如果复赛边尧还能赢,我们估计会在决赛碰上。”说罢他从后视镜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你到时候得给我加油。”
我哭笑不得,故意说:“我怎么能给敌人加油呢。”
晚饭期间褚怀星被秦先生硬塞了好多蔬菜,他一边嚼西蓝花一边用眼神杀我,边尧依旧不怎么吭声。我试图和他说话、逗他,他兴致都不高,弄得我也有些没趣。我想了老半天,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况且边尧什么都不说、什么也没问,我想解释也无从说起。我俩明明身处休息室这样不大的同一处空间,却在沉默尴尬的气氛中无声地度过了两个小时,我如坐针毡,磨皮擦痒,觉得这样下去实在太难受了。
我忍不住了,腆着脸赔笑道:“边尧,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啊?”
边尧低着头刷手机,淡淡道:“没有。”
“你就是不高兴了,你都不理我了。”我小心翼翼地蹲到他跟前,说,“为什么啊?”
边尧硬邦邦地重复道:“没有,我没什么可不高兴的。”
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不对劲,我说:“那……你要是没有不高兴,你就亲亲我。”
我凑上左脸,余光能感觉到边尧抬起头来看着我,便喜滋滋地等着。边尧看了我良久,但期待中的吻一直没有到来,我听见凳子挪动的声音——他竟然站起来走了。
我懵了。
直到晚上睡觉前,边尧也没有从他房间里出来。我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卧室,留着一条门缝暗中观察,等到12点他也没有过来。好不容易等到一点动静,我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看——看见的却是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回家的薮猫。
我失望地走回去,薮猫一脸问号。
薮猫从门缝里钻进来,左右看了看,发现边尧不在,没人收拾他,于是大着胆子蹦上了床,嘚瑟道:“蛇呢?”
他不问还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抓着他怒搓猫头,薮猫被我搞得十分毛躁,变成人型逃离了我的魔爪。
“干嘛呀。”他恼火地用手指头抓了抓乱翘的金发。
“今天白天运动会,我们去褚怀星学校比赛了。”我说,“边尧打球的时候,我本来说好要给他加油的,结果被他逮到我不专心,现在他不理我了。”
“什么!”薮猫又惊又怒,“你们三个去同个地方玩,都不带我!”
“不是去玩的!这不是重点!”我继续抱怨道,“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他干嘛都不问一句,就一个人在那边生闷气。”
薮猫根本没听进去,他跳下床,念叨着:“我要去跟狗说,明天也要带我!”说罢便跑了。
我猫蛇两空,孤枕难眠,在床上翻了整整两个小时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79章 浮光跃金的春景 (8-4)
第二天一早,我萎靡不振地爬起来洗漱,发现边尧房门开着,连忙溜过去看。但里面已经空了,窗帘拉开,被子叠好,他大概很早就起来完成了准备。我来到楼下,看见边尧已经在桌上吃早饭,他正神色如常地吃着面包。
我忽然想起刚认识边尧不久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蛇形态的他,灰绿相见的蛇就盘在我腿上小口小口地吃着我掰给他的面包,一副怼天怼地不高兴的样子。可是现如今见惯甜甜小蛇的我,已经不能忍受这么长时间(12个小时)的不交谈了。
边尧右边坐着月哥,左边是抱着牛奶杯打瞌睡的薮猫,薮猫很难得这么早起,脑袋一点一点的。左右两边的绝佳战略要塞都被占领了,我看向边尧对面的位置,正准备迈腿,褚怀星这个傻狗竟然先我一步走过去坐了下来,我感觉自己受了内伤。
就在我徘徊桌边迟疑的功夫,秦先生已经帮我把早饭放好了——隔着边尧三个位置,完全发配边疆,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哀怨地看了一眼秦先生的背影,也只能默默坐下,开始嘬我的豆浆喝。从这个角度,我想要偷看边尧都看不着,
准备去往学校的路上,褚怀星拦在他的骚包豪车面前,递给我一串钥匙说:“分开走。”
“为什么?”我下意识去看边尧,似乎认为自己能抓住他不愿意和我一起走的证据。
但边尧根本没有看向这边,褚怀星指着我旁边说:“因为我的车坐不下四个人。”
薮猫金灿灿的毛脑袋“啪叽”搁在我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褚怀星说:“你和他走。”
向来是无原则猫奴的我竟然脱口而出:“为啥!”
褚怀星莫名其妙:“什么为啥?不是你的猫吗。”
我看了一眼打哈欠打得眼角泛泪的薮猫,心中悲愤不已,上手就是一顿狂搓。他的尾巴毛顿时全部炸开,愤怒地挠了我一爪子,夺过钥匙怒气冲冲地开车去了。
褚怀星的骚包豪车率先出门,一骑绝尘就看不见了,我和薮猫抵达伊津国际后,我得要先去找班上同学集合,薮猫就在旁边跟着。他总算精神过来,一路上好奇心旺盛地左看右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才是最显眼的那一个。我本来正发愁要如何跟同学们解释,正巧薮猫走到荷塘边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蹲在池边哗啦水,想看里面有没有鱼。
上午第一场就是剑道社预选赛,我顺着地图走到场馆的时候,一位学长和郑琰已经到了。他俩激动地拉着我一顿摇晃,悲泣道:“看看!这才是大城市!这才是有钱人的剑道社!”
我朝门内张望了一下,的确是挺大的一个场馆,而且灯光明亮、设施齐全,和我们那个连门都关不上的体育场有着天壤之别。场馆规划出了一边长十米的正方形比赛场地,全部由木质地板铺设,打扫得干干净净,中间贴着用于标记的白线和一道叉。不过对比伊津篮球场地的规模,他们学校的剑道估计也不是顶热门的项目,想到这里,我觉得稍微不那么紧张了。
可当我们走进场馆内部之后,再回头一看观众席,不禁都愣了。
“怎么这么多人?他们走错地方了吗?还是我们走错地方了?”学长疯狂地自我怀疑,“还是说……伊津剑道社这么受欢迎吗?”
小道消息向来丰富的郑琰说:“好像的确有一个明星赛员来着,据说已经被职业队挑中了,不过……有不少观众也是我们学校的。”
学长一脸懵逼地转过来:“为啥?我们学校的不都根本不知道自家有个剑道社么?”
……你也知道哦。
郑琰沉痛地点了点头:“本来是这样的,但是昨天咱们学校在篮球场上太风光了,好多是为了看边尧来的。”
“他到底跑去多少部当外援啊!”学长揪着头发抓狂道:“啊啊啊!这要怎么办啊?我本来无声无息的输掉也没什么的,这下压力多大啊!”
郑琰也跟着抓狂:“您别这么说啊!你都这样说了,我越发觉得自己像在亲戚聚会上被拱起来表演才艺的傻儿子啦!”
我苦笑道:“边尧不一定会来。”
学长瞬间停了,问:“为啥?你别吓我。这个人已经废了,可不能再废一个。”
我这才注意到学长旁边居然还蹲着一颗蘑菇,另外一位学长满脸菜色、十分虚弱地看了我一眼。
我惊了:“宋哥怎么了?”
学长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才说:“他昨天解散之后跑出去撸串儿,然后食物中毒,吊瓶到今早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