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得选。”
感到场面窒息的柯函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们会给你重新杀回数学联赛的机会。”中年女子淡淡地看着柯函,眼里暗含着一丝微妙的欣赏。
“最好的团队,最好的训练,最好的……配合,你将会成为这只团队的中心,我们可以让你回到巅峰,让那群你认识的小朋友还有你曾经的教练们吓一大跳。”
“……”
柯函扶额:“沐恒的想法不是我能够决定的,我觉得我做不到这一点。”
“另外,我不会重新回去参加数学联赛的。如果您的调查再深入一点,应该可以了解到我是退赛回来的人,理由是病退,不是因为别的。”
“这只是我们作为沐恒的父母,对你唯一的请求,柯函同学。”中年女子将支票撕下,递给了旁边的保镖,示意他将之塞进柯函的口袋里,“只要你不去参加数学联赛,等到明年的四月一过,我们还会给你打剩下的五百万酬劳。”
“另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不要让沐恒知道我来找过你。”
柯函沉默着低下头,眼眸晦明难辨,余光微微扫过了小型会客厅的门口,简直找不到话来说。
那名保镖将支票妥帖地塞进了柯函的口袋里。
柯函没有挣扎。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道:“阿姨,其实按照沐恒现在的水平,他根本无法进入联赛的选拔。”
柯函缓慢地回忆起前段时间跟沐恒一起打数竞副本的情况。
偶尔会出点纰漏,对数学知识没有完全而清晰的认识,机械记忆不够,唯一的优点是他足够热爱数学。
热爱只是数学联赛的入门辅助条件之一,有也行,没有也无所谓。
在顶尖的赛场上,热爱、努力……它们都不是胜利必要的条件。
天赋才是。
至于沐恒到底有没有天赋这个问题,柯函目前还看不出来。
PAYM在柯函病退的审核时,曾经试图挽留他在休养恢复到正常水准以后的合约。
他们作为柯函的半个培养人很清楚,倘若柯函恢复到原本的水准,去了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各种资源到位,哪怕他只是做一名教练也可以将一支普通的队伍带上巅峰。
但很可惜,柯函拒绝得很彻底,甚至不惜以禁赛一年为代价。
这对于绝大部分青少年来说,基本就相当于完全离开数学联赛了。
数学的路很长,但是一个人一生的数学联赛窗口可能也就是那么两年时间。
在PAYM的眼里,柯函完全就是在自毁前程。
话音刚落,柯函转身就要离开。
门口的保镖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因为沐夫人并没有让他们阻拦对方的意思。
……
回到录播大厅的后台。
楚白月明明注意到柯函回来了,可她却没有再过去跟柯函攀谈。
全天阁二中当年的那一班学生里,也只有她这个做班长的经手过了沐恒的个人资料,并且留意到了一条信息——沐恒的家长跟某百亿级企业的董事重名。
她本来因为沐恒特立独行天天不上课,老师直接将确认沐恒在校的重要任务交给她这个班长,而很是头疼。
两个人也算是因为这件事情斗智斗勇了一个星期。
最后还是沐恒专程来找她,达成了一定的协议以后,楚白月才得以解脱。
她可没有跟沐恒那家伙一样的百亿家业可以继承,只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应该是她生活的主旋律。
也就是那个时候,楚白月大概知道了沐恒的家室背景,认真地做出了敬而远之的明智决定。
惹不起,躲得起。
柯函并不知道楚白月在远远地望着他,他的右手正放在口袋里,指尖复杂的触感来自于那张大额的支票。
防伪花纹来回勾勒图案,色彩错综交杂。
现实比幻想更加荒诞。
他刚刚已经尝试过在录播大厅附近寻找沐恒的身影了。
但是,沐恒就好像失踪了一样,完全不见踪影。
无法求证。
也没有办法把支票交还给对方。
……
“对于你被举报的内容,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老沐先生坐在加长的车内,随意地从青瓷茶壶里倾倒出了一小盏澄澈的液体。
飘渺的热气氤氲间,沐恒眉目冷峻地坐在老沐先生的对面,嘴角带着些微无奈的撇。
“我说我会好好继承家业的,这句话您信么?”
