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东德接到一个电话,临时有事,让徐灿送小睿先回家。坐在豪华大奔里,徐灿找不到话题,小睿一言不发,偏偏又是这种奇怪的关系,徐灿觉得异常尴尬,搜肠刮肚了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德哥对你挺不错的。"
"哼,"小睿露出本来面目,不屑地开口,"他对情人都挺好,不过挺好不长罢了。劝你趁着正得宠,多捞点油水,机不可失。"
徐灿心里苦笑,想起他和千赫的曾经。原来,不论演一场心知肚明的假戏,还是玩一局各怀鬼胎的游戏,收场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上很多的情分,算来算去,不过换得个同样的结局。
果然,不出三个月,许东德身边又换了另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不过他的一帮兄弟倒是对徐灿兴趣更大,进进出出的看见两人坐在一起,免不了对徐灿品头论足一番:"德哥,到哪里找了这么个宝贝?真是冰雪气质啊!"贴着许东德的耳朵悄声:"想必在床上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吧!"
许东德笑而不语,徐灿便假装没听见。久而久之,夜总会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浓重的暧昧色彩,徐灿依旧淡漠,我行我素。
终于有一回许东德喝高了,抓着徐灿的手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徐灿,徐灿,如果他当日能有你一半容忍,我们也不会换作今天这个收场......"
那一天许东德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脉脉与苦涩,徐灿于是知道,嚣张跋扈的许东德,也是有一段疼痛的过去的。
后来徐灿渐渐留意到,许东德身边所有的男孩,都是一式的染成褐色的头发,一动嘴就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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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这样的周旋中度过,一晃已是大四。徐灿最近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隐隐约约有预感,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学校那边几乎没有课了,他终日跟着李越一帮混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未来一片渺茫。这天下午和几个朋友从台球厅出来,路经蓝扬的学校,心里不知怎的,突然间很想见蓝扬一面。于是挥别那几个人,独自站在路边等。
放学铃声响过之后,学生们笑着闹着,一阵一阵地从校门口涌出来。徐灿很快看到蓝扬,夹在几个男生中间,那几个男孩有说有笑,蓝扬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其中一个男生伸手搂过蓝扬的肩,徐灿不自觉地就皱一下眉。几个人仿佛说到什么有趣的事,脸上的表情眉飞色舞,蓝扬垂下眼睛浅浅地笑,那个男生兴起,在蓝扬的脸上拍两下,徐灿顿觉心里一把无名火腾地升起,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迎过去,一把挥开那男生停在蓝扬肩上的手。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那个男生上下打量徐灿,"喂,干什么?"
徐参看一眼望着他的蓝扬,"去吃个饭。"转头就走,留下身后一堆莫名其妙的男生。
一路上,徐灿也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尴尬不已,两个人默默无语。
找了个餐厅坐下,徐灿叫了几个蓝扬爱吃的菜,自己则点上一根烟。
餐厅的音响里反复播着一支流行的歌,女人空灵而幽幽地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徐灿盯着蓝扬冷笑,"这什么歌?唱得真好。"
蓝扬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徐灿摇了摇头。
徐灿别过脸,伸手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
女人幽幽的声音继续在空气里飘荡:"手心突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徐灿问蓝扬:"扬扬,你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
徐灿左臂伸直了搁在曲起的膝盖上,浅浅地对着蓝扬笑,"应该找一个。"他微微对着窗外一扬下巴,"你看,那些小姑娘都盯着你看呢。"
落地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女孩子们,对着窗边坐着的两个漂亮男孩偷看个不停。
因为这天是星期三,还得去到许东德那里报到,吃过饭,徐灿便和蓝扬在餐厅门口分手。望着蓝扬瘦高的背影,徐灿觉得,扬扬真是长大了,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应该可以独当一面了吧......
走到夜总会门口的时候,不好的感觉更强烈了,有那么一瞬间,徐灿觉得四周出奇地安静,似乎有一种难以言预的诡异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有几个人急急的跑出来,差点将徐灿撞倒。徐灿抬脚进门,里面破天荒没有客人,侍应生和小姐们个个面色苍白,经理一把一把地擦头上的汗,徐灿问:"怎么了?"
经理一把拉住他:"哎,徐灿,出事了!快,你进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徐灿快步走到里面的小厅,桌椅东倒西歪,烟雾缭绕中,几个人怒吼着正大打出手。他扯住一个保安:"怎么不上去拦?"
"谁敢拦!你没看见德哥手里的刀!德哥发飙了,吼着谁拦他宰了谁,你不知道他那身手,小张和老五都被刺伤送医院去了!"
另一个人插嘴:"德哥这回要玩完,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启正'的杨公子,弄不好会闹出人命。"
徐灿冷眼望去,蓦地瞥见一个极熟悉的身影,脑袋轰地一声,他冲过去,一把将挥刀乱砍的许东德往墙上按,"德哥,你冷静点!"
