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答应你。”他忍不住笑着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赶紧爬起来,你重死了。”
徐海帆顺势退开,欢呼一声,哧溜缩回了自己的座位。
纪凡直起身子,随意抬头,便见王纲似乎正偷偷打量这边。猝不及防对视了一眼,那人像被烫到似的,猛地转了回去。
“纲子,你发热了?脸怎么这么红?”王纲的前桌扭头传递试卷,吓了一大跳。
王纲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蔫蔫趴在桌上,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然而,教室另一个角落里的纪凡同学完全没注意到他那点儿小心思。
——他的全副身心都扑在卷子上。
为了让学生们尽快从放假状态里恢复过来,各科老师毫不手软,一见面就是几张卷子压下来,雪片似的,引发哀嚎一片。
纪凡埋头做题,奋笔疾书。
早点完成功课,晚上就有更多的时间陪傅先生,更何况,他现在还要养啾啾,时间怎么算都不太够用。
很快熬到放学铃响,两人紧赶慢赶回了家。
为了节约时间,晚餐是便利店的猪排套餐和苹果汁。笔记本就摊开在手边,纪凡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分神默背。
徐海帆挑了挑眉,没说话。
吃过晚饭,徐海帆盘腿坐在地板上,翻看厚厚几本旧相册,除了上次那本,还拿了不少别的。
纪凡则在一旁刷题。
“话说……”徐海帆合上小相册,探头瞅了一眼,“妈哟,你这就快做完了?”
“嗯。”纪凡头也不抬地道,刷刷几下,流畅地给数学卷子添上最后一行结论。
跟几个月前相比,他现在的速度简直像坐了火箭……徐海帆难掩惊讶,磕磕巴巴地说:“我去啊,你是吃了什么神药吗?”
“欸……?”纪凡把做完的卷子放到一边,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不、不是,我是说你的卷子……”徐海帆彻底惊了,话都说不太利索。
“哦,这个啊,”纪凡摸摸试卷,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不是我速度快,只是这些题型大多都做过了,很熟悉,就比较好上手。”
“做过了?哪道题?我怎么没印象?”徐海帆瞪大眼。
他对数字非常敏感,见过一次的题目,有时候连答案都能完整背下来。
而眼前这张卷子,他从头到尾都觉得非常陌生。
“来来,你举个例子我看……这道解析几何?不对啊,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类型的题?”
“这题好像是‘旧瓶装新酒’,”纪凡绞尽脑汁地回忆,“让我想想到底在哪儿做过。”
说着,他从抽屉里摸出几本特别厚实的习题合订本,开始翻找。
习题册每一本都足有两公分厚,里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备注,实在写不下的,还贴了便利贴,一翻页哗啦啦直响。
——这些并不是老师发的作业,也难怪徐同学半点印象也没有。
徐海帆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找到第三本,纪凡眼睛一亮:“你看,就是这道,10年江苏卷的二模难点题。”
他兴奋地扭过头去看徐海帆,却感到书页被人轻轻按住了。
“海帆?”
“这些……都是你最近做的?”徐海帆没去看题,目光停留在纪凡脸上,“全部都是?”
纪凡轻轻地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除了毅力,他也没什么别的天赋,那就只有加倍努力才行啊。
徐海帆没有说话。他不嬉皮笑脸的时候,一张脸还是挺能唬人的,瞳孔黝黑,看起来深不见底。
纪凡心里有点发慌,轻声道:“怎么了?”
徐海帆松开他,直起身来,抬手捏住鼻根,缓缓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像被哽住了似的。
“嗯?”纪凡有点担忧地皱起眉头。
徐海帆吞咽了一下,半晌,重新抬起视线,眼神亮晶晶的,瞳仁深处倒映着璀璨灯光。
他郑重道:“一定要考上啊!”
“嗯。”纪凡愣了一秒,也微笑起来,“一定。”
第65章 你恋爱了?
对视片刻,徐海帆总算想起自己的任务,干咳一声,拖过笔记本:“所以……要抽背吗?”
“来!”纪凡把椅子换了方向,拘谨地坐直了身体。
“……请详细描述爬行动物的呼吸系统特征。”
“孢子植物的有性生殖|器官是?”
