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禾缓过神,想和蔺深说清楚却见蔺深微微皱着眉,又什么都忘了说。
他望过来的目光再次被蔺深察觉到,这一回没有叫他不要看,而是问:“电影院里可以随便说话吗?”
自然是不可以。
但都是些小孩子,你和他计较,大人就喜欢拿“小孩子不懂事”做借口。
“你很少来影院吗?”叶知禾这才想起问。
蔺深点头。
叶知禾又投来那种微妙的目光,蔺深觉得自己被可怜了。
“因为家里有投影室。”蔺深说。
叶知禾瞬间收回目光。
“不然现在出去吧。”叶知禾掏出手机看了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结束,你想看到结尾吗?”
蔺深摇头。
两个人走出影厅,外面的空气都是新鲜的,他们坐在游戏厅外的长椅上等另外两个人的电影散场。
“是因为我总是看你吗?”叶知禾忽然问。
蔺深看向他。
“但是我看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观察而已。”
蔺深面露古怪,“观察?”
“观察情绪。”怕蔺深误会,叶知禾又解释说。
就算闻不到信息素还可以用眼睛观察,情绪是多变的,它一定不会只混在信息素里。
错就错在他生一双多情的眼,看人时眼里总带着一缕思绪,像打什么主意,笑起来又带绵软的情意。明明还没分化,无法确定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哪一类人,却生出旖旎。
可他认真专注看一个人时,心里起的那点心思无外乎是物理老师的假发贴歪了、刚刚路过的那个人牙缝里有菜以及和蔺深不熟之时,他总是想,要怎么提醒绿草冒芽了。
现在两个人好不容易亲近一些,他不想蔺深误会自己。
毕竟蔺深功课那么好,他的化学还要指望蔺深!
“总之绝对没有勾引你的意思!”叶知禾说得义正言辞,引得过往的情侣都回头侧目。
蔺深大概了解了,但并不想承认。
这关乎到他几近于无的面子问题。
和叶知禾在一起,他总是出糗。
蔺深盯着叶知禾,非要在他眼里看出点端倪才罢休,结果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叶知禾的瞳色和旁人不一样,棕色里面还带了一点浅褐。
叶知禾又说:“我没有勾引。”
现在蔺深清楚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叶知禾说什么在他听来都透着一股委屈。
这算欺负野生动物吗?蔺深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嗯,我知道了。”
叶知禾习惯性地弯起眼睛,“那就好。”
不可以有误会。
在这方面他吃过亏,现在想起来,之前也这么坦率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旁观者怎么传是他们的事,最起码要和当事人说清楚。
他看到蔺深的耳朵又泛起颜色,明白应该当做看不到,可实在太有趣了。
蔺深好容易害羞。
叶知禾不知道的是,这是蔺深再次丢面子后的尴尬。
不清楚哪里来得胆子,他伸手戳了戳蔺深的耳垂,很柔软的触感,和蔺深平日里冷淡样子不相符。
或许学校里还没有人真正了解他。
叶知禾想,可是谁都不能完全了解谁,大家心里都有秘密,有一部分不可告人,另外一部分则纯粹是懒得说。共情感是太难得的东西,给别人讲自己的故事需要勇气。
蔺深果然愣住了,随即加重语气:“叶知禾。”
叶知禾把这当做恼羞成怒,瞬间收回手说:“抱歉,可是……是红色的。”
他大胆调侃起来,蔺深果然好几秒都说不出话,最后只是有气无力的警告:“不许随便碰我……耳朵。”
“只有耳朵不能碰吗?”
蔺深瞪他:“还说不是勾引?”
“可勾引应该是舔脖子、接吻这种……”
蔺深批判道:“那也太色 情了。”
四舍五入等于上床吗?
叶知禾没敢说,只敢眨巴着眼睛看蔺深,“可我确实没有那个意思,朋友间的玩笑也不可以吗……”
蔺深没说话。
叶知禾又自动脑补了,噢,因为蔺深没朋友,就算是再正常不过的接触,在他看来也会蒙一层暧昧的影子。
蔺深自然不能想象自己被叶知禾脑补成了什么样凄惨人物,见狐狸又把尾巴耷拉下来,冷静一下说:“没有说不可以……事先要跟我说。”
谁会在恶作剧的时候事先征求别人同意?
