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隋祈青送到火车站,隋一伟心里还是憋闷的难受,虽然这小子高中三年也没回趟家,但起码离他近啊,现在这小子一下子跑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隋一伟这心里还真觉得空落落的。
隋一伟帮隋祈青把行李放好,把他往座位上一按,“哥走了啊,到那安排好了给哥打个电话。嗯?”
隋祈青鼻腔一阵阵发酸,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紧紧地搂住了隋一伟。
隋一伟吓了一跳,错愕着眨了眨眼,这辈子除了他那自绝于人民的老娘还真没人这样抱过他,感受着这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子胸膛紧紧贴合自己,隋一伟觉得自己的胸腔也被这小子灌满了,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真他娘的不错。
隋一伟舌尖舔了舔嘴角,不好意思的拍了拍隋祈青的肩,“差不多行了啊,你不嫌丢人俺还嫌丢人呢。”
隋祈青转了转脑袋,趴在隋一伟的脖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有意地蹭了蹭他的皮肤,好半天才磨蹭着松开了胳膊。
隋一伟挠了挠脖子,“这样吧,俺走了啊。”
隋祈青眼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半天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嗯”来。
隋一伟下了火车没等车开走就大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摸着脖子挂着的小金佛,那小子非让他挂着不成。
隋一伟觉得胸口好像开了个大口子,风一吹呼啦啦的疼,这感觉就跟卖孩子似的,太他娘的操蛋了。
说实话,隋祈青的大学生活本来应该能过得挺不错的。毕竟脸蛋长得好嘛,穿个白衬衫背个单肩包随便哪旮沓一溜达,被几个女生凑一块叽叽喳喳一咕哝立马就校园男神了。
百团大战那天,几个饥渴的学姐拽着隋祈青扯烂了促使他成为校园男神的白衬衫,隋祈青本来没兴趣的,但知道评奖学金跟学生活动挂钩后,这才皱着眉头跟人欠了他几毛钱似的加了几个。
隋祈青虽然性子冷,但耐不住人长得好看啊,要想让人厌恶这张脸也不太好办,因此与同学关系倒也不咸不淡的处着。
但隋祈青仍觉得大学过的苦不堪言,原因还能是啥?隋一伟呗。
隋祈青在大学四年中无比怀念隋宝柱。隋祈青这时才明白过来,隋宝柱就是那根拴着隋一伟这只蚂蚱的绳子,在这根绳子断掉后,隋一伟欢快地漫天蹦跶,让隋祈青只能望蚂蚱兴叹,连根翅都抓不住。
隋祈青刚到学校时立马往工地上打了个电话,当时还能联系上隋一伟。可过了两天再打,楼建好了,人不见了。
隋祈青就开始恍恍惚惚,又过了两天,还不见隋一伟联系他,完了,他哥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再过了几天,隋祈青的魂儿彻底丢了,走路都打晃了。
摇摇晃晃两周后,隋祈青一拍脑门,拿出银行卡,拔腿儿跑到ATM机前,手心冒着汗一查,卡里多了五百块钱!打钱的时间就在昨天!隋祈青擦了擦手上的汗,拔出卡,这才重重地吐了一口。
从此,银行卡成了隋祈青揣测他哥安危的唯一手段。
隋一伟总是会在每月月初往隋祈青卡里打五百块钱生活费,学期一开始打五千块学费,除此之外,音信全无。
这可苦了隋祈青了,每月按时收到钱还好说,只要是钱打得晚了那么一两天,就开始从早到晚的琢磨他哥的各种死法,一会儿是被连环杀手残忍地开膛破肚了,一会是被卡车撞得血肉模糊了,隋一伟天天在隋祈青的脑海里不得好死。
隋祈青就这样在大学里战战兢兢心脏无比脆弱地地过了两年多,隋一伟那个该死的混球一次都没来看他。
眼看又要放寒假了,隋祈青跺着脚往手上呵了口热气,心里默默祈祷了一番,这才把卡插进ATM机里。看清卡上的转账记录后,隋祈青心里一咯噔,脑袋里时刻紧绷的弦“嚓”地一声断了,完了,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隋祈青僵着指头拔出卡,脑袋里来来回回重复着一句话:“小畜生跟着人去杀人,被公安局的人逮住一枪给崩了。”
隋一伟给他讲过无数个恐怖故事,这是最吓人的一个。
他哥为自己编造的那个结局一直隐隐地藏在他的脑海里,时刻提醒他他哥所处于的困境。说实话,不仅仅是隋家庄人会预言隋一伟的十恶不赦,连隋祈青也对他哥没什么信心,毕竟隋一伟从小到大受到的不公太多了,多到他有足够的理由走上一条不归路,从而成为具有长期威慑教育意义的反面案例。
隋一伟这种人,成为一个反党反社会分子才是正常的。这也是隋祈青选择学法律的原因,他本来想若将来不能把隋一伟拉到正路上,他起码能当最后一个为他辩护的人。
第26章
捏着刚刚被转进一百万的银行卡,隋祈青痛苦地按住了太阳穴,太迟了吗?
