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上班,张显宁过来道:“焦队,你说,就这么巧,咱们刚要查5.4.式手.枪,火车站那边就扣了个女的,想携带违禁品上车,正好是支5.4.式。”
焦旸一顿,道:“好,咱们这就带人过去看看吧!”
焦旸他们赶到火车站,把一名其貌不扬,看起来非常瘦弱、温和,根本不像是杀人犯的女嫌疑人带了回来。
很快,坠楼枪.击案就算是初步告破。可是结果,却让人有点啼笑皆非。
市局的笔迹鉴定专家结果已经出来了,在死者身上发现的遗书,确实是陈良业本人的笔迹没错。他那天跳楼,应该的确就是自杀。
而那支打死了陈良业的老掉牙的5.4.式枪支,也就是属于火车站截住的这名中年女性夏红梅所有的。弹道、弹孔,包括她刻意购买的,伪装成硬壳精装书的枪盒里所留存的子弹,都能一一对应。
但是,夏红梅却坚称,这支枪是她做过抗美援朝老兵的父亲,留下来给她的唯一的遗物。她一直珍而重之的收藏着。这次明知违规,也要携带在行李中,只是因为他们夫妻在异地置了业,要跟随丈夫搬家,所以想把这支枪也带到新家里去。
那天,她就是先从申城到嘉兴接上学的孩子,然后一起返回来,准备一家三口再坐火车去江宁,然后就被火车站查扣住了枪.支。可她从来不认识陈良业,也没有开过枪。而她的枪和子弹,一向是分开放置的。
于是,焦旸就带人找到了夏红梅曾经乘坐过的那辆大巴车。她座位上的窗帘,有一个明显烧焦的弹孔痕迹。接着,干警们调取了当时的监控录像,虽然非常模糊,但是录像显示,夏红梅的确没有开过枪,可是子弹,也确实是从她的行李包里射出来的。
也就是说,夏红梅并没有杀死陈良业的主观故意,只是枪.支在车辆启动的过程当中,因为出现颠簸等原因,而意外走了火。且射出恰恰没有关闭的窗户,非常凑巧地击中了从12楼跳下来、即将落地的陈良业的后脑。导致坠落在安全网上,本可生还的陈良业当场死亡。
这样的结果和过程,实话说,当真是匪夷所思。但是这一下子,这整个案子的形势,就比较复杂了。
根据目前法律,自然人如有计划的实施自杀,并且最终死亡了,即使自杀过程发生变化,未能如自杀者所愿,那么依法,也应认定此人为自杀。
而夏红梅,虽非主观故意,却因她的违法携带枪.支等易燃易爆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等危险行为,事实上造成了陈良业的死亡,似乎很难逃脱过失杀人或误杀等罪名。
可是,当焦旸带领警队对这支枪中所射出的子弹具体来源,进行调查后,案子的性质又发生了显著变化。
干警们之前调查夏红梅的人际关系,想确认她是否曾与死者陈良业结怨时,焦旸无意中发现,夏红梅的丈夫徐东在外头有了小三。小三已经怀孕,一直逼迫徐东与夏红梅离婚娶她。
而徐东作为夏红梅的身边人,自然有便利条件,接触到她的枪支。心细的焦旸顺藤摸瓜审问了徐东与小三。
经过小三指认,徐东很快心理崩溃,招人了子弹是他偷偷放入夏红梅的5.4.式里的。他就是暗地里希望,不知情的夏红梅在怀念父亲,日常擦拭或者移动枪支时,能够因枪支走火被杀身亡。
根据法律法规,某人如果想杀A,却错杀了B,那么仍然应该视作,此人对B犯了杀人罪。
徐东作为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的成年人,明知给枪支装上子弹,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那么,即使他没有亲自扣动5.4.式的扳机,他也应该被指控犯有故意杀人罪。
因此,这个案子,转眼间就又峰回路转,成了一桩凶杀案……只是,徐东目前肯定是涉嫌杀害陈良业跟谋杀夏红梅未遂了。那么,确实毫不知情枪支被放入子弹的夏红梅,对陈良业又该构成什么罪名呢……
“人心险恶啊!”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持.枪悍匪,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会风味……对着这个结果,焦旸也有点哭笑不得。他挠挠头,道:“既然案子算是破了,嫌疑人也都抓住了,咱们的任务就了了,就看法院怎么判吧!”
