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到水果区前,他拿起一串葡萄左右看了看,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问售货员:“这个多少钱一斤?”
他转过头去,脸色大惊,怎么是罗阿姨?
罗阿姨就是发小的妈妈,两家不仅认识,交情也很好,叶家父母不在国内的这些年,很多事情都是罗阿姨帮忙照拂两个孩子。
想到自己身上穿的女装,还化了浓妆,叶韶慌忙转过身去,以手挡脸,装作挑选水果的样子,实则不露声色往附近移动。
罗阿姨并没有察觉到这厢慌张的叶韶,还在问售货员价钱的事。
叶韶怕待会儿付钱时跟她撞一起,水果也不选了,低着头匆匆去了柜台。
直到出了超市回到家,叶韶才放下心来,第一件事就是换下了身上的女装,卸掉浓妆,露出原本的容貌。
他换好衣服没多久,家门就被敲响了。
叶韶镇定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罗阿姨。
“小韶,我来给你送点水果。”罗阿姨十分热情,手里拎着的那袋正是叶韶看了没买的葡萄:“多买了点给你送过来,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爱吃水果。”
被……被发现了?
叶韶心里一突,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接过葡萄笑道:“谢谢阿姨,真是太破费了,快进来坐。”
罗阿姨摆了摆手,笑道:“就不进去了,阿姨只是顺道来给你送水果。小罗跟青青出去旅游了,听说你最近在外面公司实习?阿姨也不知道你家里头什么时候有人,就挑这个时间来看看。”
她推辞了叶韶的邀请,说要去散步,很快就走了。
叶韶看着手里这串葡萄,心中纠结。罗阿姨到底是发现了呢,还是没发现呢?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得到解答。
除去这个小插曲,他最近一段时间过上了极其规律的生活。
白天到公司上班,下班后就乘地铁去明月水榭,坐在亚伯的院子里看书,偶尔亚伯会点拨他一些知识,不仅有服装设计的,还有为人处世的,让他受益匪浅。
两人相处得很和谐,不过亚伯一次都没留过他吃晚饭,他也不在意,待满两个小时就回家。
到第二周周五时,亚伯突然告诉他,明天自己有事,让他不用过来了。
叶韶没多想,顺口答应了下来。
周六,黑色宾利停在明月水榭三号院前,亚伯换了身驼色休闲服,神情轻松地上了车。
“不好意思啊亚伯先生,总裁去机场接二少了,空不出身来。”小梁坐在驾驶位解释道。
亚伯不甚在意,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我不看重虚礼,楼禹那孩子好几年没回来了,楼衍身为兄长,亲自去接当然更好。”
今天是楼家二子楼禹的二十三岁生日,他从国外回来跟家人团聚,据说还带上了国外交的女朋友。
两兄弟感情不错,楼衍放下手头的工作,亲自开车去机场接人。
按照楼禹的想法,生日宴会地点就选在楼家的别墅,邀请的也只有楼家人和诸如亚伯此类跟楼家关系亲密的人,说是生日宴会,实际更像是家宴,排场不大。
宾利直接驶向楼家位于郊野的别墅,由于明月水榭也在城郊,因而并不十分远。亚伯下车时,楼衍的车也刚好停在草坪前。
楼禹和楼衍一道从车上下来,二人五官有七分相似,但楼衍的嘴唇偏薄,眉眼更为锋利,楼禹显得温和不少,眼睛微微有点无辜的下垂。
“亚伯!”看到老裁缝出现,楼禹高兴地叫起来。
这个慈祥的爷爷辈人物是从童年贯穿到青年时期的记忆,如今看到他身子骨还很健朗,楼禹也就放心了。
“回来了?”亚伯笑着跟他抱了抱。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穿过草坪向别墅走去。
“露西今晚到。”楼禹说:“她还有点事,跟我不是一班飞机。对了哥,你交女朋友了吗?”
小梁陪在楼衍身后,脸色不变,内心憋笑,心想二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平时夫人和老爷子提就算了,连他一回来也提,没看到楼总脸色都黑了吗?
“没有。”楼衍冷淡道。
楼禹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提起这个哥哥的脸色就那么难看,道:“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我认识了几个女孩子还挺好的……”
亚伯笑着摇摇头打断了他:“你哥哥不需要你操心,他身边优秀的女孩子也很多。”
楼禹眨眨眼睛,落后半步,悄悄压低声音问道:“亚伯,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亚伯答非所问,道:“快了,快了。”
楼衍听到二人的小声交谈,皱了皱眉。
等楼禹被楼母喊过去后,他才看向亚伯,问:“为什么?”
