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辞凡竖起耳朵,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的叽叽喳喳后才不情不愿地把脸扭回来,还是端着他的矜贵傲娇:“看你虚的,走几步都费劲。”
陆修阳没有否认,稳着步子上了阶梯。
阶梯两旁梧桐满荫,阳光斑斑驳驳地落下几片,气温和光度的下降,北门这边连蝉鸣都没有,空气里还漫着丝丝缕缕的草木香。
八月盛夏的暑气在陆修阳的脸上抹了一层似有若无的粉色,这人天生就长了一张不近人情、不食烟火的脸,还总是维持着孤高自矜,因为这份冷厉,似乎连带着汗腺都不那么发达。
一路走来,三十几度的高温也没让他汗流浃背,只有少数几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滑到脖子突起的喉结上,留下一路浅浅的痕迹。
盛辞凡鬼迷心窍地拿手背抹了两下,同一时刻陆修阳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就被掠过的手背堵了回去。
微风轻扫,枝头的树叶随风摇曳两下,环境幽深静谧的有点尴尬。
盛辞凡突然心虚地把视线别开,东张西望又故作镇定,桃红色的唇瓣动了动:“我对你的汗过敏!”
陆修阳没接话,用脚尖点开医务室虚掩着的门。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老头儿抬起头,推推老花镜:“呦呵,盛小凡。”
盛辞凡是个体育特长生,免不了偶尔的跌打损伤,不是自己光荣负伤,就是带着光荣负伤的队友来,这一来二去的跟老校医也就熟门熟路了。
老校医放下手里的报纸,撸撸花白且稀疏的发丝,不太灵活的古董脑袋超负荷地运转起来。
盛辞凡他是知道的,抱着盛辞凡的这个人好像也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来,难道是校队新招的学生?
不对,气质不符。
“盛小凡,你不先下来?”
盛辞凡被老校医提醒了才意识到自己还黏在陆修阳身上,两手一松,正要蹦下来的时候,后腰一挺,立马疼得龇牙咧嘴。
老校医布满褶子的脸又皱了几层,难得严肃正色:“怎么回事?”
“还能咋回事,就不小心摔了呗。”盛辞凡手贴着后腰,倒吸了好几口气才缓和过来。
陆修阳把人放到床上,老校医把盛辞凡的衣服卷上去,露出细窄的腰肢,尾椎处红红肿肿的一大片,与其他部位的奶白色形成鲜明对比。
老校医瞅了两秒,得出结论:“去医院瞧瞧,我看着不简单。”
陆修阳两手一曲,打算再把人抱起来,盛辞凡身为直男,打死不从,艰难地翻了个身,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小小的一个动作愣是折腾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站起来,盛辞凡像只战斗胜利的公鸡一样,扶着腰,下巴抬高,用鼻孔看人,声音不大,掷地有声:“爸爸自己走,你别挡道。”
陆修阳两手交叠在胸腹部,侧了侧身让出一条路,像个欣赏表演的观众,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等着盛辞凡的下一步动作。
盛辞凡嗤之以鼻,自尊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右脚往前试探性的缓缓迈了一小步,后腰一阵警告性疼痛。
盛辞凡把脚收回来一点,落地,目测前进距离大约十厘米。
陆修阳不急不躁,索性自行挪了把椅子过去,屁股一放,悠闲地刷着手机:“你慢慢来,走到门口喊我一声。”
嘲讽,那种不带一点掩饰的嘲讽!
盛辞凡握着拳,松开,又握上,手背上的血管尽数凸显,发了狠,拔起左腿垮了一步,前进距离再加五厘米。
老校医年龄大了,看不得毛孩子这般折腾,手脚利索地把椅子上的陆修阳拽起来,身姿矫健得不像个老年人,把人按蹲下,口气不善:“胡闹,回头真加重了,你这辈子就跟游泳没关系了!”
盛辞凡张了张嘴,一脸问号。
陆修阳在微信界面发送完消息,把人丢背上,面色如霜,把老校医冷得打了个颤。
盛辞凡恁了句:“土匪!”
陆修阳没接话茬,两手搂着腿,往上一撸:“我跟我爸说了,他在医院等我们。”
盛辞凡思忖着背着总归比抱着正常些,脑袋耷拉下来,下巴抵在陆修阳的肩膀上,两手松松垮垮地搁着,脑袋彻底放了空。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盛辞凡随手给老盛发了个消息,盘算着先汇报个情况,接下去可能有几天不能训练,让老盛心里有个数。
小盛同学:爸,我摔了。
老盛:所以要我亲自去把你扶起来?
