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西奚子

作者:西奚子  录入:07-13

  江裴遗每次听到林匪石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腔调分析案情,就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那甚至是一种隔岸观火的冷漠,跟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江裴遗微微皱起眉:“假如人口贩卖的全过程是任志义一手操办,由他来寻找各方买家,那么不会由一个离岸公司给他多次汇款,他更像是给人‘打工’的,上面还有权利更高的人。”
  “不出意外应该是一条专业的流水线,任志义只是流水线中的一滴水珠,在重光市这种地方,少几十甚至几百个孩子,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家长甚至都不会报警,”林匪石说:“如果我们的猜想是对的,那就可以查一查了,受害人的年龄应该在16-21岁的区间浮动,太小的卖不出去,太大的不好控制。”
  林匪石说话的时候,江裴遗已经登录上了重光市失踪人口数据库,开始筛查时间从去年11月开始,年龄在16-21岁的失踪青年少女。
  本地的人亲情意识普遍比较淡薄,生孩子没什么成本,好像就是伴随着某种运动之下的产物,他们穷的连大人都养活不起,“孩子”就更像是一种负担拖累,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命,当然没有“独生子女”的待遇,“幼儿园”学籍的青年人遍地都是。
  所以有时候家里的孩子无缘无故失踪了,许多父母的反应不是提心吊胆心急如焚,而是顺水推舟松了一口气——少了一个要花钱的讨债鬼,他们求之不得。虽然这样形容有些冷血无情,但这就是重光市大多数地方的现状。
  所以当地收到失踪报案的信息并不多,但是即便如此,这半年来消失的青年数量也足够让人触目惊心了。
  林匪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江裴遗的身后,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不由惊叹说:“半年就有187个,算下来平均一天就丢了一个,就算这里面只有五分之一是任志义的手笔,这工作效率也是够高了啊。”
  “这还只是明面上记录入库的数据,实际上,少了一个孩子,大多数家长是不会报案的。”江裴遗缓缓吐出一口气,闭着眼道,“实际失踪数量恐怕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他们二人说着,江裴遗的手机响了。
  经侦那边帮忙调查的同事说:“江队,你昨天不是让我查一下那个公司的流水,还真有意外收获——这些五花八门的收款人里,有一个叫赵廷的人,跟任志义收款时间基本一致,次数也完全相同,单一对比的话看不出什么,但是假如把他们两个人的数据合起来看,就能发现蹊跷了——他跟任志义收到的钱每一笔都是二八分!”
  赵廷!
  江裴遗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赵廷的名字——这简直匪夷所思,赵廷不是恨任志义入骨吗?他不是对这个死gay杀而后快吗?怎么可能跟他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或者说赵廷其实在撒谎,他对任志义的敌意并不是因为哥哥赵霜的缘故,而是因为某种利益分割的原因?
  “28分”是什么意思?赵廷参与了多少?任志义到底是谁杀的?赵廷和任志义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江裴遗跟林匪石对视了一眼,林匪石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懒懒地说:“如果任志义真的干了什么,那么赵廷肯定知道部分内情,甚至是他的左膀右臂,江队,我们可以再去会会这个年轻人了。”
  根据现有证据,赵廷现在完全可以被列为“犯罪嫌疑人”,江裴遗本来想马上通知云锦分局先行控制赵廷,但是被林匪石拦了下来。
  林匪石注视着他轻声说:“最好不要让他们协助行动,你忘了向阳分局和塔步村的关系了吗?”
  “………”江裴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疲惫地说:“我联系一下老萧他们。”
  开车去云锦分区的路上,江裴遗单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林匪石,你发现了吗?从边树全开始,市局里接到的案子,受害人好像都是……罪有应得的人。”
  ——边树全在制毒村里为虎作伥被当做“工具人”毒害,苗成仁害死边树全之后反被杀人灭口,连环杀人犯赵德国最终死于锟铻的枪下,而现在不知道干了什么勾当的任志义也横尸静江湖边。
  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一个受害人是无辜的。
  “裴遗,重光这个地方是不一样的,他们的法律意识相当淡薄,我们很难接触到正常的受害者,在当地人的眼里,生命是廉价而微不足道的,没必要因为区区一条人命而大动干戈,”林匪石摘下耳机轻声道,“那些无辜的社会底层居民,他们无声无息不为人知地死去,才是常态。”
  林匪石心想:或者换言之,你现在所看到的,都是有人想要让你看到的。
  .