“焦队,”
今天出去继续排查青少年失踪案相关证人的侯希勇,却忽然打进电话来道:“我这边叫那帮小子绊住了还没搞完!你今天穿得是便装吧?替我去接个人,对对对,就是M国来得那个专家!你看这里越忙越添乱,快快快,来不及了,帮兄弟个忙,大恩不言谢,回头这月早餐我请!”
“那专家叫什么来着,马克龙是吧,这不是法国总统吗?你说这个寸劲,行了,放心忙你的,交我了!”
焦旸摘下耳机,扭头瞄了一眼,招呼道:“黑鱼,跟我一块跑一趟,猴子那边脱不开身!”
余晓光刚从外头进来,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好的焦队!”
今天局里恰巧派出去好几拨人,警车都不够用了。焦旸只好又拦了辆出租车,跟余晓光直奔机场。
但是下午4:00的飞机,跟接孩子放学的家长正冲在一起,这路还没跑一半,俩人就给堵在高架桥上了。
虽说飞机还有出站的时间,但去太晚也不好。焦旸寻思着,这M国来的专家,万一接不到人,造成外交事件,影响两国邦交多不好啊!
第8章 专家Ⅰ
焦旸无奈,只得开了蓝牙耳机,向各路兄弟们呼救,“江湖救急啊桶子们,谁在忠孝路方向?把车开过来借我使使。”
“我在静安,离得有点远。”
“中午头里才刚弄到个车,我还在松江呢,更不行!”
“刚跟老鬼接班,我在林祥。我过去吧,焦队,老规矩,你请客啊!”
听筒里陆陆续续传来的回应声,吓得司机一个劲的扭头看,还以为碰上了什么劫车团伙呢。
焦旸临时调了辆车来,两人一下高架桥,余晓光就开着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机场,正好4:00整。
其他来接人的,都举着大牌子,要么就拉着横幅,整个机场大厅里,就焦旸跟余晓光手里空空如也,啥都没有。
焦旸临时捡了一块,接到人后扔下来的牌子,把背面翻过来,掏出随身带的马克笔,写上“马克龙”三个大字。
旁边有人看见这个牌子,忍不住窃窃私语。有人直接就拍了照发朋友圈,还有人搁那里笑,“就一破纸箱子,还接马克龙,咋不说接普.京呢?!”
这时,就见一大群旅客推着行李车,从关口里陆续走了出来。
焦旸眼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一个身材修长、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顿时怔住了,只觉得手心出汗。
这……这不可能吧?他一定是太想见那个人,眼花看错了。或者……他这就是在做梦!
焦旸机械的挥着手里的大牌子,就见那人看了看大厅里的人群,径直朝他们两人走了过来。
焦旸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一肩夕阳的余晖,如同神明下降一般踩着天光向自己走来,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整个人都是木的。
虽然这位看着像是中国人,但衣着打扮,就一股国际友人的范儿。余晓光还是试探着上前问道:“您……就是马克龙教授吧?您好,我是申城刑警队的余晓光,这是我们焦队。”
然后,余晓光就看着,那个年轻男人,一脸傲慢的摘下墨镜,道:“不是。马克龙教授突发疾病,不能来到中国。因此,本次犯罪心理侧写研究室的项目,由我来负责。”
余晓光赶紧满脸堆笑的冲他伸出手道:“您好您好,那您怎么称呼啊?!”
怎么会这样?又是因病临时换人?!焦旸迷迷瞪瞪的开口道:“陆教授,你好。好久不见……”
陆沅离扫一眼他们俩人,却没准备伸手的意思。
这一听,余晓光下意识的来回伸手指了指两个人,“唉吆,这世界这么小啊,您跟我们焦队,以前还是认识的?!”
“怎么,你们焦队没有告诉过你,”
陆沅离又戴上墨镜道:“他是M国留学回来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焦旸忽然有些不想叫人知道,他曾经是陆沅离的学生这事。焦旸急忙接口道:“陆教授是M国著名犯罪心理专家,曾经屡破奇案,在华都,家、家喻户、户晓……”
“怪不得!”余晓光顿时瞪大眼睛道:“陆教授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了啊?焦队,我寻思着,你这岁数带我们就够牛掰了,原来一山还有一山高啊!就是,哎焦队,你怎么忽然结巴了啊?”
陆沅离瞥一眼焦旸,轻飘飘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回国还不到两年吧,就能带徒弟了?不过也对,资料上说,你不都已经是刑警队长了嘛。”
焦旸有点尴尬的解释道:“不是,我就一申城刑侦总队江城区支队二大队代理队长……”
“不然呢?”