“简述两栖动物的发育过程。”
……
题目一道接一道往下翻,徐海帆喝了口水:“接下来是判断题,不知道就直说,我帮你标注。”
“嗯。”纪凡往前倾了倾身子,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骨质能在骨折后愈合伤口吗?”
“不能。”
……
30个问题里答对25个,出错2个,记不清3个。徐海帆抬手翻页,瞥了他一眼,语速逐渐加快。
“脱臼是指关节头从关节腔内脱出。”
“错。”
“右心房有两个血液入口?”
“嗯。”
“你是不是恋爱了?”
“嗯……嗯?”
徐海帆嘴巴慢慢张大,成了O字型:“卧槽,我竟然猜对了?”
纪凡张了张嘴,有点反应不过来:“等、等一下……”
“我就说!”徐海帆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我说你怎么突然一下子拼命要考T大?你喜欢上什么人了?T大,T大……该不是你姐的同学吧我靠!”
“我……”纪凡完全懵了,整张脸涨得通红,像是随时都能滴出血来。
徐海帆原地兜了两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
他弯下腰,猛地抓住纪凡肩膀:“喂,你清醒一点啊,你姐都几岁了?找个比你大六岁的是想回家供起来吗?”
纪凡被他晃得晕头转向,还不忘在心里算了算年纪,傅先生今年26,应该是大他八岁才对……等等,关键问题不是这个,关键是,他根本就没恋爱啊!
纪凡欲哭无泪,反手抓住徐海帆的胳膊:“你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冷静?”徐海帆抓狂,“你恋爱了竟然不告诉我?!我!徐海帆!你最好的朋友!你竟然——”
他话都说不出来,直挺挺往后一倒,大字形瘫在纪凡床上,失魂落魄地瞪着一双死鱼眼。
“海帆……”纪凡走过去,扯扯他的衣服。
徐海帆翻了个身,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瓮声瓮气道:“别理我,自闭了。”
“不是,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没……”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羞于启齿似的,实在说不出“谈恋爱”三个字。
“骗子,”徐海帆一针见血,“没恋爱你脸红个屁啊?”
纪凡:“……我热。”
徐海帆指指窗外,面无表情:“这才四月,兄弟。”
“是真的,”纪凡抹了把脸,豁出去了,小声快速道,“只是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徐海帆没搭话,暗地里偷偷竖起了耳朵。
“所以说,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纪凡觉得脸颊又开始升温了,“不过他的确是T大的,所以我……”
徐海帆翻身坐起,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唔,是个什么样的人?漂亮吗?”
帅吗?纪凡想了一会儿,整个人彻底红透了,轻轻地点点头。
“漂亮……她真的比你大啊?”徐海帆语气还是冷淡疏远的。可他迫切的表情暴露了一切,只恨不能在额头上纹两个大字“八卦”。
“嗯,”纪凡低声道,“是个很厉害的人。”
“不会真是你姐的同级生吧?”
纪凡摇头。
“吁,”徐海帆松了口气,掰手指算了算,“学妹那还行,反正今年你也上大学了,相差不了几岁。”
其实……是教授啊。
纪凡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看徐海帆这表情,还是不说为妙。
徐海帆换了个盘腿正坐的姿势,开始絮絮叨叨:“你得相信哥的经验,谈恋爱就不能找年龄差距特别大的,有代沟。”
见他自信满满,纪凡忍不住好奇:“经验?你谈过吗?”
徐海帆:“……”他的脸也泛红了,强装镇定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纪凡:“……”
“你这叫什么表情?”徐海帆恼羞成怒,揪过枕头按住纪凡的脸,顺势一翻身,把他压在了下面。
“喂……放手!”纪凡胡乱挥舞着手臂,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羽绒枕头底下传出来。
“你求我啊,”徐海帆骑在上面,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嗯,不说?不说我挠你痒痒了?”
纪凡:“*#¥;¥……”
“听不清。”徐海帆嘿嘿嘿地笑起来,单手按着他,另一只手掀开外套就开始做坏事。
“痒……喂!……%¥#*!!”
纪凡都快笑岔气了,蹬着腿,好不容易才把他踢下来。
“别、别闹……”他翻身坐起,抱着枕头大喘气,缓了一阵,用力把枕头丢过去,“徐海帆你疯了啊!”
