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斯亦一愣,费大金的声音还在继续:“你知道吗,赵小梨刚发微博了。”
费大金:“就刚才,这丫的还算有点良心,发微博把樊楚郁在更衣室给你衣服的事情说了。现在网上已经炸了,姓樊的这下倒了大霉,全在骂,还有各种些小论文分析事情经过的。”
赵斯亦声音微颤:“她说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对啊,说了,都说了,她可是樊楚郁助理,青一的人,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她说是樊楚郁给你的衣服,谁能不信?”
费大金言语中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我跟你说,现在记者找你都快找疯了,还有樊楚郁经纪人刚给我打了电话,说樊楚郁想要找你当面谈一谈这件事怎么解决,我电话拉黑了没接呢,估计一会儿就要去敲你房门了,你悠着点。”
费大金气不过:“丫的当时你被泼脏水骂成那样,也不见他们出来说一句澄清的话,但凡他说一句,你也不至于被直接锤死。现在倒好,火烧到自己家知道着急了,一个两个上赶着来,想让你帮着说说话,说个屁,老子呸他祖宗!”
费大金声音又大了几分:“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提醒你,可千万别给他们开门,也别接别人电话。我跟你说那都是业内老油条,没准身上都是录音笔,几句话就能把你问进套儿里,你不懂这行当,可千万别随便答应跟人聊。”
赵斯亦“嗯”了一声,想想干脆说:“我在江城这。”
费大金一怔:“还在啊?”
赵斯亦:“嗯。”
费大金:“你们……”
赵斯亦:“没什么。”
“哦。”
费大金声音落下去,过一会儿又扬起来:“不过你在他那儿挺好的,没人敢去骚扰江城,你在那清净,他还能护着你,你最好一天都呆在那。”
像是一个小石头突然砸中了平静无波澜的水面,赵斯亦心里倏地动了一下。
一天。
江城说的刚好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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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赵斯亦打开微博,几乎没有搜索,首页的各种娱乐大 V已经在疯狂推送,热搜从上到下,已经被赵小梨的微博包圆。
@赵小梨Zxl:抱歉到现在才发微博,我是樊楚郁的助理,也是青一员工,这几天看到网络上沸沸扬扬的舆论,有些被吓到,但还是决定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7月底我跟随樊楚郁在围城片场进行拍摄,当时我不小心把橙汁泼到了夏棋老师的身上,后来樊楚郁把自己的T恤给他拿去替换,正好就是视频中的那一件,事情发生后我心中很忐忑,看到夏棋老师被议论纷纷,所以决定把事情说出来。
短短二十分钟,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已经破了五万。
@围城吃瓜一线:你以为瓜吃完了吗?不,它永远没有。(7.9w赞)
@围城里的猹:@樊楚郁Fantyc @青一Eai 怎么说?这两天人家被骂成卖的,你们可是一声没吭。(7.2w赞)
@火鸡吃瓜:我有点怜爱xq了,这真的是无妄之灾。(6.9w赞)
@不是樊人:垃圾玩意在这逼逼什么劲儿?你拿谁的工资说这种话?给衣服给错了?给衣服的时候又不知道他穿着我哥的T恤去挨艹。(3.1w赞)
@守护漂亮男孩:那视频怎么说?视频也很锤啊,人家就是一晚上都呆在休息室,不要说休息室里有酒店那么金碧辉煌。(3.3w赞)
@卤人甲:这女的不就是樊楚郁那个女朋友吗,现在说就是个助理?所以樊楚郁根本没有女朋友?(2.7w赞)
虽然还有一些质疑,但整个舆论的风向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赵斯亦莫名感觉心里的一根线慢慢在收紧,好像线的那一头,一直有个人在拉。
是江城?
如果赵小梨真的对自己被污蔑觉得不安,那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澄清,偏偏要等到事情已经发酵?
换个角度,她既然已经选择了明哲保身,和樊楚郁还有青一站在一边,又为什么突然间站出来,打破了坚持两天的沉默。
还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江城的房间依旧很安静,好像外面再多的喧嚣和吵闹都与这里无关,没有人会想到事件的核心主角在这里,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赵斯亦看了一眼江城,他正坐在桌边,微微低头看着一掇资料,很像是后面要选的本子,对电话内容并没什么在意和惊讶。
赵斯亦觉得他还不算太笨,张口问:“是你让赵小梨发的微博?”
