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说着,另一边就传来有人“咔嚓”啃苹果的声音,“我什么时候就成校霸了?”
鹿行吟抬眼一看,顾放为一身黑色校服风衣,脖子上围了条白围巾,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说话间冒白气,看起来冻得慌。
他被冻得不停发抖,顺手把苹果投进一边垃圾桶中,展颜一笑,眉眼间灿烂无双。
易清扬:“……”
黄飞键:“……”
鹿行吟往楼下看了看。
程敏君鼻青脸肿地出现了,被两位老师前后簇拥着从一楼走廊走了过来。
顾放为拿湿巾擦了擦手,很随意地说:“不用躲啊,是我打的人,我也没想赖。”
“可是,”黄飞键指出,“你要是被抓了留校察看,班主任得扣两个月工资,全班评定扣一百分。”
顾放为:“?”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鹿行吟就直接揪住他,把他拽进了教室里,然后塞在门后的缝隙中:“你快点躲起来!我们班的分好不容易才变成正数的!”
当然要归功于他抢了计分本。
朱主任当时没办法,只好本月全部清零计数,27班可喜可贺地迎来了正分。
他的语气很紧张,可是动作相当迅速生猛——顾放为被塞进了门缝里,又听见鹿行吟哐啷啷地推来了桌子,企图把最后一点缝隙都堵死。
“等一下——”顾放为被他塞在狭小的门后动弹不得。“弟弟——”
鹿行吟一脸严肃:“不要说话,蹲下去。”
他努力想让“门后藏了个人”变得不那么明显,推着门往里压了几下,没压动,顾放为又是一声幽怨又惊恐的:“弟弟!”
下边的声音越来越近,黄飞键飞快地跑去看了情况回来:“坏了,他们在挨班搜查!所有学生都清退回教室,空桌记名。”
“放我出来。”顾放为努力跟鹿行吟谈判,思路清晰,“把我桌子搬去司令部。我先往楼下走。”
鹿行吟把桌子挪开了。
顾放为拍了拍胸口:“人都要被压扁了,真狠得下手啊弟弟。”
他摁着桌子翻了出去,顺手又摸了摸他的头,飞快地往楼下奔。
“往哪里跑?二楼走廊那是谁?站住!你给我站住!”
顾放为这里刚下去,朱主任一行人就从另一头赶来,听见了楼道间飞奔的声音,一时间气急败坏,吼得声音满教学楼里回荡:“站住!跑什么跑!谁在跑?”
易清扬和黄飞键见势不妙,跟着分头跑了起来,故意踩出很重的脚步声。
朱主任一时有些迷茫,他扭头问程敏君:“怎么还是几个人一起打你?”
程敏君:“不、不是……”
他看见了靠在门边的鹿行吟,下意识的一个哆嗦:“找不到了,不找了。”
“你放心,这种事,虽然你不是本校学生,我们也会为你主持公道。”
朱主任安抚了一下,随后冷笑一声,让跟从的德育处老师们兵分三路,一起追人。
鹿行吟往外瞅了瞅。
“你干什么的?立刻给我回教室!” 有个老师过来训斥道。
鹿行吟举了举挂在胸前的牌子:“我是竞赛班的,去隔壁做反应。”
他走进竞赛司令部。
顾放为的桌子被连推带拖弄来了他们的这个小黑屋,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滚了一地。德育处的人进来看了一眼,见到有许多空桌椅都这样摆着,检查一下就离开了。
顾放为从三楼跑到二楼,又下了一楼再绕回来上楼。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想一想竞赛室应该已经开放,赶紧一闪身躲了进去。
直接撞到鹿行吟身上。
电光石火间,两人对视一眼,鹿行吟又用他纤细苍白的手腕,以一种非常虎的力气把他揪起来,企图把他塞进实验台底下。顾放为高,头刚磕到桌角,怎么也塞不进去,又被鹿行吟非常不讲道理地挤了挤:“快进去!不要动。”
顾放为又好气又好笑:“倒是让我能钻进去啊!”
话音刚落,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教导主任拎着手电筒晃了过来:“什么声音?”
鹿行吟刚只来得及拿起一个锥形瓶做样子,顾放为还有大半个脑袋在外面。
顾放为迅速感觉到,鹿行吟手指摁着他的肩膀,慢慢发力,要他从蹲姿改成坐姿,盘腿坐在地上。
又不动声色地用脚尖勾出实验台最下面的抽屉,示意顾放为拿本书出来。
“我们在做实验。顾放为刚才就在这里了,老师你们查过。”鹿行吟不卑不亢地说道。
“是这样吗?”朱主任怀疑地看过来,一边打着手电到处晃,一边往里走,“顾放为平时课都不上,这么早来竞赛班做实验?”