叶知禾虽然内心不赞同,但表面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
毕竟对象是蔺深,可怜又孤僻的形象在叶知禾心中根深蒂固,他当然可以做没什么必要但要蔺深面子好过的退步!
两个人没有等多久,向元溪和姚云舟就从影厅出来了。
向元溪出来后极其夸张地说:“电影好可怕,吓死我了。“
他以害怕为由,整场电影都贴在姚云舟身上。
向元溪又刻意提高声音说:“好怕我晚上做噩梦喔!”
姚云舟:“害怕可以给我打电话。”
向元溪一脸感动and奸计得逞:“会不会打扰你休息?”
姚云舟笑:“不会。”
叶知禾心说,够了。
蔺深看不过去,直接撇开头。
电影散场后几个人都有些饿了,直接搭电梯去了商场三楼的寿司店。
叶知禾把酱油碟摆到蔺深面前,“酱油和芥末都要吗?”
向元溪故意问:“你干嘛这么照顾蔺深?”
叶知禾愣了愣,“我没给你拿碟子还是筷子?”
“都拿了……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向元溪急道。
姚云舟淡定地给他夹食物,“吃这个,这个好吃。”意思是让向元溪别说话了,态度这么明显,很难不被人看出来他别有用意。
叶知禾虽然也不太聪明,但怎么都比向元溪强。
“可能我在家习惯了。”叶知禾说。
一个人在家碟子、醋和碗筷都要自己拿全。
他又转头问蔺深,“芥末酱油?”
蔺深:“不要芥末。”
吃完这顿不知道该定义成午饭还是晚饭的寿司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这不是还不到五点吗?”
“阴天了。”
“那就回去吧,明天还要去你家写作业。”
听旁边两个人聊天,叶知禾转过头问蔺深:“你作业写完了吗?”
蔺深点头。
叶知禾一脸惊叹。
蔺深:“只有写完才能出来。”
叶知禾:“你们家管你好严啊。”
“嗯。”蔺深想了下又补道,“爸爸比较好说话。”
叶知禾后知后觉:“父亲和爸爸不是一个人?”
蔺深又点头。
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蔺深话还多一点,可人一多,只要有人讲话,蔺深就只负责听了。
叶知禾说:“你也多说说话吧。”
他当然不是提要求,只是一个人太寂寞了。
叶书曾经待他太好,乃至于后来父子两个人没了共同的话题,叶知禾还会在梦里梦到小时候。
蔺深低下头看着叶知禾,“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叶知禾鼓励道,“说什么我都听。”
蔺深说:“那留到周一再说。”
叶知禾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公交车站了。
他家就在附近,蔺深却要坐车回家。
他想坐车的时候蔺深应该也不会和向元溪他们有什么交流,忽然觉得这样不行,一下拽住蔺深的手腕。
蔺深愣了下,“怎么了?”
你会不会觉得孤单啊,就像我一样。
“周一见。”叶知禾郑重其事地说。
他又在撒娇了。
蔺深想着,然后回:“好,周一见。”
第20章 秘密交换秘密
叶知禾回到家,叶书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他回来了便问:“在外面吃过饭了?”
叶知禾点头,他又不说话了。
过了半分钟才问:“作业写完了?”
“还没有。”
“那准备什么时候写?”
“明天?”叶知禾试探着问,掐不准他爸的意思。
叶书点点头,“行,你要看电视吗?”说着作势站起来。
叶知禾摇头,“不看。”
“嗯。”叶书说完这话再次没声了,往厨房走去。
叶知禾站在过道往回看,他爸又说:“我煮点面,你还吃吗?”
“我吃饱了,不吃了。”
两个人的对话超过了一整天的量,叶知禾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屋,避免这种没话找话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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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叶知禾按照往日的习惯轻轻关门轻轻出去。十月份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他穿了校服长袖,下公交车从马路这端穿到另一端买煎饼果子。
叶知禾说:“这次要两个蛋。”
卖煎饼果子的阿姨很喜欢他,觉得小孩生得俊秀,笑眯眯说:“吃多点好,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叶知禾一瞬间想到蔺深,只是开学短短一个月,好像又蹿高了。
是不是因为他喜欢喝牛奶?叶知禾接过煎饼果子,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今天他来得不算早,操场上已经有人在值日了。
叶知禾再一次躲到实验楼后吃饭,解决掉早餐往教学楼走,正好撞见从里面出来值岗的蔺深。
蔺深放慢步子走到最后面,提醒叶知禾:“班主任已经在班上了。”
叶知禾点头,目光还在蔺深身上。
经过前两次的教训,蔺深不敢自作多情,问:“怎么了?”
