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过了之后,就是一片麻,夜风一吹,渐渐就没了知觉,池行乐不觉得痛,就是很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反正早就知道池延安放弃他了,但是看着他奔向白文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难受,小时候周嘉措羡慕他,住大房子有司机接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但是周嘉措不知道,其实池行乐也在心里面偷偷羡慕他,有周奶奶疼,给他补衣服送他上学还会给他做好吃的,池延安从来没有抱过他,没有人疼他。
树梢上的夏虫在鸣叫,把小乌巷衬托得更寂静了,喜欢穿街走巷的小流浪猫寻着味过来,安静地窝在池行乐的脚边,它身上脏兮兮的,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它的花纹还是污渍,一双眼睛却是明亮黝黑,它用干净的小爪子抓了抓池行乐的校服裤脚,似乎是在安慰他,一人一猫蹲在巷子边,看上去就像是无家可归,在等人招领一样,池行乐垂下疏朗分明的长睫看着脚边的小花猫,觉得它有点孤独,又有点可怜,就跟他一样。
就在池行乐的腿蹲麻了想要起身的时候,头顶上忽然笼罩下来一道影子,他顺着跟前停着的那双崭新干净的跑鞋抬起脑袋,视线扫过那人修长的双腿,干净的校服衣摆,白皙的脖子,最后苏亟时那张俊秀而冷淡的面容就落入了他的眼里。
池行乐觉得有点儿丢脸,他想站起来,但是麻了的双腿不争气,他一动整个人就往后倒了一下,他一只手扶着身后的墙壁,另一只手却别人拽住了。
苏亟时干燥修长的手掌扣着他白皙纤细的手腕,慢慢将他拉了起来。池行乐鼻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薄荷的味道,苏亟时离他很近,近到能将他脸上的伤一览无余,他慢慢垂下了双手,觉得最难堪的一面都被对方看见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晚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里钻过去,苏亟时的手臂还扣着池行乐的手腕,一双乌黑的眼眸在夜色下透出了深沉的墨蓝色,他垂着乌沉沉的睫毛,看到了池行乐脸色颜色鲜明又骇人的指印,也看到了他耳朵和嘴角上的血迹,他道:“下午我没有告状。”
池行乐想过他会说很多话,但是没想过他会提起这个,他扬起长睫,漂亮潋滟的桃花眼里微微闪过一丝茫然的情绪,“嗯,我知道。”他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不是有意冲你发脾气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亟时淡淡地打断了,“如果没地方去的话,跟我回家。”
池行乐愣了愣,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眼前面容冷淡的苏亟时,要不是对方那独一无二的气质旁人模仿不来,眼里神色清明不像在说胡话,他会以为他是鬼上身了。
苏亟时的家就在穿过小乌巷的那片A城最繁华的住宅区里,池行乐最后还是跟他走了,不是一时鬼迷心窍,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池家他是回不去了,他也不想去周奶奶那里,他怕周奶奶看见他这样会担心,他身上倒是有点钱,但是只能住一个礼拜的酒店或者是两个星期的小宾馆,但是那之后他就会变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他脸上的上两周时间不大能好,他起码得等好了才能去找周奶奶借宿,池行乐临走前,还花钱去附近的小卖部给小流浪猫买了一罐鱼罐头,看它吃完了才走。
他在等猫吃完的时候,苏亟时就站在一旁等他,虽然面容冷淡没什么情绪,但是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池行乐把小流浪猫吃完的空罐头扔进垃圾桶的时候,身后苏亟时忽然问他,“为什么要看着它吃完?”