陆沅离一拉墨镜,斜他一眼道:“25岁的分队长,你还想怎样?”
明明是26,算虚岁都奔三了!眼前的情景,瞬间把他带回四年前,他们初遇时的一幕幕……仿佛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他还是那个张嘴就怼人的陆教授,而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
焦旸只能傻笑道:“要不咱们先走,边走边说。陆教授,你还有托运的行李吗?”
“等一下!教授!”
这时,就从机场里气喘吁吁的跑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大眼睛,瓜子脸,小嘴巴,一头凌乱的传说中海藻一样的深棕色长卷发,整个人都天真可爱的样子。要不是长了个,一般中国人长不出来的欧式小翘鼻,大概与街上普通的时髦女孩并无二致。
余晓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对陆沅离道:“陆教授,这位是?!”
陆沅离介绍道:“这是我的助手杰西卡。杰西卡,这是焦队,跟他的同事余晓光。”
“你们好!”杰西卡微笑道:“陆教授是我的导师。此次我跟随陆教授到中国来,是向大家学习的。请多关照!”
杰西卡说着,还冲焦旸跟余晓光一个90度大鞠躬,让人禁不住以为,她误会了这是在日本。
“我说……这怎么好意思的呢?!”
余晓光说着赶紧也鞠了一躬回去,连声道:“都是年轻人,我也刚到警队不久,咱们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余晓光的注意力,立马转到了杰西卡身上。焦旸看他一脸贱兮兮的笑着跟人套瓷儿,有点尴尬的瞥了一眼陆沅离。
陆沅离若无其事道:“你的同事挺有意思的,就跟你当年一样。”
“咳咳!”
一样傻吗?幸亏这一会,余晓光忙着跟妹子套近乎,好像没注意到这句。焦旸如坐针毡一般出了机场,伸手一扒拉要去开车门的余晓光,道:“我来开车吧。”
余晓光一愣,“焦队,一向不都是我开车吗?”
焦旸笑道:“这不是给你在专家面前表现、表现的机会吗,你是咱们队里最会聊天儿的,你跟人专家聊聊!”
余晓光挠挠头,我……会聊天儿,我怎么不知道?
焦旸冲余晓光扫一眼杰西卡,余晓光顿时“醒悟”,原来是给我制造机会,头儿这工作做得就是细致!只不过,就陆教授往那一坐,这“天凉王破”、大马金刀的架势,余晓光还真有点打怵,不敢就那么大辣辣的跑到后座,坐他旁边跟妹子套近乎,还是很没出息地出溜到副驾驶上坐了。
其实焦旸只是觉得,这一会,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陆沅离看起来,跟一、两年前,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呢?难道,也能一切照旧?
第9章 专家Ⅱ
如果他真这么认为,未免有点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今天是2019年3月25号,他回国的,一年9个月零3天。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陆沅离,无时不刻。但是,陆沅离跟他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电话、短信、视频,甚至电子邮件,统统都没有。
当然,他也从来没主动跟陆沅离联系过,连个过年的祝福短信都没发过。不是他非要跟人较这个劲,但毕竟是陆沅离跟他分的手不是?他再跟人联系,是不是就像是纠缠?他很清楚,陆沅离的性格。也许被人追求惯了的陆沅离,不会在意纠缠,却不喜欢,没有意义的纠缠。
他可以狂轰乱炸,每天给陆沅离发一百条短信。但是,他跨越不了两万里的距离,飞不到陆沅离身边。所以,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在陆沅离眼里,大概只是,无聊罢了。
侧写研究室项目牵头人临时改变,也许大领导们知道,也许不知道。但就算清楚,也没有义务,告知他一个小小的大队长。只是,陆沅离怎么也不提前言语一声,叫他心里有个准备啊?!
这一来,倒打了焦旸个措手不及。只觉眼前的事情都太突兀了,他需要点时间消化。到底该用何种态度和身份,来面对陆沅离,他也需要好好调整一下。
至于他现在对陆沅离的感情,老实说他也不知道。他设想过无数种跟陆沅离重逢的场景,但是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两年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是他没想到,陆沅离连执教的学校都换了。
也对,陆沅离曾经说过,他不能面对哥谭市的那一切,就选择到华都来执教。而在华都,同样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许,也不是他想要记得的。于是,他又回了L.A,他的故乡,他自小成长的地方。只是,焦旸不知道,在这些原因里头,自己的离开,算不算是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