亚伯或许对他产生了误会,到底是身边哪个人,让亚伯有“快了”的错觉?
“有个叫叶韶的姑娘,在我这里学习服装设计。”亚伯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说是为了赔礼,学得很认真。”
提到叶韶,楼衍眉头皱得更深,直言道:“您误解了,我不喜欢她,她也并不符合我对未来伴侣的期望。”
他预想的未来伴侣,是要淡定持重,能跟他风雨同担的。
第16章 做菜
对于楼衍的话,亚伯笑了笑,不可置否。
而另一边,楼禹亲亲热热地跟楼母抱了抱,道:“妈,露西今天晚上到,她给你带了礼物。”
“好,不急。”楼母笑着拍拍他的手:“还是你省心,不像你哥。”
“公司那么大,哥也挺忙的。”楼禹立马给楼衍说话。
提起这个,楼母“哼”了一声,道:“不是他工作的问题,是他个人的问题。”
“是……交女朋友吗?”楼禹隐约猜到了一点,劝说道:“哥年纪又不大,你们不用这么着急。”
楼母笑哼哼道:“你就会向着你哥说话,要是他暂时不打算找女朋友,我还松一口气,现在嘛……”
“现在怎么了?”楼禹好奇道。
楼母忧愁地看了楼衍那边一眼,压低声音对小儿子道:“上次你哥回来,说他喜欢男人。”
“什……”楼禹吃惊地睁大了眼,连忙止住了话头:“真的啊?”
“那当然,他自己说的还有假?”楼母撇撇嘴:“我跟你爸商量过了,看他带个什么人回来。”
楼禹也偷偷瞥了两眼在跟亚伯说话的楼衍,迟疑道:“会不会……是哥被问烦了,开玩笑的?”
楼母也惊诧了一下,想到这个可能性,又摇摇头否定:“阿衍哪里会开玩笑?他从小到大就没说过几次玩笑话。”
正在这时,楼衍走过来,淡淡道:“宴会马上开始了,小禹去准备一下。”
楼禹立马住嘴,生怕被看出端倪,道:“好的哥!”
草坪外停了七八辆豪车,侍者们恭敬地为他们打开门,接过贺礼,宴会厅布置在庭院,粉色和白色的月季簇拥着盛放,飘来淡淡花香。
场地布置雅致而考究,小提琴手拉着布兰登堡舞曲,玻璃与白瓷餐具整齐地摆在桌面,水红色丝带系在雪白大理石的花柱上,迎风飘舞。
待客人全部就坐后,楼禹才上前来发言,感谢大家参加他的生日宴,并祝所有人能拥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出于尊重,亚伯被安排在楼衍的上首,他听完楼禹的话,想到什么,转头对楼衍温和道:“明天下午有空的话,要不要来老头子这里喝杯茶?新衬衫的草稿已经出来,你正好看看。”
亚伯一直都是如此关切,楼衍欣然颔首。
午宴之后还有晚宴,思及明天要去拜访亚伯,楼衍没有留在主宅过夜,回了自己的别墅。
周日。
叶韶睡到中午才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本想出去打场篮球,想到下午还得去明月水榭,怕一身汗味,又意兴阑珊地躺回沙发上看起了小说。
小说内容很精彩,他攒了好久,一口气从男主角弱小时负伤逃离一直看到他变强大后收小弟拥美人,对当年害他的人发起复仇。
接下来的情节多半就是怎么狠狠打敌人的脸了,但作者十分可恶,竟然卡在了这里,弄得许多读者不上不下,心里痒痒,在评论区哀嚎让作者赶紧更新。
叶韶也很想看到下一章,便给作者打赏了一个手榴弹:“如果今晚双更,我再加十块。”
作者的回复很快刷了出来:“双更晚九点奉上。”
叶韶心满意足地离开评论区,突然发现快到该出门的点了。
他一个咸鱼打挺坐起身来,匆匆套上衣服,用有史以来最短的时间化好妆,戴上假发。估摸着地铁时间来不及,就直接打车去了明月水榭。
叶韶最近几乎每天都来,明月水榭的门卫都认识他这张脸了,寒暄一声:“又来找亚老先生啊?”