等隋祈青打着摆子回到宿舍时,脑瓜竟然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糟。
隋祈青把各种情况全都预设了一遍,发现除了极个别的情况,他哥倒腾来的这一百万并不足以判死刑。
想到这,隋祈青慢慢在心里祈祷,只要不死就行,哪怕坐两年牢也挺好的,他愿意等他。
最好的情况是他毕业的时候隋一伟能刚好从牢里放出来,这样他就可以时刻严密的监视他,再也不让他犯一丁点错了。
想着想着,隋祈青竟然在心里隐隐期盼隋一伟最好已经被人民警察抓起来了,毕竟牢里可以远离时刻可能发生的天灾人祸,再安全不过,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地方。
好在隋祈青人比较内敛,话不多,不然让人看出他脑海里幻想的这些玩意儿,他堂堂一个校园男神也就成了校园神人。
隋祈青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地准备着警察的传唤,并准备了几十套不同的措辞来应对警察的刁钻,略可惜的是最终等来的还是他哥。
隋祈青耷拉着脑袋刚走到宿舍楼下,就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
“你眼长来干什么用的啊,冲你挥半天手了,你都看不到我?”
隋祈青一抬头,就被眼前的人晃了一下眼。
“哥?”隋祈青眨巴了眨巴眼,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也不赖隋祈青不敢认他,隋一伟离他两年前漆黑一团、邋里邋遢的样子变化太大了,他理了个简单的板寸头,干净利索而又显得有棱有角,五官看起来更深邃,穿一件白色羽绒服,倒衬得略黑的肤色更有男人味了,下身穿一件瘦身的浅蓝牛仔裤,蹬一双白色运动鞋,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刚从大学迈入社会的五好小青年。
隋祈青看着他哥这个样,眼就有些挪不动了,一颗小心脏扑棱棱地跳个不停,咽了好几块唾沫才忍住扑上去叼住他脖子的冲动。
看隋祈青呆愣愣的样儿,隋一伟抬手扇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瞧你那失魂落魄的小样儿,失恋了?”
隋祈青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抓住隋一伟的肩膀,一脸焦急地晃了晃,“你怎么在这?没被抓起来?”
隋一伟被摇得一脸懵逼,“啊?谁要抓我?大学不都随便进吗?保安没拦我啊……”
隋祈青咬了咬唇,拉着隋一伟的胳膊拽进了宿舍楼前的小树林里,看了看四周没人,一把捧起隋一伟的脸,“哥……你老实跟我说,那些钱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隋一伟瞪着眼看着快要贴上自己鼻尖的隋祈青,觉得姿势略诡异,就缩了缩脖子,拍开了腮上的两只冰冷的手,“嗐!还能哪来的?我挣的呗!”
“真的?是正规途径吗?”隋祈青仍穷追不舍。
“屁话!”隋一伟白楞他一眼,“你哥就那么像不法分子啊?”
“不是……”隋祈青这才放下心,垂下眼细细打量着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儿,直到这张脸和脑海中的眉眼慢慢重合,“你突然给我打这么多钱,我不放心嘛。”
“啊……这个我以后再和你说吧。”隋一伟搓了搓手,拍了拍隋祈青胳膊,“哟,你小子都比哥高了。怎么样?学习生活都不错吧?”
隋祈青好不容易放下了心,心底的委屈却跟喷泉似的一股脑的喷了出来,那滋味就像喝了两年的老陈醋,又酸又涩,牙根倒了一片。
隋祈青当即收了好脾气,一把拍开隋一伟的胳膊,噘着唇翻着白眼扭头就走,昂首挺胸,脚下步步生风。
“哎?不是……祈青,你怎么了啊?”隋一伟摸不着头脑,连忙费力地拖着脚边一只能装俩人的棕色大麻袋亦步亦趋地跟上前,心里暗暗思忖,这可跟他想的久别重逢的场景不太一样啊。
咋着?这刚分开两年,这小子又不和他亲了?