徐海帆滚在一边的被子里,整个人都笑瘫了,被砸了个正着。
他擦掉眼泪爬起身,挤眉弄眼:“话说小凡凡腰很细嘛。要我原谅你的欺瞒行为,也行。怎么样,补偿一下母胎单身的兄弟?”
纪凡:“?”
“哈哈哈当然是穿女装让兄弟爽爽啦!”
“滚!”
纪凡一脚把他踹开。
两人闹得正欢,突然撞到了桌角,一枚圆滚滚的小东西掉了下来。
“嗯?”徐海帆手长腿长,随手一捞就抓住了它,“欸,是那个拓麻歌子宠物蛋!你还在养啊!”
说着,他随手按了按两侧的按钮。
纪凡心里一紧,赶忙伸手过去抢:“就,就随便养养。”
徐海帆背身躲过他,眯着眼睛望向亮起的屏幕,一字一顿地念道:“拓麻害了相思病,请尽快处理……哇,这么智能的,还会跟主人撒娇?”
相思病?纪凡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闹钟,一下就知道坏菜了——他跟徐海帆闹了太久,已经完全错过了约定好的见面时间。
徐海帆还在好奇地按来按去:“这是什么功能啊?竟然还有好感度?喂,借我玩两天呗——”
“不行!”纪凡趁一把将它抢了过来,藏进裤兜里,“从小到大,你养什么死什么,房间里放盆仙人掌都能烂根……”
徐海帆尴尬地挠挠头:“那是意外,意外。”
“绝对不行。”纪凡拉了拉松垮垮的居家裤,翻身下床,收拾起徐海帆的课本和练习册,“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欸?”徐海帆哀嚎,“才七点多嘛,你这就要赶我走?良心呢?”
“已经七点多了。又没有提前说好,再不回去海阿姨肯定要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纪凡铁石心肠,把书包往他怀里一推,他险些被压得摔在地上。
说完,纪凡蹲下身,开始整理摊着的相册:“对了,你说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望向满地相册,徐海帆露出纠结的神色,摇了摇头。
“没有,倒是找到了几个相似的,可全都不是他,”说着,他翻出一张旧相片,“这个人的轮廓很像,但气质完全不一样……”
纪凡瞥了眼那张被单独挑出来的旧照片。
相片拍摄于海边。一个高挑的年轻人,瘦削,或者说太瘦了,他颧骨凸出,两颊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像一具骷髅架子。
与之相对的,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任何人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会注意到这双眼睛。睫毛根根分明,眼尾略带上挑,瞳仁乌黑,尽管脸色阴沉吓人,却硬生生因为眼睛添了几分忧郁神秘的气质。
如果看得再仔细一点,或许会发现他和纪凡的面貌有几分相似,只是褪去了稚嫩单纯的外壳,看起来像一柄生锈折断的刀。
“啊,”纪凡停下动作,擦擦手接过相片,翻到背面看了看时间和姓名,“你遇到的肯定不会是他。”
“怎么?”
“这是我小舅舅,去世很多年了。”纪凡顿了顿,将照片插回薄膜,抚平表面,“他是自杀的,因为生了病。”
“抑郁症?”徐海帆睁大了眼。
“不清楚,”纪凡摇摇头,“他们不怎么乐意谈他的事。”
“唔,这样……”徐海帆没有再追问,任由纪凡合上了书页。
——即使是现在,也有很多人将“精神病”三个字视为洪水猛兽,认为患者是家庭的累赘和耻辱,更别提好几年之前了。
“你肯定是记错了,”纪凡断言,捧着相册站起身,“那人说是我的堂哥,怎么可能长得像我妈这边的亲戚呢?”
“也对哦。”徐海帆挠挠脑袋,拎起书包,跟着他往外走。
天色已黑,随着开门的声音,玄关灯光亮起,照亮了杂乱花园里藏着的小道。
徐海帆往外跑了两步,扭过头来,大幅度摇摆手臂:“我明天再来!”
“嗯,”纪凡挥挥手,“回家注意安全!”
徐海帆又走出一段路,突然双手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到时候!再给我!详细讲讲!你喜欢的妹子啊!”
他嗓门特别大,一时间,街道声控灯亮了好几盏,就连邻居家的狗子也被吵醒了,汪汪汪一通乱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