老沐先生将两杯茶水里的其中一杯递到了沐恒的面前,自顾自地拈起另外一杯,对着表面轻吹一下,紧接着便仰头一饮而尽。
他放下了茶盏:“我信不信这个事情,它取决于你的实际行动。”
“还有,如果我不让你林叔叔来请你,你是不是还真就打算不回家了?”
沐恒:“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去的。”
老沐先生对此嗤之以鼻:“我昨天见了一个小老板,跟你差不多年轻,他也是这么说的。”
“时间到了,投资的回报就会滚滚回来的。”
沐恒微微正色:“沐先生,我是你儿子,不是你的被投资人。”
老沐先生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顿时加深了几分。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你妈这几天因为你跑出去了,整天吃不好也睡不好,可把她给担心的哟……要不是我拦住了她,从你老师那里了解到了你情况还好,她估计这会儿已经强行过来把你带回家,让她吃惯了的厨子给你烧一大桌子的菜了。”
沐恒:“我只有一个意思——在我高中毕业之前,别管我。”
老沐先生似笑非笑地扫了沐恒一眼,意味深长道:“那你要知道,权利跟义务是相对的。你没有完成相应的义务,就没有资格享受相应的权力。”
“我知道。”沐恒说到这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字一句道,“但是,沐先生,您要知道,以您的声望,您的地位,结合我国的基本国情,您必须要考虑到我做出一定不可预期事件的可能性。”
简单点说,我,未成年,打钱。
老沐先生看着沐恒,眼睛里闪烁着微妙的感慨。
他饶有兴味地反问到:“所以呢?”
“我要求每个月能有一笔基本的生活费用。”沐恒顿了顿,“按照未成年人的抚养最低标准来就可以,我相信您的律师团队比我要更清楚这一点。”
“好。”老沐先生笑着从旁边的储物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份合同文件,然后递给沐恒,“我觉得口头文件还不够完善,这样吧,我按照目前的通行补助培养办法给你再加一份钱,而你必须要签订以后进入我们公司工作的合同。怎么样?”
沐恒的眼眸微眯,像一只看到了烈日下的猎人陷阱的小狐狸。
他开口道:“行啊。”
“先给我看一遍合同全文,确认无误以后我就签字。”
……
柯函接过了工作人员手里的盒饭,现在才四点多,距离预计的录播开场还有两个多小时。
他习惯性地坐在了角落里。
但是在他坐过去以后,那位叫熊应的西城重高的学生悄悄地凑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端着盒饭眼巴巴地望着柯函。
柯函:“……你有什么事吗?”
熊应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稍微有些犹豫地说到:“那个,嗯,你听说过‘巅峰竞赛’吗?”
柯函:“啊?”
这不是听说没听说过的问题。
这是为什么经常有人来找他提“巅峰竞赛”的问题。
他沉默了一秒回答到:“是的,我有这里面的账号。”
熊应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柯函,小心翼翼地询问到:“那么,呃,我能和你一起下个副本吗?”
大概是对方的目光太过诚恳。
柯函差点儿以为熊应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随时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让他签名。
但是他转念一想又发现,如果不是PAYM的内部人员,根本就没有可能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情。
所以,熊应不可能知道他就是PAYM的前预备役“格兰姆”。
那这个人为什么要找他一起刷数学联赛题?
柯函若有所思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还好他这段时间因为天天跟沐恒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直都挂的是“费解三角”的号,没有登录过“莱布尼茨不懂函数”。
他只答应了“希尔”他们,保证他们在第一周的榜单固定期间不让他们被欺负得太惨。而等到几天以后的换榜开始,他们必须要找到合适的团队来替换他们的排名,后续的这些事情是柯函不打算再管的。
数理竞赛,菜是原罪。
没有谁应该帮助谁一辈子。
后来,柯函为了方便就一直都没有上过“不懂”的号。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上那个号了。
打开手机的第一时间,熊应就把脑袋凑了过来,大有要爬进柯函手机里的意思。
柯函:“……”
他默默地点击了“巅峰竞赛”的app图标,直接进入了手机界面。
熊应在看到“费解三角”的昵称及各项属性的时候,“咦”了一声,然后转而问到:“你就是那个‘桃花源’效果的触发者?”