“对。”叶韶跟他笑笑,照例过了安检,加快步伐,熟练地找到去三号院的路。
今天亚伯没有在门外喂鱼,叶韶觉得有些奇怪,随后想可能是天气太冷,老人家进屋去了,也没太在意。
“亚伯先生,我来了。”叶韶进了院子,站在玄关处换鞋,突然听到屋里有两个说话声。
他疑惑地抬头,视线正好和楼衍对上,不由得微微一怔。
男人站在屋子的连廊处,眉目舒展,外套早已脱去,上衣是柔软的卡其色羊毛针织毛衣,饱和度低的撞色令他看起来比平时温和几分,多出了少见的闲适。背□□院风光一映,更是英俊孤傲,宛如正在度假的贵公子。
叶韶保持着换鞋的姿势,又看向站在楼衍后面的亚伯。
楼衍怎么在这里?真是吓了他一跳。
应该不是找他拿衣服的吧?书才看到一半,赔礼八字还没一撇,他拿什么赔啊?
“你来了。”亚伯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笑道:“忘了告诉你,今天下午不必过来。”
叶韶刚换好鞋,闻言忐忑道:“那……我现在就走?”
自从泼了咖啡,楼衍哪次见到他不是眉头紧皱,面色冷淡,压根没有理人的意思,搞的叶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你留下来也无妨。”亚伯指了指庭院:“顺便帮老头子喂喂鱼吧。”
他这话一出,叶韶也不好告辞走人,便接过鱼食,朝庭院走去。
楼衍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着过去的人的背影,眉头果然又皱了起来。
“她只是来看书,不会打扰你,皱眉做什么?”亚伯叹息一声,道:“小衍,这可不像你。”
察觉到亚伯碧蓝眼中的戏谑,楼衍沉默不语。
这的确不像他,他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事而烦心,更惘论看见某个人就情绪起伏。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陌生。
庭院里,叶韶蹲在池塘边上,一洒鱼食,锦鲤们就呼呼啦啦地游了过来,搅动得池水起了一层层涟漪。
红色与金色好似碧绿池水里开出的花,为了争夺鱼食攒动着,粼粼闪烁,酷肖古画上的场景。
他在这头摸鱼喂食,估摸着那边两个人说完话了才过去。
“今天看这本吧。”亚伯把一本新书递给他,封面写着“欧洲艺术史”几个大字。
自己好像来补课的一样,叶韶心里吐着槽,表面十分平顺地把书接过。
翻开看了两眼,里面的叙述简明易懂,举的例子也并不晦涩,还有彩色插图,比叶韶想象的有趣一些。
看就看吧,反正也没法儿打游戏,看看又不吃亏。如是想着,他坐回了平时的位置,开始一页页地阅读起来。
今日没有阳光,风有些许的清寒,他看着看着,鼻尖就被冻红了。但自己浑然不觉,还美滋滋地觉得坐在庭院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就是有点冻脖子。
楼衍瞥了两眼,很快移开目光。
安顿好那边,亚伯转头对楼衍道:“跟我去书房看看吧。”
楼衍点点头,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再次皱起。
“还在生气?”亚伯笑着摇摇头:“以前怎么没见你对谁这么小气?”
楼衍没说话,他其实并不是在生气。
想了想,还是没有解释,同亚伯一起进了书房。
桌上放了几张草稿,寥寥几笔勾勒出版型,能让人想象到成品的模样,不得不说功力深厚。
亚伯拿起来,给楼衍一张张分析道:“我是比照着上次那件衣服的数据做的,但这次会把这里的扣子上移,袖口做了个新设计,另外还有这里……”
他讲得很清楚明白,楼衍垂着眼帘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亚伯讲完了,他抬眸,一眼看到衣帽架上的羊毛围巾,原本轻轻敲着桌面的手指停顿住。
楼衍走过去把围巾取下来,递给亚伯,抿了抿唇,道:“劳烦您……庭院风大。”
亚伯拿着围巾没明白他的意思,碧蓝色眼睛里满是疑惑,看到他指了指庭院的方向,恍然大悟,对他莞尔道:“她一定会喜欢你这样的绅士。”
不是绅士,只是觉得她太傻了。
这么冷的天,偏偏要跑到室外读书,还不戴围巾,冷得直缩脖子也不进来。
亚伯的身影出现在那头,叶韶拿到围巾时有点诧异,不知道亚伯跟他说了什么,他笑了笑,露出小虎牙,把围巾戴上了。深咖色显得皮肤很白,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把他的下巴整个地遮住。
看着更傻了。
楼衍默默地想。
送完围巾,亚伯带着淡淡的笑容回来,道:“放心吧,我没跟她说围巾是你的,她还以为是我这好心的老头子给的,答应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