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抬眼一扫,发现有些人攥着笔戳着纸,笃笃笃地写完一行又写第二行,似乎要往长篇大论去发展。
眼镜男连忙提醒:“概括一下就行了,不用写太多,我要的是你该怎么做,不需要细节过程。”
即便这么说,这第一题,眼镜男还是多给了几分钟,直到在场七个人全部写完,才说了第二题。
“你跟的艺人在减肥,他已经连着一周没吃过什么东西了,现在他和你哭诉,他想吃肉,你要怎么办?”
这第二题,大家在纸上回答的速度快多了。
第三题:“因为你不给你的艺人吃肉,他和你翻脸了,不理你,你要怎么办。”
问题一出,在场七个面试的,至少愣了一半。
眼镜男低头往离他最近的那个男生看去,发现男生在改第二题的答案,再看过去一个,这个也在改。
预料之中,眼镜男对此不以为意。
这么出题,本来就是故意下套,就看有几个往坑里栽。
结果再一扫,看到个早早把笔从纸上收回来的:纸面干净,远远看去,纸上也就三行回答,每行的字都非常少。也没有像刚刚那两个那样,修改第二题的回答。
没进坑?
眼镜男多少有点意外。
抬眼,看到的竟是张异常年轻的面孔。
不但年轻,还很帅气,颜值在这么多人中分外扎眼,碾压全场。
眼镜男不禁耸耸眉锋,暗道长这样,都能当明星了。
第四题:“如果你跟的艺人对你提出了无理要求,你要怎么办?”
有人举手,问:“哪种无理要求?”
眼镜男随口举了个例子:“比如你不吃瓜,你家艺人偏偏要你吃,还要连皮带子塞你嘴里的那种。”
说完,眼镜男直接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全场颜值巅峰。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虽然隔得远,看不清纸上具体写了什么,但那黑笔的字迹那么一点,明显是又只答了几个字。
这是不会答?随便写写?
第五题,也是最后一题:“应聘这份工作,你身上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说完题目,面试的七个人埋头写答案,眼镜男提醒:“写完了记得把名字也写上。”
不久后,七个面试者的答案都递到了眼镜男手里,眼镜男边往外走边道:“你们坐坐,等五分钟。”
说是五分钟,其实就等了一会儿,有工作人员过来,依次喊人去隔壁面谈。
等着的时候,秦轻听到旁边两人在聊到底要不要给艺人吃肉。
“要给的吧?都提了,我不给,那我不是工作要丢了?”
“那团队要我督促艺人减肥,给他吃了,不是一样要丢工作?”
“你答的什么?”
正聊着的两人里,有一个转头问秦轻。
秦轻就说了三个字,也是他在纸上回答的三个字:“别理他。”
“啊?”在场另外五个都看向秦轻。
不理他?随行的工作人员还能不理艺人?
其中一人:“这样不行的吧?”
秦轻肯定的语气:“就是别理他。”
何止别理他,还要当提出这种要求的艺人是空气。
吃肉?减肥期的艺人生菜都是限量定时供应的,水都不能多喝,还想吃肉?
至于没搭理或拒绝了艺人的要求,会不会被辞退/换掉/穿小鞋,这一般都是行外人才会多虑的。
在行业里,一个艺人,首先他是个人,既然是个人,就很难有始终如一的绝对自制力。
所以对艺人来说,他的团队不光只是在以他为中心、为他服务,也是在监督、敦促他。
确实有艺人会想随心所欲,让团队围着他团团转,无限地满足他自己的想法。
但就秦轻那些年接触过的艺人来说,但凡能在娱乐圈闯出点名堂的,都是拿团队当公司经营。
既然是经营公司,当然要各司其职。
这么一来,艺人只能是老板,绝对不能做皇帝。
再说了,想吃肉就让他吃肉,他要是哪天想恋爱结婚甚至出个柜,也由着他?
所以,最好的办法,别理他。
他说想吃肉,就让他说、让他念叨,别让那嘴真的碰到肉就行了。
对这些,秦轻一清二楚,在场的其他人却基本不信他,觉得这办法太硬来了,给人打工的,跟着艺人的助理,哪儿能这么强势?
