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平知道拉他那个人是季走,所以眼睛也没睁开,任由他带着自己走。
上车之后,汪平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季走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躺得还难受,干脆直接往季走腿上一趴。
影帝的腿上搭着长羽绒服,像个舒适的枕头,汪平把羽绒服卷吧卷吧,踏踏实实地靠上去。
季走眸光晦涩几变,叹了口气,把手搭在汪平背上,轻轻拍他。
车子晃得恰好,背上还有人轻怕,汪平很快就睡过去,发烧睡得不踏实,醒了几次,车子也还没停。
到宿舍的路有这么长吗……?
汪平虽然有点奇怪,却没有睁眼看路——可能是生病了对时间感知也变差了,才会觉得路长吧。
汪平就这么半梦半醒,随车摇晃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车辆停下,季走拍了拍他的背。
“汪平哥,到了。”
汪平软绵绵地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没看到熟悉的住宿楼,倒看到了红色的十字标志,旁边一行大字——“第三人民医院。”
汪平的眼睛惊恐地睁大。
刚才还赖在季走腿上的汪平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扔个抱枕把自己和季走隔开,背贴着车门,眼神惊恐又坚定。
“季走!你谋害亲哥啊!我才不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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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走想过可能路上汪平会不舒服,所以一路给他当枕头;也想过汪平可能会发烧突然严重,所以一直偷偷摸他脖子的温度。
却没想过……汪平居然怕去医院。
“为什么不去医院?”季走把抱枕挪开,耐心地问。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汪平侧过脸,又把抱枕抓过来,隔在两个人中间。
这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要是别的事情,季走也就算了,但是发这么高的烧,那并不是随便吃两片药压下去就行的。
季走想了想,抬起眼睛,用一种有点可怜的眼神凝视汪平:“但是……我很担心你,汪平哥。”
汪平:“……”
季走在赌,他知道汪平人好,有难过的事情可以自己扛,却扛不住别人对他的善意。
“我……”果然,汪平的语气瞬间就软下来,两个人之间的抱枕也被他抓到了怀里。
汪平低头揪抱枕,然后和季走讨价还价:“不打针,不输液,不住院……”
“好。”季走爽快地答应——不管怎么样,先骗进去再说,到时候要不要打针,难道还由得汪平哥吗?
汪平听到季走答应,把手中那个抱枕塞后腰,扣好衣服。
季走松了口气,刚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袖子就被拉了一下。
季走转过头,看着汪平举着手,低声道:“背……”
汪平双手举起来,眼睛里是烧出来的水光,声音又软又哑。
看着很可怜,又引人犯罪。
“好。”季走马上答应,伸手将把汪平的帽子拉起来,挡住他烧得通红的脸,“但是你要把脑袋遮好。”
“为什么要遮好。”汪平揪了揪自己的拉绳,问。
“因为有娱记跟我们过来。”季走耐心地解释,“你看那边。”
汪平顺着季走指尖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辆京牌照的车辆——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拿着单反的人。
汪平回过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遮挡的季走,扯了扯他头发:“那你呢?”
