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第二起案件中,凶手画蛇添足,去阳台上踩踏,留下脚印。这说明凶手不知道,警方能够分辨出踩踏和攀爬等不同行为,所造成脚印的痕迹也不同。这在我看来,应该是常识问题。所以我感觉,凶手的受教育程度,可能不高。
而且,在这三次行凶中,凶手似乎刻意采用了完全不同的杀人方式。第一次,刀刺女死者。第二次,用铁锤击打受害人头面部。第三次,扼杀受害人。
但是,正是因为这些小伎俩,反而让我捕捉到了凶手的第三个特征。即,凶手的心理状态,有一些明显问题。三次杀人现场,都有一个显著特点,那便是‘过度做案’。
比如,第一起案子中,女死者已经被一刀致命。凶手为什么要开膛破肚,并且刻字,还要翻动女死者的内脏。这些行为除了浪费时间,在普通人看来,毫无意义。
第二次同样,一个体力劳动者,当然知道,那样重量的铁锤,对准人的后脑,只要一两下即可杀死对方。
即使是对准面部,击打几下,也就可以造成人的死亡。但是,凶手既没有选择更加容易的后脑,作为行凶部位,而是反复用力捶打,直至女死者头面部血肉模糊,基本无法辨认为止。
第三次就简直有一种可笑的意味。凶手徒手杀死使者之后,完全可以立即逃之夭夭。偏偏要用带来的麻绳,将女死者悬吊在吊灯上。
这个地方,一是引来楼下的住户注意,让案情提早爆发,二是再次显示了凶手的文化程度不高。我觉得一般人也应该知道,吊灯不是横梁,无法承担一个人,尤其是死者的重量。并且在之后,凶手还捣毁了女死者的衣帽间。
这些拖沓累赘,在普通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手法,说明了什么?代表了潜意识里,凶手对女性的愤恨与仇视。第一个案子,在女性特征的周围部位,胸前刻上‘不守妇道’,这种诋毁、攻击的文字,本身便带有羞辱的意味。
第二名女死者面目姣好。所以凶手就反复捶打被害人头面部,潜意识里,是要毁掉女死者的容貌。同时砸毁女死者与丈夫的婚纱照,也带有愤恨的意味。这个地方,可能说明了凶手的第四个特征,我等会儿再讲。
这几个地方,显示了凶手仇视女性,心理变态。而他选择的三名女死者,都是性格比较强势的女性。这说明,他可能长期处于,多名性格强势的女性的压迫之下。
然后,我再说一下,刚才暂停的第四个特征。砸毁婚纱照,潜意识里也可能带有妒恨的意味。说明凶手是异性恋者,很可能因为较为贫穷,外貌性格一般,而长期独身,找不到对象,所以对已婚女性更为仇视。
最后一点,凶手捣毁第三名女死者衣帽间,说明他有一定的仇富心理。或者出生于观念相对比较落后的地区,对女性热爱穿着打扮,拥有大量私人物品,十分看不惯。
综合来看,凶手是一名家庭出身一般,较为贫穷,受教育程度不高,体格健壮,具有一定反侦察能力,知道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并奉为圭臬,却因此经常自作聪明的年轻男性。
另外,我同意焦队的说法。凶手很可能就在,这些装修公司请的工人里。凶手穿的疑似雨鞋,防水性服装,都可以佐证这一点。如果凶手是名装修工人,那么他身上容易尘土飞扬,也就会经常去换洗。这样一来,他的衣服出现部分潮湿的地方,便不太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草!”
侯希勇忍不住骂道:“本来以为连环变态杀手这种玩意,就是西方社会资产阶级文化的产物。没想到,在咱们这样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国家,也有这么多神经病,无缘无故的就杀人!”
“别说外行话。前苏联时,就已经证实,这句话是伪命题了。”
焦旸道:“一样米养百样人,那么多人怎么控制?再好的土壤,总会有几个长歪的坏秧子。”
众人做了记录,就散会了。
焦旸叫住张显宁道:“去看守所通知一下,把夏珂放了吧。”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焦旸点了颗烟,缓缓吐了口烟圈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能?就因为迟迟不敢认定为是系列案,就叫夏珂白白在看守所呆了这么多天。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搞偏了调查方向。”
陆沅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像侯希勇说的那样,其实你也只是不愿意承认,在我们这样的社会,有无缘无故的变态杀手罢了。再一个,凶案现场有第三个人,也并不能排除夏珂的杀人嫌疑,严谨一点是对的。”
焦旸轻轻拥住他道:“那你觉不觉得我是个狗男人?工作那么忙,其实没有什么专门的时间陪你。聊个天无非就是商量公事,还有事你破案,没事欺负你!”