并不知道,秦轻这句“别理他”,几乎贯穿了整个笔试题的回答。
五道题,前四题,他全部都写的:别理他。
艺人不想喝水?
不喝就不喝,别理他。
要吃肉?
别理他。
吃不到肉和你翻脸?
别理他。
艺人提出了无理要求?
别理他。
至于最后一道题:应聘这份工作,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秦轻比上述回答多写了一个字:长得还行。
第5章 助理
秦轻不是炫耀,也不是胡写,文娱这圈子,本身就比其他行业更在意容貌。
因为在这行干,需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长得好看就像一块垫脚的砖,有永远比没有强。
何况艺人、明星们普遍拉高了这行的审美,没能力没人脉又长得普通,很容易在圈子里冥然众人。
好看的人不一样,好看的人初入圈子就算没能力没背景,也会得到点关注,甚至会被问,长得这么俊,怎么不去当明星。
不出预料,面试的时候,秦轻又被这么问了。
之所以是又,当然因为这话在上一世,秦轻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那时候有人这么说,他也确实动过当艺人的念头,毕竟明星看起来光鲜亮丽,赚的还多。
不巧的是,秦轻打工的酒店,刚好接待过不少艺人明星。
更不巧的是,秦轻某次在接待某艺人的时候,刚好撞见了那明星被大佬当众羞辱的一幕。
这才掐了明星梦。
而如今重生回来的秦轻,更不会想去做明星。
因为事业在他这边已经排不进前三了,人生再来,他不想那么忙碌劳累,只想健康的随心舒服的过完以后的人生。
面试的人倒没强求,顺口一问而已,要知道这行里长得好看的人多的是,新鲜血液何止充足,简直超标。
再说了,如今光长得好看没用,电影学院还每年一堆帅男靓女去竞争呢,位置就那么多,除非天选,否则都是又好看又有钱又有背景的上。
于是秦轻说没想法做明星,面试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只是好奇:“你怎么全答的别理他?”
面试官:“不催明星喝水,不给艺人吃肉,不按照他们要求的去做,你也不怕丢工作?”
秦轻:“我的工作是助理,不是保姆。”
面试官闻言点头:“看来你对应聘的职位挺有自己的想法的,那你说说看,助理在团队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秦轻:“艺人要专注台前工作,幕后的所有都需要其他人来管,助理管的可能是很普通很琐碎的一部分,但围绕着艺人做的一切,包括艺人本身,都是为了团队目标。”
面试官惊讶,看看秦轻,看看手里秦轻的简历:“你还挺有大局观。”神色间颇为满意。
问起了别的:“现在住哪儿?”
通勤过来坐什么车,方不方便,车程多少?
秦轻一一作答。
面试官听说他住得特别近,几站公交就到,地铁都不用挤,当场拍板道:“明天就来上班吧。”
底薪一千八,有五险、包饭,有绩效工资有加班费,出行差旅费全报。
十天,秦轻在抵达B城的第十天,顺利找到了工作。
公司名叫布谷鸟文化,是个成立一年多的小公司。
公司规模不大,说是主营经纪、影视投资开发,目前也只参与投拍了几部小成本电视剧。
全公司最大的咖是个有点名气的网红出身的女艺人,其他的几个签约艺人没名没姓到查无此人的地步,除此之外,公司还养了几个练习生。
秦轻的工作,就是看顾那几个练习生。
练习生总共四人,年纪都不大,最小的十六,最大的十九,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包吃包住,没有薪水,偶尔给点零花。
公司想省钱,无意送几人去国外训练,就请了声乐舞蹈形体老师每周各来两次,其他时间自学、互学以及自我开悟。
秦轻在了解过之后,觉得这公司能做到这种程度,在这年头很不容易。
要知道哪怕是十几年后,比这规模大的文化公司都做不到白养四个大活人。
四个大活人却在秦轻初来乍到的时候,看看这张帅脸,以为公司又招了一个练习生。
秦轻自我介绍后解释道:“以后训练室这边由我负责。”
一个染了奶奶灰的男生:“哦,你就是新招的助理啊。”
新助理的工作由上一任助理进行交接,交接的过程充斥着各种吐槽:
“太烦了,真的。”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什么要求都敢提。”
“还偷懒,耍嘴皮子,耍无赖。”
“地上一坐,拖拖拉拉就是不肯起来练习。”
“你要多说他们几句,他们还联手针对你。”
“骂了不听,好说歹说也不听,脸皮比TM城墙都厚。”
工作没什么可交接的,无非是宿舍的门钥匙、宿舍水电网的卡、一点备用金、工作手机、电脑,以及记录几个小孩儿日常训练的工作簿。
交接完后,前助理拍拍秦轻的肩膀,实诚地说道:“不是个好差,特别烦,不过可以作为入行的跳板,方便以后跳槽。”
秦轻点头应了这话,问:“这几个人里,有没有谁是带头的?”