“我不怕被拍。”季走笑着说。
“那我也不怕。”汪平把帽子掀下来,任性道,“我更好看,我更不怕被娱记拍。”
问题倒也不是这个问题,是觉得明天八卦新闻影帝背顶流,怕汪平面子过不去。
既然汪平不介意,季走也没什么可说的,他跳下车,转过背,示意汪平上来。
汪平已经轻车熟路,趴到季走背上,环住他的脖子。
“稳了吗?”汪平问。
“一直很稳的。”
季走把汪平背好,稳稳地往医院大门走去;汪平趴在季走背上,往刚才季走指的方向看过去,冲着对准他的摄像机笑了笑。
汪平对着长焦镜头,用唇语说:“我有人背——你没有。”
汪平说完这句,得意地把脑袋往季走脖颈里面一埋,闭上了眼睛。
正在拍照的狗仔缓缓放下镜头。
“哥。”狗仔扯扯他身边boss,把照片给他看,“我们去开CP站子,是不是前景比当狗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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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汪平被季走背进急诊室时,正在喝茶的医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男娃娃也要人背进来所。”
汪平脸瞬间就又红了一点,好在医生也只笑了他这一句,便很有职业道德地过来,拿水银温度计给他测体温。
五分钟后,医生取出水银温度计,对光一看,蹙了蹙眉。
“这么高的烧。”医生夹出酒精给温度计消毒,然后坐下来开单子,“那确实还是值得背进来——先去查个血,顺便把钾也查一下。”
汪平坐在一边,听到查血脸瞬间白了一层。
等到查血窗口,看到护士拿出抽静脉血的设备时,汪平脸又白了第二层。
“医生……”汪平问里面的护士,“能不能不采血啊。”
“当然不能不采血啦。”护士忍俊不禁,轻松地往汪平手上涂药,“这么大人了害怕采血呢?一点都不疼的。”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疼,汪平以前扎过很多次血,每次都会痛。
汪平看着护士涂好了碘酒,又拿酒精擦掉颜色,仔细在汪平胳膊上找血管。
汪平的血管很明晰,两下就找到,护士举起抽血的针,往汪平血管刺去。
汪平闭上眼睛,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季走就站在他旁边,汪平一躲,直接就在他肚子上一撞。
汪平撞到季走,那手揪住他的羽绒服,轻轻发抖。
“好了好了。”季走手放汪平脑袋上,轻拍他后脑勺,“不怕,汪平哥勇敢。”
季走像哄小孩:“勇敢,勇敢一点。”
“好了。”护士看着窗外这一幕生离死别,人差点笑没有,她把几管血贴好标签,抽针按棉花,挥挥手,示意两个人可以走了。
汪平和季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待检验报告。
入了夜的医院安静而空荡,汪平披着羽绒服,按着手臂,过了一会儿,好像终于缓过来,心有余悸:“季走。”
季走转头看汪平。
“你说,你和我是不是好朋友。”
季走觉得,大概率不是。
“是好朋友。”汪平语气坚定,“一会儿就跟我统一战线,不打针,不输液,最多吃点药。”
“是好朋友。”季走笑笑,说,“我就答应你。”
有了季走的保证,汪平也有了些底气,拿了检验报告,汪平没让季走背,自己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看了一遍抽血结果,松了口气,笑着坐下继续打病例:“不严重哈,不用输液,打个针烧退了就行。”
“不不不,医生,我觉得我——”
“好的,听医生的。”
季走和汪平的声音同时响起。
汪平难以置信地看向季走,季走却已经接过医生手上的单子,准备出去缴费。
“季走!”坐在床上的汪平拉住季走的手腕,瞪着他,低声道,“你堂堂一个影帝,没想到却是一个骗子!”
“我错了,汪平哥。”季影帝诚恳道歉,“等会儿奖励你,棒棒糖还是冰可乐?”
“这并不是糖或者可乐的问题!是你骗我的问题!”汪平并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季走绕进去。
“那就棒棒糖?”季走看着单子上面几种药,笑着问汪平。
汪平已经生气了——说好了好朋友统一战线,结果惨遭背叛的这种痛苦!休想用廉价的零食就收买好!
汪平转身对着墙,不搭理季走。
这是真的生气了。季走叹了口气了。算了,等会儿两种都买,买回来慢慢哄吧。
季走准备出去缴费买零食,抬脚的刹那,他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闷声:“冰可乐……”
汪平背对季走,又重复一遍:“我要喝冰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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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用冰可乐就哄好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季走缴费完毕,手里篮子装着汪平打针的药,袋子里装着冰可乐,提着进去抓汪平。
汪平在护士站面前绕了几圈,先走进了护士站左边的厕所,然后又走进了护士站右边的休息室。
最后季走哄着说药不能离开冰柜太久,汪平才不情不愿地走进打针的房间。
季走把药交给护士,护士拉上隔帘,看见季走还站在里面,抬手挥了挥:“朋友的话出去等吧。”
打针就是打屁股,季走知道是保护隐私,刚准备往外走,手就被拉住。
“我不想一个人……”汪平扯着季走,哀求地看向护士,“能让他陪我吗……?”