空罐头在被抛出一小段弧度,稳稳当当地进了垃圾桶里,池行乐转过身,目光追随着吃饱了就顺着墙根爬上屋檐的小流浪猫,“这一带流浪猫很多,要是没有人守着,它们会上来抢吃的,它打不过它们。”
苏亟时没有说话,视线在池行乐白白净净的面容上停留了几秒才挪开,“走吧。”
这是池行乐第一次去除了周嘉措之外的同学的家里,他其实有点儿紧张,跟在苏亟时身后上台阶的时候,他故意走得有点慢,可是不论他走得多慢,也还是走到了,苏亟时拿出钥匙打开门领着他进去的时候,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沙发上坐了一对夫妇,样貌都长得很好,尤其是女主人,容貌姣好看上去很年轻,苏亟时长得有点像她,但是又不大像,因为对方脸上挂着很温柔的笑容,苏亟时脸上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笑容的。
池行乐有些局促地喊了一声,“叔叔,阿姨,打扰了。”
他有些紧张,以至于没有看到苏亟时微微侧目,用有些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早在打算要领池行乐回来的时候,苏亟时就给苏文砚夫妇发了信息,所以温听筠才会拖着丈夫在客厅等人,这是儿子第一次带同学回家过夜,连从小一块长大的路衡都没这待遇,她自然是很好奇,一度以为是个女孩子,见着人了之后才苏亟时没有骗她,还真是个男孩子。
“孩子,你这脸是怎么了?”看见池行乐脸上的巴掌印,温听筠立刻走上前,眼里透出关心和担忧的情绪。
池行乐皮肤太白,鲜红的掌印就显得很明显,尤其是耳朵和嘴角的血迹,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了,第一次被初次见面的长辈用那么关怀的口吻询问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僵硬在原地,他这一愣,就被走上前的温听筠用手指托住了下颌,“疼不疼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池行乐不大习惯与陌生人那么亲近,他朝苏亟时投去了求救的目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泛着水光,水光里有着急的情绪。
苏亟时面容冷淡地旁观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把人拉离了温听筠,“妈,去把药箱给我吧,他怕生,我来帮他弄就可以了。”
池行乐顺着苏亟时的话往他旁边缩了缩,努力稳住自己刚刚得到的怕生人设,心想这下应该能脱身了,殊不知他这个举动落到温听筠眼里,顿时就让她母性大发,看着他的时候眼里都散发着光芒,不仅不放他走,还一把将他拉了回去,说什么也要亲自给他上药,最后苏亟时也没有办法,只好丢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自己先上楼了。
温听筠给池行乐上药的手法很仔细,力度也很轻,给他擦干了血迹检查过耳朵之后就问他,“有没有觉得耳鸣或者什么的,要是有的话就告诉阿姨,阿姨带你去医院看看,知道吗?”
池行乐被她摸着耳朵,身体非常僵硬,垂着疏朗分明的长睫点了点头,白白净净的面容看上去十分乖巧,温听筠忍住了想要捏捏他脸颊的冲动,放开手让他上楼去找苏亟时了。
直到池行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温听筠才把目光收回来,忍不住转头朝苏文砚感慨了一句,“多好看的孩子啊,看着好乖,都要把我萌化了。”
苏文砚看着她眼里冒光一副职业病犯了的样子,忍不住张嘴说了一句,“你别吓着人孩子,跟个狼外婆一样。”
温听筠瞪了他一眼,抱着沙发上的枕头叹了口气,颜控是种病,无药可治,她能有什么办法,她也不想这样啊。
池行乐走进苏亟时房间的时候,他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的水汽,脸颊上还微微带着水珠,俊秀的面容看上去没那么冷淡。
手指在背后扶着门框,池行乐有些不自在地问他,“我睡哪里啊?”
苏亟时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一双乌黑泛蓝的眼眸看向了他,“你不洗澡?”
“洗,洗啊,”怕苏亟时以为他不爱干净等会儿不收留他了,池行乐连忙说道:“我每天都洗澡的,不脏。”
苏亟时看着他白得跟瓷一样能反光的细嫩皮肤,乌沉沉的睫毛微微垂了垂,“那就去洗澡,衣服在那里,洗完了出来再说。”
池行乐顺着他的话看到了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抱起就往浴室里走,苏亟时那句“浴室在楼下转弯第一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就被关上了。
苏亟时准备的衣服里有干净的毛巾和内裤,池行乐洗完澡之后没什么心里负担地就穿上了,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只不过都是苏亟时的尺码罢了,池行乐虽然只比苏亟时矮半个头,但是骨架比他小,所以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包括内裤,他倒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有些不爽,一个只会学习的书呆子,凭什么比他大,他不服。
打湿的发梢被池行乐拨到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脸型,他随意擦干了一下发梢上的水珠,挂好了毛巾就出去了。
第21章 颜狗克星
苏亟时坐在靠窗的书桌上写题,池行乐本来不想打扰他,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睡哪里,只好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后,开口问道:“学霸,我睡哪里啊?”