许东德杀红了眼,双肩被徐灿死死按住了,便不断挥着小臂甩头,"滚开!你滚开!再拦连你也宰了!"酒精的效力经过这猛地一推突然发作,眼前一片昏花,许东德的力气减一大半,徐灿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压住他。
身后一身血的男人捞起一个酒瓶走过来,照着徐灿的后脑勺砸去,却脚步一虚晃,重重砸到徐灿背上,他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利物刺进身体的疼痛令徐灿全身一紧,许东德乘机一把推开他,挥起一刀就冲他的头划去。
徐灿抬手挡着后退一步,还是被刀子重重划过手臂和额头,他大喊一声:"德哥!"
许东德一愣,徐灿重新把他向墙上按去,血顺着额头淌下来,流过眼睛,入目的一切一片血红,徐灿脑海里也全是红色,他豁出去了,这一刻生命里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制止许东德。他望着许东德的眼睛,仿佛要望穿般的眼神:"德哥!"
许东德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徐灿,充血的眼里,有了一点晃动。
徐灿一声声唤的真切:"哥!"
"哥!"
......
许东德眼睛的颜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哥!"
终于,哐铛一声,许东德手里的刀松脱掉落在地上。
几个保安一拥而上,按住许东德。
伤口阵阵刺痛在这一刻疯狂地叫嚣而来,满目的血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暗,许灿全身一软,一下子陷入了无际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眼里全是白色,白的墙,白的床被。许东德超级放大的脸凑过来,眼中布满血丝,看样子几天不曾睡好:"醒了?"
看他满脸浓浓的悔意,徐灿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却发现自己连动嘴的力气也没有。
许东德的样子简直要痛哭流涕:"徐灿,做哥的对不住你。我......我发起飙来就谁也认不出来了......"
许灿对他虚弱地笑笑。
"家里那边你放心,我让人给你家去了电话,说是你跟着我出一趟差,半把个月才能回去。"
算你聪明。
"我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你安心养病。"许东德心疼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转,突然伸手给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我他妈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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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徐灿才听说,那晚和许东德打架的,是启正集团的大少爷杨千喆。
杨千喆。不是杨千赫。
不过徐灿觉得无所谓了,心里更隐隐有了对许东德的一丝愧疚。
其实,背上,手上,头上的伤都不重,严重的是那晚失血过多导致的贫血。徐灿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才被许东德批准出院。
当他头上缠着纱布踏进熟悉的家门时,蓝扬的脸色难看得怕人,他盯着徐灿的额头,冷冷的一言不发。徐灿觉得自己反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对着蓝扬近乎讨好的笑一下,"划伤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蓝扬盯着他,"有个朋友在那里工作,我都知道了。"
"呵,是吗,"徐灿心虚,盯着面前的桌子,"那你怎么也不去看看我。"
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蓝扬先开口:"你吃饭吗?"
"不了,不饿。"徐灿这些天被许东德的大补补得怕了,"等会儿你帮我上一下药。"许东德托人从外国带的最贵的药,说是不留下任何疤痕。
棉棒蘸着药在皮肤上游走,留下一大片冰冰凉凉的湿润,蓝扬的手有时不小心触到他的背,痒痒的。徐灿想起小时候捏着蓝扬的手,暖暖的软软的,那样的镜头,恍若隔世......
不留疤的药终于还是让徐灿右额角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毕业在即,许东德问徐灿:"徐灿,将来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正好,"许东德拍着徐灿的肩,"我有意往房地产方向发展,你学过美术,搞个装潢设计公司什么的岂不是很对口?"
徐灿笑,"那方面我一窍不通。"
"不通可以学嘛,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连酒吧门都没进过!"许东德语重心长,"年轻人再有本事,白手起家终要消磨一番时间,徐灿,咱们给彼此一个机会,你信不信得过哥我?"
"我信。"
"那就没问题了,"许东德再拍徐灿的肩,"我也信你。"
蓝扬即将高考。饭桌上,徐灿问他:"扬扬,想考哪个学校?"
蓝扬头也不抬,"考完再说。"
徐灿点上一支烟。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也终于将要离开。
许东德把一堆文件证书连同钥匙交到徐灿手上,"都搞定了。地点安泰大厦十七楼1708,看你最近忙毕业,名字我都请人取了,‘天艺装潢设计公司',还成吧?人手方面你就自己看着办,还有,你看还缺什么,资金周转方面尽管找我。"
徐灿皱眉,"德哥,我......"
"放心,有事哥我罩着你,对了,改天把印好的名片给你送过去,徐经理!"
结果最后连人手都是许东德帮忙解决的,一个招聘会全数搞定,许东德有的是钱。徐灿整日跟着两个资历老道的副经理,两个月下来也学了不少东西。起初的客户是许东德找来的熟人,后来开始有客户主动找上门来,一切都渐渐步入正轨。
然后是七月的高考。那段日子徐灿忙的晕头转向,到了十几号才想起来,打电话给蓝扬:"扬扬,考的怎么样?报了什么大学?"