如果没有一个保证,或者一些切身相关的利益纠葛,他不觉得连给自己澄清都选择放弃的赵小梨会站出来为他说话。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说服了她。
江城低头翻页,声音平静:“她本来就该说清楚。”
并不算否认。
赵斯亦点点头,又问:“那你让我呆在这里...”
他想问他是不是为了自己,是不是担心他处理不了太多的记者和复杂的追问,以及樊楚郁和青一方面的压力,所以才把他圈在这里。
但他又怕这么说显得太自恋,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
赵斯亦:“你是不是怕我太单纯?”
江城:“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吗?”
赵斯亦:“......”
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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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事实熬不过嘴硬,但猜到了江城的心思,赵斯亦突然心情平静了不少,好像有什么一点点填满了心里的忐忑,变得不那么拘束。
他坐下来老老实实看了一会儿剧本,又叫了一点粥,看着江城吃完东西,兴致高起来很多,揪着江城一起对完几场戏的词,快到十二点,赵斯亦才一本正经的问:
“江老师,我睡哪里?”
江城看他一眼,没说话。
赵斯亦伸出头,努努嘴:“咳,都快十二点了,也不早了,要不我回去...”
“不用。”
赵斯亦话音一顿。
江城说不用回去,那意思就是要他在这里睡。
那就代表他要上江城的床,和江城睡在一起。
面前的那张脸淡定而俊逸,江城似乎在思考,高挺的鼻梁上一道白炽灯的落影,整张脸显得有些柔和而懒散。
赵斯亦的心跳骤然快了两拍。
和普普通通呆在一起吃饭对词不同,这是睡在一张床上。
当初他和江城分手,就是因为“睡”,“触碰”,“身体”这样的原因,到现在,他依旧对这些十分敏感。
过去这些年,一个看上去已经很成熟,不再有这些困扰的江城就站在面前,如果可以一起睡的话.....
赵斯亦心里跃起一点悸动。
他一直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跟江城坦白的想法,就是因为他不知道现在的江城是不是已经和当初不同,已经能接受他。
如果不能,不过是多一次的尝试之后再伤心失意,还要再面对一次当初的难堪,并没有必要。
他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很小心翼翼,很不堪一击,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并不想再一头迎上去,撞的头破血流。
赵斯亦眉梢抬起来一点,半垂着眼尾,小声问:“那我睡床上会不会打扰你...”
江城:“你睡沙发。”
赵斯亦:“?”
江城起身:“我让人送被子上来。”
赵斯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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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二点,两个服务员抬上来一床新被子,江城从床上扔过去一个枕头,赵斯亦眼看着自己的“单人床”被拾掇好,胸闷气短。
快入秋的夜,蝉鸣少了许多,沙发并不窄,头间还有两块柔软的折角,躺一个人绰绰有余。
但赵斯亦翻来覆去,还是觉得憋的慌。
又把他囚/禁在这里,又把他当董东东使,又不给他睡床,还要背词,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况且郊区的酒店什么不大就是床大,那张kingsize的床睡三个都不嫌挤,睡两个男人而已,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把他赶来睡沙发??
赵斯亦忍不住喊了一声:“啊————好挤啊—————我腿太长了—————”
卧室里并没有回音。
赵斯亦伸手摇摇茶几上的水杯,发出一点咣廊咣廊的响动:“翻个身差点要掉下去咯—————”
卧室里还是一片安静。
赵斯亦气结,踹了一下小抱枕,整个人钻进被子里。
他记得当年,江城都是把床让给他睡的。
很多的细枝末节赵斯亦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那时候他旷课了一天,江城一个人对着空桌子坐了一天,放学之后少见的去了教师大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前。
“家庭地址?”
女班主任一边翻着□□档案袋,一边好奇的看过去:“怎么了吗?”
十七岁的江城个子已经很高,在办公室里站着,旁边的男老师路过都只能仰望,帅气又清爽。
江城:“他今天没来,我去送作业。”
女班主任“哦”了一声,翻出来赵斯亦的那一页复印完递过去:“不过赵斯亦请了假的,就一天,作业你放抽屉就行,不差这一晚上。”
她总觉得江城和送作业本这种事有点奇怪,莫名的不搭。而且这是特长班,交作业向来很闲散。
“他...为什么请假?”