陆沅离忍不住笑了,“对自己的认识,还怪深刻的。就是光反省不行啊,积极认错,还要努力改正嘛!”
“怎么改?”焦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等这个案子破了,我亲手给你做虾饺行吗?不用让我老太太代劳。以后你想吃什么,都是我给你做,好吗?”
“这本来就都是你的事儿了!”
陆沅离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是你自己要甩给老太太的,不关我的事!”
案件现在进行到这一步,再往下侦查困难重重,一是缺乏直接证据,二是排查范围大,三是根据陆沅离做的侧写,变态连环杀手,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没有逻辑关系,形成不了推理链条。
警队第二天,再次勘查第一起凶杀案现场。穿着便服的焦旸忽然瞄到了,周围人群中的一个男人。这人中等身材,年纪不大,穿着像是建筑工人的衣服,眼神有些闪缩,手里捏着份《检察日报》。
第155章 卧室(13)
纸媒早已没落,就算本地最强势的《申城晚报》,现在都没什么人拿了,就连老大爷下棋间歇,都是看手机报的。何况是专业性这么强的公检法系统报纸,就是这一点,跟他的眼神,引起了焦旸的注意。
焦旸一个眼神过去,示意侯希勇跟上。
侯希勇心领神会,两人装作聊着天,一起跟着男人到了附近的图书馆。
焦旸叫侯希勇盯着男人,他则来到前台,亮出证件,要求查看男人以往的图书借阅记录。
男人借的书单,叫人看起来,很有那么点专业的感觉,都是犯罪心理专著类的书,比如美国□□等著的《犯罪心理学》、特维著的《犯罪心理画像:行为证据分析入门》、廖有禄的《犯罪剖绘-理论与实务》,还有几本著名的刑侦推理小说《心理罪》、《法医秦明》等。
鉴于男人的装束和书单,焦旸就觉得,这人有点可疑,必须进行一下查询。焦旸故意走到男人身边,用余光瞟了眼,男人手上拿的不干胶即时贴。谁知,他却看到这么一句话:犯罪分子目光飘忽,眼神一定要保持专注。
这又不是明星走台,普通人为什么要时刻注意自己的眼神,还要跟犯罪分子刻意做出区别?那除非,他就是……
而且,作为研究犯罪心理出身的刑警,焦旸很清楚,很多犯罪分子,在犯案后,都会回到现场,甚至是不止一次的回去查看。尤其是变态杀手的系列案件。要么是来打探消息,看警察有没有在现场查到什么证据。还有一些,心理极端变态的,是来欣赏受害人家属悲痛欲绝、悲愤莫名的情状的。
而他们刚才出来的地方,便是第一次案发的小区。焦旸心中一警,直接走到法律类图书展示区,一亮证件道:“我是警察,这位先生,你身份证拿来我看一下。”
“我……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查我……”
男人说着,把手里的书一扔,扭头就跑。
但焦旸早有准备,猛地往前一扑,就扣住了男人的手腕,膝盖往前一送,就顶住了男人的腿弯。
男人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但还是拼命挣扎,伸手拉住旁边的书架,用力一扯,哗啦一下,乳白色的书架侧翻过来。
焦旸怕伤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很高的书架。
男人就趁这时候,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继续跑。
侯希勇发觉不对,赶上来一脚将男人直接踹倒。
男人滚在地上,死命大喊,“打人啦,警察打死人啦!”
焦旸将书架扶起来,交给赶来的保安,从腰带上摘下手铐将男人铐上,叫余晓光把警车开过来,直接带着男人回了警局。
男人一路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没犯法,你们没证据,凭什么抓我?!”
没犯法和没证据,并不是一个概念。这句话,就更坚定了焦旸的信心。
焦旸立即对这名男子进行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工作的,到案发现场干什么?”
男人蛮横道:“我就是路过,过来看看热闹,上街犯法吗?你们管我是干什么的,管的着吗?!”
“还挺横!”