前助理:“有,年纪最大的那个。”
年纪最大的那个,就是那位奶奶灰。
奶奶灰名叫关意允,通过层层选拔面试进的公司,会弹钢琴会说法语会跳舞,是六人里长得最帅的,也是六人里懂得最多的。
前助理评价关意允,觉得这小孩儿特别矛盾,秦轻问怎么矛盾,前助理说:“就是吧,他会得其实挺多的,也很聪明,和他说话能觉得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喜欢装傻充愣,有时候还会抱怨,觉得我们老板傻逼,公司都不会开。我一开始看他穿名牌,还以为他家里条件可以,公司这边没薪水,家里人会给钱,结果他是这几个里问我要零花要得最多的。”
何止要零花,还要吃肉。
牛排、牛肋骨、牛眼肉,搭配烤得酥脆的小面包,再来点意大利面,烤鸡翅……
关意允:“秦助理,上岗第一天,不要请客意思一下吗?”
练习室里,四个男生席地,在秦轻面前坐成一排。
今天没有舞蹈老师过来,前几天教的舞自己跳,一天至少跳满六到八个小时,时间不满不准离开练习室。
秦轻倚着墙,手里托着记录日常训练的册子,初来乍到,男生们有脸开这个请客的口,他也有脸拒绝:“你们今天的训练还有两个小时。”
其中一个直接往地上一躺:“啊,好累啊,跳不动了。”
一个两手按在腿上,可怜巴巴的:“我们中午就只吃了一点盒饭。”
再一个撇嘴:“切,小气。”
关意允盘着腿,胳膊撑着人往后仰,目光从白灰色的刘海下透出,睥睨着新助理:“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小。”
秦轻一句没理,告诉他们:“如果下午练不完,晚饭后接着练。”
看看时间,“vocal老师八点半过来,上课要两个小时,舞蹈还练不完,你们只能上完课熬夜跳。”
“靠。”有人发出一声,暗道这新助理怎么这么铁面无情。
靠完了,该躺的继续躺。松松垮垮,懒懒洋洋,没有要起来接着跳舞的样子。
秦轻看看四人:“我的建议,休息一会儿,继续跳,跳完晚上上课,vocal结束了可以早点回寝室。”
不大的训练室里,顿时响起男生们的哀嚎。
秦轻站着,看着他们嚎,嚎了一会儿,声音弱下去之后,他插着兜,忽然道:“最近出来一个男团,听说原来计划是五人团,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最后出道只有四个人。”
训练室里忽然静了,躺着的、团着的、吊儿郎当靠着人的,全都坐起来,默默地抬眼看着他们的新助理。
秦轻接着道:“没出道的那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不定像我一样,找了个助理工作?”
秦轻:“哦,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这份工作底薪一千八,不包住、包吃。我今年十八,没文凭也没能力,找不到好工作,进这行当不了明星,也做不成唱跳歌手,来之前没有收入,怕花光钱,已经连吃了三天白米饭。要是再攒不到钱交房租,我可能连地下室都住不成了。”
四个男生:“……”
秦轻不多言,扫视他们,问:“你们谁想要这份一千八的工作?”
不一会儿,四个男生全爬了起来。
训练室里音乐响起,快节奏的伴奏声中,秦轻独自站在刚刚的角落里,册子打开,记录训练时间。
和这些训练生小孩儿,讲道理没用,训了骂了也没用,得摆事实。
什么是他们可能面临的代入感最强的事实?
无法出道,训练白搭,另谋他路。
他路非但不光鲜,还赚不到什么钱,没钱就算了,还得住地下室、吃白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