“护士姐姐……”
汪平长得好看,生了病撒娇更是楚楚可怜,护士不追星,也扛不住这种级别美貌的打压。
“行吧。”护士放弃原则,“你们觉得没问题就行——你坐到那个凳子上面去。”
医院打针的凳子是特制的,有点像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的结合体,桌子是给病人趴的。
汪平坐上去,趴在桌子上,因为紧张,他渗了点冷汗出来,软趴趴地搭在他额头上。
季走绕到桌子后,抬起手整理了一下他被打湿的额发,轻声问:“是害怕?”
上次吊威亚,汪平还要季走威逼利诱才说自己怕。
这次不知道是生病了虚弱,还是别的原因,汪平趴在桌子上,抬眼看了看季走,马上诚实地“嗯”了一声。
“怕疼……”汪平轻声说。
季走的心脏瞬间被轻轻一搅。
威亚那么疼,汪平从来没喊过,现在针还没打就吓成这样,看来是真的很怕。
刚才还拿冰可乐哄人打针的影帝本人差点就放弃了原则,想从心地捞起汪平说不打针了。
但是。
但是季走只是把手递给汪平。
汪平懒懒看了季走一眼:“什么意思?”
“抓我的手。”季走说,“疼了就掐一下。”
书上说,疼痛是可以转移的,汪平掐他的手,转移下注意力,可能也就不疼了。
汪平看着自家学弟白白嫩嫩的手,笑了笑,把手搭在他掌心上,轻轻一拍。
“我才不掐。”汪平笑着说,“我一个人痛就行了,为什么还得拉你一起。”
汪平把自己的手放在季走掌心,然后将自己的脸贴上了自己的手背,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我不怕了。”汪平说,“你陪着我,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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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平说是不怕了,但是护士给他打针,他还是忍不住鬼哭狼嚎一顿,最后护士笑得差点厥过去,针差点儿卡屁股里取不出来。
护士扔了针头,忍笑安慰汪平:“没事儿,你还不是叫得最惨的,昨天我碰上一个病人比你喊得还惨。”
十分丢面子的汪平满怀期望地抬起脑袋。
“不过。”护士嘎嘎笑,补充,“那个病人才三岁。”
汪平:“……”
这个世界能不能好了!!
汪平感觉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比较大,这种感觉,在他碰上在房门口堵他的吴光霁,达到了顶点。
化妆师回去之后,思来想去,还是给导演汇报了一下汪平发高烧这件事情。
其实也不用他汇报,绝美CP站——哦不是,狗仔图,已经在下一个小时发了出来。
吴光霁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汪平和季走的情况,确认他真的是带病演了一整天的戏,根本没带跟他这个导演求助的。
吴光霁越想越气,买了一堆水果,来汪平门口堵人。
水果当然应该不是拿来扔死汪平的。
“生病了你不知道说!”吴光霁逮住汪平,当即一顿臭骂,“下次再生病了不知道请假休息,我就把你的戏份全给剪了!我从头开始拍!”
……这也太狠了。
汪平听着一阵头晕。
汪平是打了针,但是也才刚刚开始发汗,身上一阵虚,吴光霁看见自己演员差点被自己吵晕了,吓了一跳,赶紧放他回房间休息。
留下助纣为虐的影帝挨批评。
季走站在汪平门口,乖巧地听吴光霁从他们私自吊威亚数落到生病了不说,添油加醋起码说了十万个字,最后才发现水果没给汪平,愤怒地往季走手里一丢,给汪平批了两天假,然后走了。
季走拎着一堆水果和汪平的药,哭笑不得地走回了房间。
季走把水果放在玄关,药放在茶几上,准备洗个澡,然后再过去找汪平。
季走拿出睡衣,走进淋浴间,一边洗,一边忍不住内疚。
是昨天晚上吹了风吧……才会突然发烧。
季走一边想,一边挤沐浴露揉头发;他把头塞进花洒下,还没冲两下,就听见了门口一声响。
季走本不想管它,但很快,敲门声又响了两声。
然后,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也不知道谁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季走拎起水龙头把头上泡沫冲干净,在越来越着急的敲门声中扯下浴巾随便一裹,拉开了房间门。
门外,汪平也已经换上了睡衣。
因为发烧,他身上的红色从耳后一路蔓延到脖颈,几乎所有没被浴衣遮住的地方都是粉色的。
汪平手中抱着酒店的枕头,似乎体力不济,靠着门框,声音软绵绵地:“季走……我不想一个人住。能借宿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