顾放为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扯了扯鹿行吟的裤腿。
鹿行吟:“?”
他低头一看,顾放为从抽屉里拿出的书是:《倚天魔实录:君临天下》。
抽屉里还剩下的几本,是《我许你青丝,你许我白头》、《霸道特种兵之行风录》……全是陈冲上课没收的小说。
鹿行吟:“……”
他清了清嗓子,神情镇定,抢在朱主任往里走之前,就拦住了他:“打架的不是他。”
“上次您抓的他的女朋友,实际上不是别人,是我。”鹿行吟说,“我约他到这里,想对他表白。”
第76章
“全校通报批评:27班顾放为、鹿行吟造成严重不良影响, 欺骗老师,口头警告处分,大厅公示一个月。”
学生们议论纷纷。
这条通报批评, 大约是青墨七中有史以来最奇怪的一条:不明说具体干了什么, 造成了什么不良规则, 还是年纪第一与第二一起罚,场景属实刺激罕见。
鲜红的字样在大屏幕上滚动着, 鹿行吟站在办公室里,抬眼往外看了看,被朱主任吼了回来:“嗯?还看呢?光不光荣?”
鹿行吟低下头,眼睛也跟着垂下去, 嘴唇抿得很紧, 看起来乖乖的。
又乖又低落,乌溜溜的小鹿眼里很是可怜巴巴的。
他这副模样招人心疼, 旁边办公室主任一下子也没着住,唉声叹气地劝:“哎呀朱主任你吼轻点!温柔点嘛,年级第一名第二名都在这了,这要是传出去, 得给学生们造成多大的打击和坏影响啊!”
“我还吼轻点?再温柔点他们就能爬到校长头顶上去了!”朱主任把纪律本往桌上“啪”地一摔,苦口婆心地说, “你看看,还直接拿我纪律本,这还有没有校规校纪了, 啊?明明就是逃课看小说, 还要硬想个奇奇怪怪的理由出来,你听听,两个男孩子, 一个说要对另一个表白,这像话吗?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你们家长知道你们这样胡闹吗!”
顾放为不动声色,伸手把鹿行吟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自己顶住了朱主任的唾沫飞雨:“他也没说错呀,上次您抓我早恋,不就是短发女生。哪里来的短发女生,这我弟弟。”
“那更不像话!弟弟对哥哥表白?嗯?这种话编出来,你们觉得有人信吗?”朱主任拍桌子,“那上次是你弟弟,你上次怎么不说?”
顾放为一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无辜:“我说了呀,您不是不信么,还说那星空糖果罐就是年级风纪督导组钓鱼执……我是说,特意安排的。可我就是喜欢粉色的星空糖果罐啊。弟弟还不能给哥哥送东西啊。”
鹿行吟偷偷抬起眼瞥他。
他收礼物时没说过喜欢,只说了谢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鹿行吟只以为顾放为会将这个礼物遗忘,就像他永远记不住有多少其他人给他送了东西一样。
此刻他这么随意而自然地提出来,却让人心底微微一动。
朱主任被顾放为的逻辑打败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单看脸,精致的程度近乎雌雄莫辨,整个人却带着一种收敛在散漫气质之下的攻击性和狠劲儿,漂亮又锋利。
今天也穿得漂亮,校服风衣里边穿着一件乳色高领毛衣,配上深红的围巾,衬得肌肤雪白,眉眼如星。
朱主任灵光一现,突然找到了新的吐槽点,怒道:“男生要什么粉色星空糖果罐!一天到晚不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给我有男子气概一点!”
顾放为:“……”
朱主任又看了看鹿行吟,看他低垂眼眸,睫毛卷翘,如同一个乖巧的瓷娃娃一样,刚准备开口,旁边办公室主任又赶着一拍大腿:“是嘛!男生没有男子气概怎么行呢?你看鹿行吟吧,虽然外表文弱一些,身体差,但是人家自强不息啊!顾放为你再看看你,三天两头也不上课,还要把你弟弟带坏,干什么都把好学生牵扯进来,有你这样的吗?”
朱主任这位老师,情绪非常容易被煽动,思路非常容易被带跑偏,他立刻被带歪了:“就是!有你这样的吗!”
顾放为:“?”