小盛同学:医生说可能残了,这辈子都要躺床上!
老盛:竹笋炒下去,我能创造医学奇迹。
盛辞凡:……
到了医院门口,陆爸爸就在门诊大楼前左顾右盼地候着,陆修阳主动帮盛辞凡开了车门。
盛辞凡就着陆修阳的手,举步艰难地下了车。
公共场合,长辈面前,盛少爷扶着陆修阳的手臂,打定了主意,再怎么痛都要忍着,要坚强,要自己走过去,不能让长辈操心。
总之,男人当自强!
Flag刚刚立完,陆修阳轻车熟路地把人打横一抱。
盛辞凡,卒!
作者有话要说: 当天留言还是送红包鸭~这个故事甜甜甜~小可爱求收藏~~~(可怜可怜)
今天的修阳有点帅气的男友力呐~
盛小凡:(?`∧?) 又是翻车的一章,我想看姓陆的翻车!
薄荷:安排!
第011章
有了陆爸爸这层关系,盛辞凡一路开绿灯,拍完片子就被安置到诊察室里,兴致缺缺地看球赛。
等了二十来分钟,医生把X片报告往观片灯上一挂,“尾骨骨折。”
盛辞凡把重点放在“骨折”这两个字上,手一撑,脑袋一抬,脊背微微翘起,疼得一机灵,白净的脸蛋砸回枕头,呈现鸵鸟状。
盛鸵鸟闷着声音:“医生,以后我还能恢复吗?”
医生和陆爸爸对视了一眼,想逗逗漂亮小孩,“应该不能了。”
盛鸵鸟耳边炸了个惊雷,偏过脑袋看着一脸正经的医生,他就那么随口一问,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糟心结论?
陆爸爸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盛辞凡侧举右臂,食指指着木头般杵着玩手机的陆修阳:“那是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连抬眼皮都懒得抬。
陆爸爸问了医生一些注意事项,医生又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堆医嘱,听得盛辞凡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即将彻底黏合之时,此次就医终于告一段落。
陆爸爸本想开车把两孩子送回去,盛辞凡不大愿意,不能耽搁陆爸爸的工作。
于是,他暂时放下私人恩怨,用眼神通敌,陆修阳再三保证能把人安全送回家后,陆爸爸才勉强放人。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车开得稳稳当当的,只问了目的地后就再没有开过口。
车载喇叭播着路段概况,稍稍带点信号不好的嘈杂电流音,在这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吵,惹得盛辞凡心情烦闷。
医生说,至少要尽量卧床两周,一个月内绝对禁止剧烈运动,可是游泳这种竞技项目,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同行知道!
他平日里做事总是吊儿郎当的,可是训练的事儿却从没落下过,就算是前一阵子被老盛按脑袋读书,他也没旷过训练。
现在倒好,至少是一个月以上不能参加训练,他也保不准等到能下水的时候会变成个什么水平。
陆修阳一手搭在车窗上,支着脑袋,戴上耳机,闭眼假寐。
盛辞凡情绪不高,余光瞥见陆修阳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忽然觉得自己的岁月简直是暗无天日,忿忿地扯掉陆修阳的一只耳机,戴上。
“Question one……”
盛辞凡见鬼似的抽抽嘴角,黑着脸把耳机摘了,客观评价道:“有病。”
小区保安算得上是看着俩孩子长大的,早上出门还活蹦乱跳的耗子精,上个学回来就病歪歪的要人背着,有点心疼:“凡凡啊,这是咋啦?”
盛辞凡扁扁嘴,瓮声瓮气地道:“稍有不慎,被人暗算。”
“对付你还用不上暗算。”陆修阳还是保持一贯的沉静冷淡。
盛辞凡双臂一紧,锁喉封脉。
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了一路,盛辞凡次次惨败在口舌之下,恼羞成怒地撂下一句狠话:“真男人,动手不动口。”
老盛难得在家休息,正打算下楼买点水果,一开门恰好撞见陆修阳背着盛辞凡回来,顺带把倒霉儿子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两个人定在门口,一个乖巧懂事,任劳任怨,一个乖张戾气重,两手捏着别人的脸,还满嘴气势汹汹的威胁。
老盛“嘭”的一声关上门,门外两个人望着关上的门一脸问号。
五秒后,老盛操着一根竹条开门:“真男人是吧?”
老盛前一刻冲着盛辞凡咬牙切齿,后一秒就翻书似的换上慈祥和蔼的神色:“修阳,你先回去,我今天肯定好好收拾他。”
老盛上前一步,盛辞凡瞳孔一缩,本能地身子往后仰,动作带得陆修阳重心不稳后退了两步:“爸,爸,有话好说!”