苏亟时笔尖微微一顿,然后扭过头去看他,视线在他白白净净的面容上扫过之后,声音冷淡地说了一句,“吹干了头发再上床。”
这里的床就只有一张,池行乐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那张能睡两个人的大床,然后就去拿吹风筒吹头发了,他刚刚一路走上来的时候其实看到几间没有人住的客房,但是他也不好开口问苏亟时为什么不收拾一个客房给他,因为这是别人家里,有地方睡就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
池行乐的头发有点长,吹了十多分钟才吹干,他拨了拨吹干的头发准备上床,目光在睡左边还是右边之间犹豫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扭头问苏亟时,“学霸,我能睡左边吗?”
苏亟时没有抬头,还在专心写着卷子,“随便。”
左边靠墙,会让池行乐觉得有安全感,他本来以为睡陌生的床肯定会有些不习惯,但是倒在柔软的枕头上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困了。
苏亟时写完卷子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不经意间往床上看去,就看到了池行乐蜷缩着四肢窝在靠墙的那侧睡着了,脊背微微弯着,身子只占了一小半的床,被子只盖了一半,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十一点,苏亟时将卷子收好关了台灯,然后踩着拖鞋走到床边,其实他是不能接受跟别人一起睡的,连从小玩到大的路衡都不行,为什么池行乐可以,他说不清,大概是看池行乐今天实在是太可怜了,他和流浪猫蹲在巷子边的时候,苏亟时其实是躲在暗处看了七八分钟才决定上去的,他也说不清突然冒出的些微的同情心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比起一走了之,他那个时候更想走上前去。
可能衣服真的有点大,袖子随着池行乐的睡姿卷上去之后,苏亟时看到了他手臂上露出了乌青的痕迹,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淤血在他过白的皮肤上面很明显,他想假装看不见也不行。
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苏亟时才想起来关灯,屋子暗下来,所有光线被抽去的瞬间,池行乐似乎是翻了身,然后将身体缩得更小了,一米七八的个子缩成小小一团,几乎是要贴着墙壁,气息也有些急促,苏亟时躺下发现了不妥,试着把灯又打开了,屋子亮起来的时候,他看到池行乐皱起的眉头微微放松了一些,四肢也舒展了一点,但是还是卷缩着,像只小虾米一样,这是一种十分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苏亟时想起他怕鬼,会不会也怕黑?节骨分明的长指下意识地摸上了池行乐的发梢,他安抚性地抚摸了两下,睡梦中的池行乐却是往墙壁退了退,潜意识里生出了躲避旁人安抚触碰的反应,苏亟时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池行乐这样复杂的人,比他解过的任何一道题目都难,他不死心地将长指挪了挪位置,直接覆上了池行乐的右脸脸颊,贴在掌心的皮肤光滑细嫩,反而将他干燥的手掌衬托得有些粗糙,苏亟时心想,真是个细皮嫩肉的小流氓。
池行乐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就占着那一小片地方,天亮了也不挪窝,苏亟时有生物钟,每天准时六点五十分钟起床,七点十分下楼吃早餐,然后七点二十分出门去学校,七点四十分到教室门口,从不迟到,也从不早到,但是他今天却晚了十分钟起床。
温听筠最近休假,苏亟时下楼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苏文砚今天有早课,七点就吃完出门了,看见只有苏亟时只有一个人下楼,她“咦”了一声,“你的小同学呢,他不用去上学吗?”
苏亟时去厨房拿了个保鲜袋将早点装进去,一边装一边回着温听筠的话,“他还在睡,今天不去学校,他要醒了饿了你给他弄点吃的就行。”
他把杯子里的豆浆喝了,临走的时候看到温听筠快要咧到耳根子去的笑容,顺便补充了一句,“收起你自以为慈爱的笑容,别吓到人。”
温听筠闻言脸色一沉,看着苏亟时俊秀冷淡的面容就来气,“滚滚滚,别在我眼前招我烦,看见你就来气,听你说话我就想揍人。”
苏亟时没有说话,情绪冷淡地扫了温听筠一眼,那一眼直接把温听筠看出火来,被赶出来的时候苏亟时有些无奈,比起担心池行乐会和温听筠起冲突,他更担心自家的老母亲母爱泛滥的变态行为会吓到他。
池行乐睡醒的时候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被子盖得好好的,床头的凳子上摆放着一套新衣服,他去洗漱的时候发现自己昨天晚上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拿去洗了,梳洗台上也有新的牙刷和水杯,他刷好了牙就换衣服下楼,想着今天得出去找找住的地方了。
温听筠正在楼下给艺人选剧本,看到池行乐的身影,就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饿了吧,早餐在桌子上,还热的,觉得不够热就告诉阿姨,阿姨用微波炉给你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