明明是一起被拎进来挨骂,最后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挨骂大会。
走之前,鹿行吟还被隔壁办公桌老师叫了去,非常和善地进行了循循善诱:“哎呀,累不累啊?27班成绩好不好啊?是不是都是顾放为这些不搞学习的坏学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们班,我们是阳光班呢!那氛围绝对好……”
临走前还给鹿行吟塞了一盒小点心。
顾放为:“………………”
鹿行吟很淡定地跟他一起走出来,抱着点心盒子拆开,里边是肉松青团。
他拿了一个,问道:“哥哥吃不吃。”
顾放为没好气——他从小到的万人迷光环,每次一遇到鹿行吟就失效:“不吃。”
“那我吃了。”鹿行吟非常淡定,一共就仨青团,他吃掉一个,然后又是一个,短短几分钟之内吃光了,连一个糯米点都没给他留。
顾放为瞅他,鹿行吟就瞅回来,声音还是很淡定:“怎么了,哥哥?”
“这么好吃?”顾放为见他真的没给自己留,顿时有点不得劲,他用小机器人的调子唱了起来,“弟弟的青团很好吃,哥哥只有西北风吃哦~”
“你自己不要的。”鹿行吟说。
顾放为企图跟他解释,还是他那一套老论调:“有时候呢,我说不要,也不一定就是不要的意思,当然了,有时候我——”
“不想听。”鹿行吟冷静地打断他,放慢脚步爬楼梯,“我要回去上课了。”
太冷漠了。
顾放为一时噎住,又瞅瞅他。
鹿行吟这次没有瞅回来,这颗白团子神情很严肃。
顾放为也不跟他插科打诨了,轻轻说:“——多大的事啊,比留校察看好多了,口头警告是否记入档案都不一定,你成绩这么好,到时候竞赛再拿个奖,档案里一笔勾销的,不怕啊乖。”
鹿行吟过了一会儿,问:“会不会请家长?”
顾放为想了想,又笑:“请家长也没什么啊,霍叔叔霍阿姨又不会认真,他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乱子都闹出来过,他们也放心思笃思烈跟我玩。这种事顶多让助理来一下吧,没关系的。”
鹿行吟还是不说话。
顾放为和他并排慢慢走着,看他这个样子,突然笑了笑:“……既然这么怕被请家长,还当着主任的面说那种话,胆大包天。事后反悔,是不是晚了点?”
鹿行吟说:“他们不会信的。扯谎骗老师,处分落到我们两个人头上,就和班级没关系了。可是不管信不信,大人们也会觉得很尴尬,也就是批评教育一顿把我们放出来,不会很明白地追责,像现在这样。”
“你觉得他们没抓到过两个男生?”顾放为问道。
鹿行吟想了想:“没有吧。可能有,也不会理解。”说到这里,他有些狡黠地一笑:“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喜欢他,想对他表白。
随后,他听见鹿行吟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我可以不喜欢你就好了。”听语气,很认真,还有一些微茫的疲惫和抱怨。
喜欢一个人,确实就是这样甜蜜而烦恼的事。一分甜,九分苦。他为这样的喜欢屡屡破禁任性,可是改也改不回来。
顾放为一怔。
鹿行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他从后门进了教室,顾放为跟在他身后,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鹿行吟这次不开心的时间,很显然要长过以前的任何一次。以前中午要吃两个饭团,今天只吃了一个。
朱主任训他们时,直接提过“家长”相关的事,一般这么大的处分,虽然不计入档案中,但是至少也要让家长跑一趟的了。
鹿行吟心里想着这些事,并不难过,只是思考着怎么解决;这次全市统考时间和期中也差不多会撞到一起,他又想起陈圆圆有一次向他提过,期中过后,通常会有一次家长会。
他下课趴在桌上睡着了。
还是少年人,偶尔也会有疲惫感压上来,下面两节课是化学,其他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去侯毫那里听课,他跟陈圆圆、曲娇说了一声:“给你们单独补的部分,我写下来吧,下面两节课我补补觉。”
“好,你睡,我和曲娇去走廊里站着自习,这样效率高还不打扰你。”
冬天的教室,头顶盖着薄薄的风衣外套,冻得手指发凉,总是半梦半醒的。
顾放为坐在椅子上,往后斜靠在墙壁上,看陈圆圆过来压低声音问他问题:“校花,这个离子反应小鹿崽没写明白,你可不可以给我讲一下,就用写的就好。”
顾放为看了一眼,笔尖抬起来停顿片刻,在一行清隽、字迹极轻的字符上划了一道斜线,末尾打了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