  到了赵廷的家,林匪石才知道江裴遗说的“干净地让人不舒服”是什么意思,赵廷的家真是整齐地不可思议,水泥地面上连一根腿毛都没有,甚至有些寂静阴森的味道。
  ——他们是突击行动,运气不太好,赵廷这时并不在家,林匪石打算留几个人在这里,准备来一手“守株待兔”。
  江裴遗站在客厅四下打量一眼——在垃圾桶里装着一包打起结的垃圾,那袋子还没装满,应该是赵廷在临走之前系起来的,防止有什么味道溢出来。
  那原本只是不经意地一撇,江裴遗的瞳色却倏然变深,脚步停住,喃喃地说:“……我好像见过这个袋子。”
  “黑色垃圾袋?”往地上看了一眼,林匪石奇怪地说,“这不是挺常见的吗?”
  他并不是这个意思,江裴遗心事重重地皱起眉心,抬起眼扫视着赵廷的家。
  浅灰的地板上一尘不染,家具摆设干净整齐地令人发指,鞋柜里的鞋子后脚跟靠在一处,甚至杯子把手摆放的方向都不能有一丝偏差,所有迹象都表明了屋主极有可能患有严重的强迫症。
  江裴遗开始在脑海中回想——从接到任志义的案子开始,无数零碎的画面浮光掠影般从他的眼前纷纷扬扬闪过,最终定格在某个清晰的早上,人迹罕至的静江湖边……
  片刻后他乌黑的眼珠轻轻一颤,低声对林匪石说:“……当时云锦分局送来的案发现场拍摄照片里,装任志义尸体的袋子你还记得吗?”
  “两者的打结方式一模一样。”
  林匪石瞳孔轻微一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匪石和江裴遗一齐回头看去,赵廷家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林队的身份是从20多章就开始埋的伏笔,马甲一时半会脱不下来,过几天会慢慢揭晓。


第48章
  “——你所谓的几个证人已经承认了他们收了你的钱,向警方提供了虚假的不在场证明,赵廷,你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市局审讯室内,江裴遗穿着浅蓝警服坐在赵廷的对面,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秀丽而眉目冰冷,单手垂放在桌子上,修长双腿微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一股格外凌厉慑人的气势。
  赵廷双手在大腿上交叠,低着头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江裴遗:“五月十三号那天晚上,任志义在家里被害身亡,是你杀了他吗?”
  赵廷沉默片刻,尖锐凸出的喉结上下一活,哑声回答:“……是。”
  “你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赵廷一直不敢直视江裴遗的眼睛忽然抬了起来,直勾勾盯着他,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个病态的笑,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说:“我说了,他不得好死,罪有应得!”
  林匪石在车上晃了一天,后背的伤有点疼,就没跟着江裴遗一起进去,窝在“姥爷椅”里看审讯室的实时监控,监控室里没有其他人,林匪石的脸上罕见地面无表情,垂目望着蓝色屏幕,那模样甚至有些说不出的冷淡。
  江裴遗没有着急亮出底牌,反而顺着他的话音继续询问:“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哈,我跟任志义的过节?你怎么不去问问我那个好哥哥都干了什么,”赵廷死死攥着手指,额角太阳穴抽跳不止,眼珠拉起了红色血丝,“任志义临死之前给赵霜打了一通电话,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吧,可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给赵霜打电话,是让我去陪他睡觉!陪他做那种恶心的事!赵霜要把我送过去!”
  赵廷说的怒火冲天,后脊猛地往后一靠,铁椅发出“吱嘎”响声,仇恨的目光从他枯井般的双眼迸发出来:“所以我恨他们两个人,那天晚上赵霜又让我去任志义的家,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想再这么忍辱负重,我想最大程度报复这两个该死的畜生,我先杀了任志义,然后嫁祸到赵霜的头上,我本来以为,就凭云锦公安局那群没用的废物,为了草草了事肯定会把案发现场唯一线索无限放大化,让赵霜当替罪羊,一箭双雕——没想到这案子会被市局接手,呵,你们刑警还真是悠闲。”
  相比情绪激动的赵廷,江裴遗就平静多了,他对赵廷的讽刺充耳不闻,转了一下手里的中性笔,淡淡地问:“你是几点从家里出发的?”