江城把那张写着家庭地址的条子对折,收进口袋。
女班主任端着杯子,回忆一下说:“好像说是家里有事,你们这些艺术班的学生请假出去表演啊比赛啊的太多了,就一两天,我也没细问。”
“谢谢老师。”
江城打出租车到了纸条上的地址,是一片环境很好档次不凡的小区,他在楼下按了赵斯亦家的门牌号,但通讯器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反复几次都只有电流的嗡嗡声,直到一个微微胖的老阿姨拎着一袋水果从外面进来,用门禁给江城开了门。
她很少瞧见这么标致的小伙子,在电梯里又多看了两眼,再加上江城穿了一中校服,心思是个好学生,于是热心道:“你找1502?他家没人的。”
江城站在门口,停下敲门的手:“没人?”
老阿姨点点头:“昨天晚上老赵喝多了打架,又进局子去了,他儿子肯定也在派出所呢。“
江城眉头轻轻皱起来。
“不是一次两次了,几十岁的人了也没什么工作,家里房子倒是多。他喝了酒就在外面闹事打架,我在家都听得到楼下鸡飞狗跳的。”
老阿姨摇摇头:“之前几次打的凶,连累小孩都跟着转学了,听说老婆也是因为这个,很早就跑了,不是个好人。”
江城:“他父亲叫什么名字?”
“赵晫,日卓晫。”
老阿姨笑笑:“不过还好他儿子性格好,有时候他爸喝死在家也不给他开门,就来我家帮我摘摘菜,嘴巴甜,讨人喜欢的很。”
赵斯亦不太记得那是他第几次去派出所,只记得从早等到晚,赵晫都没出来。
不过总归不是最久的一次,他记得小时候赵晫打架滋事被关过一个礼拜,那一个礼拜他都没能回家。
后来困倦袭上来,他就朦朦胧胧睡在派出所的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又突然跌入一个温热的带一点温柔,却又不那么柔软的垫子上。
赵斯亦睁眼看见的是细密的夜,深蓝色的夏夜一点倦遣,他趴在江城背上,江城的书包挂在他肩上。
反应了一会儿,他小声问:“我爸呢?”
“放了。”
江城的声音很轻,像滑过耳边的一阵风。
赵斯亦点点头:“谢谢。”
按他对打架滋事扰乱社/会治/安之类条/例的自学程度,他觉得赵晫应该没这么快出来,怎么也得再关上两天。
“怎么不回家?”江城沉着声问。
赵斯亦知道他问的是为什么要等在派出所,为什么不自己呆在家,但他没有回答。
赵晫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只有自己有钥匙,离婚的时候没让他母亲带走一套,自然也不会让对方有回来的机会。
赵斯亦经常被他关在外面,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好在赵晫不会短他吃穿,还是当个人在养活。
赵斯亦努努嘴,趴在江城背上:“给他知道我没去捞他自己在家睡大觉,出来又要去危害社会啦。”
江城没说话,赵斯亦趴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路。
眼前黑魆魆的一片,并不太像回家的路,他轻轻拍了一下江城,头还是埋在身下人的颈窝里,像一只困顿的鸟:“我自己走吧。”
江城侧头,看他一眼:“不用。”
鸟头抬起来一点,看过去:“你知道我家在哪?”
江城说:“先回我家。”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一段,赵斯亦确实不想回去面对赵晫,还觉得有人这么背着很舒服,就这么趴着,任由自己的声音变的迷糊:
“江城,我好困。”
江城:“回去就睡。”
赵斯亦:“有我的床吗?我腿很长的。”
江城:“可以睡我的床。”
赵斯亦:“那你呢。”
江城:“我睡沙发。”
他不记得他们走了多久,好像也没有多久,因为很快就来了车接。
过后便只有阑珊的灯火透过车窗映在脸上,一暗一亮的轮换。
赵斯亦分明记得,那时候江城说的是他睡沙发。
虽然后来他也没让江大少爷睡沙发,但至少有些群众的态度很端正。
“江城,我好困。”
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赵斯亦喃喃着念叨了一句,然后翻过身,埋头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