老盛竹条一指,“你给我下来。”
盛辞凡果断地摇摇头,索性无赖地一趴,搂紧陆修阳的脖子,整个人像是贴在陆修阳背上一样,“不。”
老盛一撸袖子,又上前一步:“你小子……”
盛辞凡眼睛一闭,脸埋进陆修阳的肩窝处。
陆修阳抽出一只手,把手里提的塑料袋往前一送,老盛接过后又赶紧把手收回去搂着盛辞凡险些掉下来的一条腿,顺便把人往上撸了些。
盛弗狐疑不定地看着袋子上的红十字,掏出诊断书扫了两眼后,抬头看了看盛辞凡,又把目光挪回诊断书上,再度确认后,掀起眼皮。
盛辞凡轻咬下嘴唇,憋憋屈屈地兴师问罪:“我都这样了,你还想打我。”
老盛:“嗐,我这整理资料,把你说的摔跤这茬给忘了。”
盛辞凡一翻白眼,如果不是医院的实锤诊断在手,老盛估计根本不相信他说的,继续惨兮兮:“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儿子?”
盛弗一摸下巴,吝啬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盛辞凡已经编排好畅诉委屈的长篇大论被简单粗暴的两个字堵回去,郁结于心,“喂,送我回房间。”
陆修阳向来话少淡漠,现在对颐指气使的盛辞凡言听计从的样子极具欺骗性。同样头脑简单的盛弗怎么都不会联想到儿子这一摔还跟他带点关系,只单纯认为儿子欺负人是不对的,琢磨着该怎么教导教导儿子。
陆修阳:“盛叔叔,那我先回学校了。”
盛辞凡呈“大字型”趴在床上,“唉,顺便帮我把书包捎回来啊。”
盛弗往儿子脑袋上一招呼:“唉什么唉,人家修阳没名字是不是?”
盛辞凡意兴阑珊地道:“他得对我负责。”
盛·突然脱轨·弗:……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自家的便宜儿子被人冒犯了?
陆修阳深不可测地抿唇一笑,盛辞凡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飘过的不怀好意,鸡皮疙瘩爬上双臂,“算了算了,爸……”
意识到老盛在场,盛辞凡立马转了个话尾,把呼之欲出的“爸爸不用你负责”硬生生地扭转成 “帮,帮我请假。”
末了,盛辞凡把桃花眼一眯,僵着笑脸,客气地补了两个字——谢谢。
陆修阳略微颔首,“我会对你负责的,有我在,下次你会考得更好。”
老盛对此那叫一个喜乐见闻,阴沉沉的脸转瞬间就灿若明阳。
早上才接到班主任的表扬电话,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孩子被班主任夸奖是一件特别感人肺腑的事情,他希望这份感动可以源源不断滔滔不绝:“修阳啊,那小凡就麻烦你了?!”
盛辞凡:……?
老盛在送陆修阳出门后就一去不复返,盛辞凡泛着不满,还真是跟出去的爹泼出去的水。
手机闪了一下,点开。
大飞:盛哥,你没事吧?
盛辞凡蹙额深思,决定先装作旷课,然后不慎受伤,请假在家休养,回复:爸爸又不是第一次逃课,你担心个锤子?
大飞:您被陆总抱着逃课?
盛辞凡:都说那个不是我了,听话,别耿耿于怀!
大飞:……
——
陆修阳回学校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高温预警下,空气像沾了一层黏糊糊的胶水,闷得发慌,大伙儿都躲在教室里吹冷气。
他刚一踏进教室后门,就有桌椅移动的细小声响发出,三三两两的眼神装作不经意地往他座上飘。
陆修阳冷惯了,就像盛辞凡说的那样,坐他前面,夏天就跟拥有独立冰柜似的,完全不担心热着。
一杯奶茶落桌,陆修阳摘了一侧的耳机,眼神依旧清冷凛冽,名字记不得,但是对长相倒是有印象,就是上周给盛辞凡送奶茶的那个。
方梓垂着脑袋,甚至不敢和陆修阳对上眼,“陆同学,你周五放学后有没有时间,大家一起去吃烧烤,我请客。”
陆修阳把奶茶退回去:“周五有事。”
方梓手指勾着奶茶袋子,面如火烧,他今天买的还是蜜桃乌龙,三分糖,多冰,上次明明看到陆修阳抢了盛辞凡的,怎么今天就……
陆修阳在听力题前写下一个字母,一心两用也影响不了他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