隋祈青憋着一口气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又退了回来,和隋一伟一块抬着麻袋往宿舍走。
隋祈青只抬着一半麻袋就觉得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隋一伟是怎么弄来的,想着想着,就又开始心疼,越是心疼就越是生气,嘴撅得更高了,鼻孔里开始喷冷气了。
一路上不管隋一伟怎么挑话头,隋祈青就是噘着嘴不搭腔,搞得隋一伟心里微微发憷,得,这小子个高了,气性涨了,心眼更小了。
好不容易把东西抬进宿舍,隋祈青把东西往地上一扔,屁股往床上一坐,就不搭理隋一伟了。
一宿舍的人从电脑游戏里摘出脑袋来,纷纷瞅着隋一伟和他的大麻袋,你觑觑我我瞅瞅你的,眼神交流满天飞。
隋一伟知道不能靠隋祈青介绍了,连忙冲各位高手挥了挥手,露一个淳朴的笑:“大家好,大家好,我是祈青的哥哥,今天来看看他,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啊,我一会儿就走。”
隋祈青一听他哥的“一会儿就走”更气了,脱了鞋爬上上铺,拿一本书挡住了视线。
一群舍友虽然不明原因,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向隋一伟问好,一口一个哥,听得隋祈青牙根痒痒。
“哦,对了,给你们带了点东西,祈青性子独,麻烦你们多多照顾照顾啊。”隋一伟说着开始解麻袋。
舍友们苦着脸面面相觑,他们知道隋祈青家境不好,所以生怕隋一伟掏出些白菜地瓜之类的土特产,之前就有人这样干过,所以连连摆手,试图阻止隋一伟。
不想隋一伟打开麻袋,抱出了一大叠包装完好的衣服,往桌上一放挠了挠头说:“我是个卖衣服的,也没什么别的好带,给祈青带来些衣服。也不知道你们的尺寸,要不你们挑挑看看有没有穿着合身的?不是什么名牌,不过都是新的,你们要不嫌弃就每人挑几件吧。”
几个舍友眨了眨眼,飞快的将腿从床上扔下来,一人扯过几件衣服,一边往身上比划一边不忘客气客气意思意思。
“哎呦,不嫌弃不嫌弃,太谢谢哥了。”
“这件我穿着合身,给我!哥,你可太客气了!”
“别拽!拽烂了都!谢谢哥了,这衣服挺潮的,料子也挺不错。”
……
等所有的衣服被瓜分完毕后,才有人记起隋祈青,胖子老猪裹着两件毛衣、套着一件羽绒服拍了拍隋祈青的床,“哎,咱哥哥对咱真不错嘿,你怎么不挑两件?”
隋祈青早气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了,在他们哄抢衣服时,隋祈青的心疼得哗啦啦地淌血,他哥千里迢迢费劲力气给他带的衣服,就被他们这样瓜分了?!
再说了,谁跟你们咱哥啊,明明是他自个儿的哥!
隋祈青最气的还是隋一伟,你说说,好不容易来看我一趟,还把给我带的东西给分了?他们是你什么人啊,用得着你费心费力的去讨好吗?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吗?!
隋祈青饶是被气得差点吐血,还是没辜负自己气性大的好脾气,牙齿磨得嚯嚯响屁股就是一动不动。
隋祈青把书往老猪身上一扔,装作毫不稀罕的样子,双手往背后一撑,拿着鼻孔对着隋一伟。
老猪清了清嗓子,“咱哥哥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不快下来好好伺候着?”
隋祈青垂眼瞄了一下隋一伟,“你不是要走吗?快走啊,我可不敢耽误你正事。”刚说完隋祈青就闪了舌头,心里惴惴的,他哥万一真走了呢?
宿舍里的人也都看出来了,这小子是跟他哥不对付呢。隋祈青从来没在宿舍里提过家里人,而且一到假期都是孤单单留在宿舍里的一个,但还没见过他这样耍小孩子脾气,难不成有点什么八点档家庭伦理剧的惊天大秘密?几个人会意地眨眨眼,果断沉默了。
隋祈青拿眼紧紧看着隋一伟,抿着唇,默默希望他给自己个台阶下。
隋一伟也看出了气氛的尴尬,摸了摸鼻子,只好接着拿热脸贴冷屁股,“祈青,哥也给你带了点东西,你下来看看喜欢不?”
隋祈青暗地里吐了一口气,赶紧顺坡下,俩大长腿往下一耷拉就蹦了下来,转悠到麻袋旁,想着哪怕给自己留条小裤衩也好啊。
隋一伟一看关系有戏缓和,连忙卖劲地掏麻袋,“喏,哥给你买了块手机,智能机,全屏触屏的,这型号国内还没上市呢,一会儿咱下去买个卡,你存一下我手机号;哦,我寻思着你学习没个电脑也不方便,就给你买了个笔记本电脑,游戏可以玩啊,但要少玩;对了,还有这款单反相机,这个包装我拆开摆弄了一下,太难玩了……你出去旅游时多拍几张照片回来给我看看,说明书在这儿;还有啥来着……我看看啊,哦,对了,伸出手来。”
隋一伟说着拽过来隋祈青的左手。隋祈青觉得手腕一凉,低头一看,一块崭新的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