侯希勇一撸袖子,一把拍在桌面上道:“我有阵子没见过,第二个在警局里耍光棍的了,上一个搁这里来劲的老总,现在看见我,腿肚子还转筋呢!不说是吧,行,不用你狗嘴里吐象牙,我他妈还不信了,老子还治不了你个龟孙!”
余晓光知道焦旸不喜欢这样的,拉住侯希勇,对男人道:“你连名字都不敢说,是不是心里有鬼?负案在逃人员吧?你要知道,现在科技发达,我们只要一核对你的身份信息,就什么都知道了,你隐瞒也是没用的。”
男人咕哝道:“我有权利保持沉默,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还他妈律师,你会写这俩字吗?!”
这他妈是电视剧看多了吧?侯希勇嗤笑道:“来来来,小子,说电话吧,我这就给你叫律师来!”
“我、我认识冯希……就那个冯律师,就是……”
男人吭吭哧哧、吱吱呜呜地说不出来。
冯希宁是申城本地比较有名的公益律师,上过多档电视台的法制栏目,跟警局打过交道,跟他们也算熟悉。余晓光心道,就是人家不认识你吧……
“草尼玛,耍我哪!老子给你长长记性!”
侯希勇站起来,看着焦旸道:“头儿,搜一下?”
目前形势严峻,如果真是这个人,势必不能再放他出去继续杀人。如果不是,也必须尽快找到证据。焦旸想了想,点点头默许了。
侯希勇叫着余晓光,不管男人大喊大叫的挣扎,把他拎出去,一路拖到厕所,搜了一下他身上,发现男人没带身份证,只找到几十块钱和一个杂牌子的智能机。
但是,侯希勇马上发现,这人的浏览记录,很有点渗人。什么多少农药能让人死亡,说明药物能整个腐蚀尸体,什么刀具适合分尸,什么东西能检测出DNA等等。
但是,男人的手机号码通过运营商查询,却发现机主是名女性,显然不是这人本人的身份证。
侯希勇把这个男人的浏览记录打印出来,跟焦旸一起说明了情况。
焦旸一皱眉,果断道:“通知第一个案发现场所在小区,及附近相邻社区,叫所有正在装修的业主找来的装修公司工头都来认人!”
陆陆续续的赶过来几个工头,还真有人就是之前焦旸估计出的行头,戴着草帽,身上穿着胶皮衣,脚上穿着胶鞋。
“哎,这不是小万嘛!他犯了什么事啊?我说他怎么没影了,原来是跑警察局里来了!”
其中一个工头认了出来,警队得知,这个男人名叫万海超,XX人,今年29岁,主要在建筑工地干活,间歇去装修公司做小工。
警队迅速调阅了当地相关的身份信息,觉得跟男人的长相都不太相符。周莹还以为是有口音,又试了几个类似发音的字,也没找到。
后来焦旸才道:“他们说的29,应该是虚岁。”
周莹重新查询之后,才对上身份信息,发现万海超没有前科,倒不是网上在逃的被通缉人员。
焦旸就叫侯希勇等人,去跟之前小区的装修公司落实,这人是否曾在他们那里打工。然后一并通知被害人家属,组织认人程序,都到警局来进行辨认,看这个男人,是不是曾经跟被害人起过争执。
谁知,别说夏珂、孟召伟、魏鹏等人,就是连闻讯赶来的受害人父母亲友,也都表示,没见过,根本不认识万海超这个人。
万海超似乎一下子得意起来,叫嚣道:“你们凭什么无缘无故抓我,你们这是滥用职权,我可以申请国家赔偿的!”
焦旸感到,万海超的种种言行,都跟陆沅离说得,自以为对刑事侦查很懂,喜欢自作聪明一致,不能轻易放过这个人。
他灵机一动,就叫余晓光去套词。
余晓光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打着手势叫侯希勇出去。余晓光则掏出烟盒,抽出根烟来递给万海超道:“来兄弟,抽一根,刚才都是一场误会,不好意思啊。我们领导就是有点多疑,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领导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得干啥啊!这里面没你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万海超接过烟来,却不吸,就拿在手里道:“那你们能放了我了吗?”
余晓光拿纸杯接了杯热水来,放在他面前道:“冷吧,来喝点水。我等会问问领导,没什么事,办个手续就让你走。”
在警察局待了一天,万海超又渴又饿,迟疑着端起水杯来喝了一大口。
侯希勇忽然出现在门口,狐疑的看着二人道:“你们聊什么呢?焦队说又来人了,让我带他过去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