柯函抿唇:“嗯?”
确切一点说,应该是沐恒借了他的号自导自演地刷出的效果。
熊应的眼睛里有一股诡异的热情:“跟一个男号?”
柯函:“呃……”
熊应:“那个男号是不是沐恒?”
柯函:“……”
猜题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少年。
与此同时,熊应的目的瞬间丝毫不加掩饰地暴露在了柯函的眼前,他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柯函,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柯函的嘴巴张了张,过了一会儿才挤出来一句,“你是不是想要沐恒的账号?”
“嘿嘿嘿……被你看出来了……这怎么好意思呢……”熊应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果断打开自己的手机,“你加我还是我加你?”
柯函:“……”
合着他就是一个工具人。
“我先问问沐恒吧,他要是答应了,我再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熊应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平常看起来老实憨厚的脸孔当即拧巴了起来,颇有些凶神恶煞地盯着柯函,试图用神情来威胁柯函将沐恒的联系方式交给自己。
柯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你还打不打副本了?”
熊应一咬牙一跺脚:“打!”
两个人把盒饭往旁边一放,加上好友以后就相互邀请着进入了“巅峰竞赛”的副本。
估计是因为熊应的手机声音外放了。
在他们的旁边渐渐聚集起两三个同样来参加本次比赛的参赛者——包括祝明承。
第一局热身题。
松了松手指的柯函才出副本一会儿,就被祝明承拍了拍肩膀,问了一句:“不错啊,你有点水平呐。”
用手机刷题其实没有电脑那么方便。
一是因为屏幕小了容易出现错漏。
其二就是因为输入方式不够便捷。
如果是电脑的话,专门的竞赛选手至少会配备一块顺手的数位板,方便进行各种计算跟笔记的记录。
对于智者跟领袖类型的玩家来说,计算的问题不是很大。
但对于计师偏向的玩家来说,如何搞到“巅峰竞赛”游戏允许使用的辅助计算工具并且熟练地应用,就是决定一名计师境界的基础。
毕竟,现代数学不仅仅是加减乘除乘方开方那么简单。
楚白月看见柯函从副本出来后,也跟着凑了上来,站在一旁,等着看。
祝明承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拿出手机朝着柯函问到:“介意加我一个吗?”
柯函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因为每个副本都有一定的人数限制的,所以为了祝明承的加入,柯函还专门找了一个新的副本。
考虑到相互之间并不了解,柯函选择的是“迷雾之城”趣味副本。
这个副本对于队友之间相互的配合默契要求不高,维度空间结合部分概率学跟函数解析计算,即使是普通的高中生也能够有一些思路。
事实上,这种题目对于从前的柯函来说,真的是送分基础题。
当然,现在是送命题。
在收到了柯函的副本选择消息以后,祝明承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感觉问题,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同龄人他对副本的选择并不是随机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有一种莫名的大师风范。
但是转念一想,祝明承又觉得这是自己多虑了。
全江南的顶尖数竞选手他应该从小到大都见过面了,不可能有这种人的。
数竞是需要从小培养的,等到了高中甚至初中的年纪绝大部分学生的数学观念早已经被长年累月的应试教育给定型了,基本上不太可能做出巨大的突破。
柯函打开了副本以后,就将手机放到了一边。
祝明承看到他的动作,缓缓地在对话频道里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抬起头,问柯函:“你干什么?”
柯函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会儿,最后给了他一个比较直观的回答:“我晕数学,先休息一下。”
旁边看戏的楚白月:“???”
晕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