电话里蓝扬的声音冷冷淡淡:"很多。"
徐灿干涩地笑两声,"你肯定没问题的。晚上我不回家吃了,见个客户,你自己早点睡,不用等我。"
挂上电话,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做。心里空荡荡的,像一口不会响的大钟,他只能用繁重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许东德说:"都是经理了总不能还住以前的旧房子,让别人看见我这当哥的脸也没处搁,"他掏出厚厚一叠资料,"你选个址,算哥送你的毕业礼物。"
徐灿再三推拒不过,只好在面积上压缩:"公寓就好,弟弟考学走了,我一个人住太大,心寒。"
结果许东德买下一套离安泰大厦不远黄金地段二百来平米的大公寓给他。还要买车,徐灿坚决不肯收,"无功不受禄,哥,等我有朝一日把天艺给你做大了,再送也不迟。"
找了个星期天,徐灿和蓝扬一起搬家,新房子一切都配备齐全,家里的东西徐灿觉得基本没什么可拿的,他只取了衣服,顺便象征性地搬一些以前的课本。而蓝扬则比较恋旧,大箱小箱装个没完。
徐灿倚在屋门口看着蓝扬忙里忙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接一件。
"扬扬,太旧的东西就不要了,你喜欢可以买新的。"
蓝扬不吱声,抱着一堆东西往箱子里放。一个小铁盒从他臂弯里滑了出来,摔在地上。盒盖开了,从里面滚出一支烟。
徐灿不解,"扬扬,你抽烟?"
"不抽。"蓝扬亮亮的看他一眼,忙着把其他东西放好。
徐灿捡起地上的盒子和烟,拿到眼前细看:"嘿!什么好烟哪......"
蓝扬从他手里一把抽过烟和盒子,兀自轻轻装好。
徐灿耸耸肩,乖戾的小孩。
他一直看着蓝扬,直到蓝扬从紧缩的抽屉里取出一件未织好的毛衣。
那是母亲的遗物。
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
少年时代的烙印,虽不再疼痛,却永远也不会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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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了家的第一天晚上,蓝扬不在,徐灿和许东德两人喝酒到深夜,许东德有些醉了,徐灿只好叫辆车送他回去。
在那幢豪华别墅的门口,许东德突然紧紧抱住徐灿。
徐灿没有推开他。
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过一个或早或晚的问题,他不愿逃避。
有时候连徐灿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怕的人。无力去坚持的时候,他总会选择冷酷残忍的方式放纵着伤害自己,并且,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又何必挣扎?他只是一个凡人,很多时候,无力回天。
从盯着许东德的眼睛说我信的那一刻起,一切已成定局。
起初是惧于许东德的权势,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徐灿自己也弄不明白他对许东德,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然而,可以肯定,不是爱情。
手,已经已到了脖颈。
我欠你的,该清账了。
可是心里还是有隐隐的失望渐渐浮起,徐灿想,或许他对他,一直还是期望着点什么的......
挑逗似的抚摸并没有如预想般而来。徐灿低头,发现许东德正扣好他衬衣的最上面一颗扣子,他抬头,口齿不清:"夜里、冷,小心、小心,着凉。"接着推开徐灿,摇摇晃晃地向别墅大门走去。
徐灿望着许东德的背影怔怔发愣,全身的血液,突然都涌起一股新鲜的刺痛,不要对我太好,许东德,你不要对我太好,我会站不稳,他日你轻轻一推,我便将粉身碎骨......
许东德已经打开了门,回头,对着徐灿摆摆手:"回去吧,外面冷!"
让我......怎么报答你?
我欠你的,终此一生,恐怕再无法还清。
八月中旬,蓝扬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本市的大学,还不错,正是千赫以前读过的那一所。而他的成绩,高的够得上国内任何一所一流的名牌大学。
徐灿觉得惋惜:"应该上个更好的。"心里却有一丝连自己也不齿的自私的喜悦,他终于可以不必离开,不会像他夜里常常梦见的那样,一去不返。
蓝扬轻描淡写:"志愿报高了,调配的。"
徐灿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蓝扬的志愿表上,每一栏每一栏,都填上那同一个大学的名字,一如徐灿当年的决绝。
天艺的业绩一月胜似一月,许东德计划着让徐灿往建材那一块发展,"资金方面算我借你的,我看人很准,徐灿,你能成大事,日后发达了要加倍还我。"
徐灿无话可说,唯有尽力。
他年纪过轻,没资历又无甚学历,再加上一副过于醒目的外表,外面风言风语自然传的不堪入耳。一日酒席间,许东德的一个老部下喝得大醉,贴着徐灿的耳朵话说的刺耳:"小子,尾巴别翘到天上去了,劝你早作打算,许东德靠不了一辈子,他快大难临头了你知不知道?外面风传,启正的杨千喆扬言要弄的许东德永世不得翻身,正四处找他的岔儿,许东德,哼哼,垮台的日子不远了......"
那一次后徐灿便再也没在许东德的地方见过那人。他越想越觉得他说的不全是醉话,便含蓄地给许东德一点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