叶知禾突然说:“你能看到我的头顶吗?”
蔺深愣住,“……不能。”
叶知禾安心了,和蔺深擦肩而过往楼上走去。
蔺深忍不住回过头,“什么意思?”
叶知禾笑眯眯朝他挥挥手,意思让他安心去值岗,不要管他。
蔺深不肯,“我回来你给我解释清楚。”
叶知禾觉得蔺深回来一定就把这件事忘了,于是没有心理负担地点点头。
结果第一节 课结束,蔺深便真的站在他面前。
同桌的小胖子自觉让开位置,临走前偷瞄两个人好多眼,蔺深看过去他才真的走掉。
叶知禾只好解释:“他觉得咱们两个不纯洁。”
“我不是让你说这个……怎么个不纯洁法?”他忍不住问。
“像你和尤筱雅那样。”叶知禾尽量把话说得含蓄。
“我和她之间有什么?”蔺深不满叶知禾的模棱两可,将事情说得像有无限可能。
叶知禾这才发现说错话,蔺深把恋爱谈的像小孩子过家家,哪会有什么不纯洁的事情发生。
蔺深站在他面前等一个答案,叶知禾只好说:“你和她是……绿与被绿的关系。”
蔺深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凑到叶知禾耳边压低声音:“再说一遍试试。”
叶知禾自然不敢说,只好也学蔺深,小声说:“但别人就会认为是要亲嘴的那种关系。”
蔺深一下撤开了,叶知禾声音太轻,像棉线做得针,刮在耳廓一阵痒。
他清楚叶知禾在举例,显然不是说他和他,但心里面另一道声音却认定了,叶知禾就是拿彼此做例子。
“亲嘴”这个词比接吻更有冲击力,大概因为从叶知禾嘴里面说出来,平日里不精明的狐狸在这方面好像比他懂得多。
“可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叶知禾眼里充满信任,还傻乎乎地反问,“对吧?”
蔺深缓了缓道:“……嗯。”
又对叶知禾说:“坐过去。”
“快要上课了。”叶知禾提醒道。
蔺深又拉下脸。
叶知禾忙坐到里面,拍拍自己的座位:“坐吧。”
蔺深把喜怒哀乐完全写在脸上。
叶知禾想到自己以前跟在蔺深身后,蔺深每次都会一脸不耐地叫他别跟着。现在却变了,自己不要他坐旁边,他还不高兴。
叶知禾不禁联想到邻居家的波斯猫,也是一脸傲娇,碰都不肯让他碰。有一次跑到他家里,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叶知禾没法子,任由它躲着,直到傍晚那猫才出来。
猫咪好看得要命,奶白色的长毛又是一双异瞳,之前对他不理不睬,渴了饿了又来蹭他的腿。
蔺深也有求于他吗。
叶知禾乱想,眼睛也乱瞟。
蔺深被他看得不自在,身后面还有一群八卦的同学,只好说:“早上干嘛问那么奇怪的话?”
叶知禾总是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摸不透他的想法,只有把话问的明明白白,心里才不会一直琢磨。
“奇怪吗,我就是随口问问……”叶知禾回答,被蔺深直直看着又消声了。
“就只是这样?”
“不然呢?”
蔺深说:“没别的特殊含意?”
叶知禾也被问懵了,“没有啊。”
蔺深松口气。
见叶知禾一脸好奇地看过来,便说:“我还以为你又在暗示我什么。”
叶知禾深感蔺深的不易。
“放心。”他小声说,“我就只知道你一个秘密。”
蔺深看他,“你还想知道几个?”
“一个就够了。”叶知禾习惯性地笑一笑。
蔺深忽然很想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也要他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
“这不公平。”他和一个同龄人、一个同他一样未分化的男孩子耍起赖皮,说悄悄话似的低声道,“我也要知道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