  赵廷顿了一下:“晚上八点十分。”
  “几点到的任志义家?”
  “八点四十五。”
  江裴遗:“详细交代一下杀害任志义的过程。”
  赵廷冷冷道:“没什么好说的,任志义对我没什么防备,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从后偷袭给他注射了G水,等他死透了之后开始布置案发现场,把他的尸体从卧室拖到了门口,然后装进袋子里扔到了静江湖旁边。”
  江裴遗在宣纸上画了一条简单的时间轴,一手撑着额角,没抬眼:“然后你去了哪里?时间点是多少?”
  赵廷敷衍道:“我没看时间,可能是九点半吧,然后我回家了。”
  ——这跟赵霜提供的口供有一处矛盾的地方,假如任志义给赵霜打电话是为了预约“陪|睡服务”,那么赵霜明显是知道案发当晚任志义和赵廷见过面甚至独处一室的!
  而他在江裴遗面前说的却是“任志义找他去家里吃晚饭”!
  赵霜为什么要说谎?是不敢在警方面前承认他给任志义和他弟弟“拉皮条”,逼良为娼,还是在故意包庇赵廷?
  江裴遗揉了一下眉心,拿过手边的档案袋走到赵廷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声道:“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里有几句是真的,但是根据现在的调查结果来看,你跟任志义的关系似乎远远不是你描述的这么简单——这是半年来重光市失踪人口档案,里面有你觉得眼熟的人吗?”
  江裴遗的嘴唇上下轻碰,清晰地说:“去年11月23日,你的广发银行卡上收入7500元,同年12月中,又收到18000元,今年2月收入4000元……到此时此刻,总计收入4.5万元。”
  “碰巧的是,任志义在同天也收到了来自同一家离岸公司的打款,数目刚好是你的四倍——赵廷,你们合伙做了什么‘大生意’?”
  赵廷明显没有想到条子已经挖到这么深的程度,他盯着那一张张青年人的照片,脸色猛地一变!
  江裴遗看到他的反应,单手撑在椅子上,微微弯下腰,注视着他轻声道:“你想杀任志义,恐怕不止是因为他强迫你那么简单吧?赵霜说的话不是不可忤逆的圣旨,你不想去,为什么不选择逃跑?任志义给了你什么好处?”
  江裴遗的话音一字一句压进赵廷的耳朵,无形之中一股让人直不起腰的巨大压迫感当头而下,赵廷的嘴唇轻微颤抖着,瞳孔收缩,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唾沫。
  空气似乎被拧成了一根细弦,缠的人越来越紧,赵廷的鼻梁上冒出了细汗,许久他喉间渗出了一声冷笑,随即放弃似的低笑了起来,连肩膀都在颤抖:“……现在开始装什么正义人士了,以前你们去哪儿了呢。”
  审讯室外,林匪石的眉头忽然深深皱了起来。
  赵廷好似被江裴遗敲碎了防护壳,整个人软在审讯椅上,不聚焦的视线空荡荡散在空中,双目无神地说:“在几年前——好像只有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也是‘下等人’,我也是‘受害者’,任志义第一次找上我跟……跟赵霜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最开始被他骚扰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做噩梦,白天睡不着觉,抑郁症神经质,甚至想过喝药自杀,但是后来我忽然发现,跟着任志义,除了要曲意逢迎之外,其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没什么怪癖,给我吃、给我喝,还能带我赚大钱,我从一开始的极度抗拒到慢慢接受——没什么意外,后来受害者就变成了加害者。”赵廷手里的档案袋被他攥的扭曲变形,他声音嘶哑道,“……任志义确实在犯罪,重光市是魔鬼狂欢的天堂啊,他让我跟同龄人接触交往,把‘猎物’引到没人的地方,然后由他出面控制住‘猎物’,男生女生都有,具体有多少个我也记不清了,至于这些可怜的人最终流向什么地方,被用来干什么了,都是任志义在操控,我也不清楚,反正最后我能拿到钱就对了。”
  江裴遗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赵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愉快地低笑道:“江队,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以前我也试着报过警,我也愚蠢地相信过‘公平正义’,可是当时没有警察同情我,没有警察为我伸张正义,男生被侵|犯好像就是活该,他们连立案调查都不屑于——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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