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不过沧海----多多

回忆是红色的天空
是你的叮嘱似断续难言，
红围巾给我披上肩，
临行让你吻着的脸，
怀疑着再见一天，
斜阳为我散下光线，
然后许多许多感觉淡然。

----王菲 《回忆是红色的天空》

柳铭是这个幼儿园唯一的一个男老师，他带着一个中班，一群4岁多一点的孩子，他站在学校的门口，把身后排着队的孩子一个一个的交在家长手上，温暖的点头微笑，跟孩子说，再见，老师明天在门口接你。等到最后一个孩子被家长接走以后，柳铭转过身，看着其他班的孩子也都被接走了，偌大一个幼儿园突然变的空空荡荡的了，几个自己的小美女同事唧唧喳喳的在说晚上的安排，同时等着男朋友跟家长接小朋友一样把自己接走，柳铭轻轻的笑笑，"各位美女明天见"
"帅哥明天见"这群美女对柳铭也失去了打听的兴趣，她们评价柳铭是个温婉的男人，因为柳铭拒绝人的方式，让她们找不到生气的理由和再次打扰他的道理。
柳铭没有跟其他老师一样拿好自己的东西再出来送孩子，他折回头去办公室，十月末的夕阳洒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只是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几片叶子很应景的往下面落，勾起来某种回忆，好像是那一个刚刚跟徐蔚开始的秋天也是这个样子的，柳铭走到教室前面秋千，找了一个给大班孩子用的秋千坐上去，从包里摸出来烟点燃。他突然想起好像是很多年他第一次听莫文蔚唱"孩子离开了秋千，最早要到七月在回来荡"是一个晚上，想起徐蔚说，别听了，莫文蔚都会唱，侧身半躺，体温下降，你还不睡。想起自己倒在后面的怀抱，说，我看是体温上扬，然后......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柳铭一个人住在这个靠着海边小的城市里面，没人关注到他的出现，也没有人知道他以前的事情，对柳铭来说一切都是新的，连身份证都是新的。
柳铭很害怕下班，一下班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孩子们都走了，那些吵着他拿玩具，拼积木的孩子，那些吃饭不老实一定要人哄的孩子，那些要他抱着才肯睡觉的孩子，都走了，没有人再需要他了。留给他的只有租在城市对面的一套房子，空空荡荡。
一天一天的这样过下来，柳铭觉得好像自己的确是习惯了，一切都开始褪掉了颜色，那些关于他跟徐蔚的事情似乎也要开始一点一点的走远，他甚至想，过完这个冬天，自己是不是能如愿以偿的在下一个春天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回到所谓的一个家，学着以前徐蔚做饭的样子开着小火慢慢的煨一锅汤，把手在围裙上擦干开电脑的时候，看到一个电子邮件
"柳铭：
不好意思打扰你，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有你的电子邮件地址，是我问徐蔚要的，我知道，其实到现在肯定对我还是耿耿于怀或者说恨我，但是，我们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跟你说，我跟徐蔚也分开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满意，有没有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我最近过的不好，他也好不到那里去，不知道你会不会好，没有人找得到你，不是偶然听徐蔚说你离不开网，连这封信都不会写给你，也不知道你看不看的到，想跟你说，对不起，抢了你的东西，也没有好好珍惜，想来你也不会再要回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给你说什么，要是你觉得可能还是给徐蔚打个电话，虽然他负了你，不过或许这个时候只有你能安慰一下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本身语无伦次。
聂希"
他们分开了，柳铭动手关了窗口，喃喃的说，终于分手了。徐蔚拿起手机看着键盘，问自己要不要拨一个电话过去，该死，拨错了，又拨错了，柳铭的手开始抖起来，这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已经拨错几次了，该死，柳铭生气的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手抖的厉害，摸烟，点燃。
这种看似平静就这样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些关于徐蔚的事情，一点一点在浮出来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
开始的开始
那一年柳铭24岁，F大国际金融系的硕士研究生，毕业的时候选工作，拿着报纸一个一个的选，国企不去，三资不去，私企不去，事业单位不去，选来选去剩下只圈定了两家外企，一家在陆家嘴，一家在外滩，面对面，两家宿敌。发出去简历等来两家公司的面试通知，在同一天，一个是上午九点半，一个是十一点，柳铭算了算时间，一个面试最多半个小时，这边完，打车过黄浦江，应该来得及。
早早的来到面试的地方，报上姓名，前台的小姐告诉他，去703房间，九点半，面试官开始面试，现在还早，要是愿意可以在会客厅先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九点半，柳铭胆战心惊的轻轻敲703的门
"请进"低沉厚重的男中音。
"请坐"徐蔚站起身，优雅的伸出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您好，我是徐蔚，我是您今天的面试官"
"您好"柳铭突然一下子到紧张起来了，稍微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该伸出手去握一下对面的面试官，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这样直接坐下去，还是，这种顶尖的外企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规矩，虽然来之前自己好像是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但是现在是真的上战场了，还是找不到步法。
"恩，您好"徐蔚敏感的发现了柳铭的紧张，主动称出手。
徐蔚的手宽大，温暖，柔软。这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男人的手，手掌传过来的温度让柳铭一下子就放松。没有想到，这双手一握或许就真的是一辈子。
"那您请坐？"柳铭手心里面冒出的汗温润了徐蔚的手，看着不知所措的柳铭，徐蔚再次示意他坐下。柳铭脸稍稍一红才发现自己还一直握着徐蔚的手。"对不起"然后有些拘谨的坐下。正准备做个自我介绍，就听见徐蔚说
"柳铭，25岁，F大金融专业硕士"徐蔚拿出手边准备好的资料
"对"柳铭心里面想的确是大公司，连对面试的学生都这么负责，一种被重视的感觉悄然袭来，心里面暗暗的跟自己说，努力过好这么面试，要留在这边，不要紧张。面试官比想象中的善意，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不算是太机械的问题，但是差不多都是柳铭先前能想到的问题，仔细认真的一个一个的回答过来，看着徐蔚脸上有浅浅的笑容，信心一点一点的加厚。一直到最后徐蔚问他期望的月薪，柳铭说了一个很小的数目，徐蔚轻轻的皱了皱眉头，柳铭觉得昏天黑地的找不着北。
"非常谢谢您来面试"徐蔚站起身，应该是结束的标志。
跟着站起来，突如其来的失落，柳铭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低着头不知道是该就这么走了，还是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
"谢谢您来参加这次面试"徐蔚再次伸出手到柳铭的面前
"谢谢您"柳铭伸出去手，努力传达出一个笑容，然后起身准备走人，哎～失败的一个面试，是不是会影响一会面试的心情，柳铭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想。出师不利。
柳铭转过身轻轻的准备关上门。
"柳铭，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还有事情吗？"正当门要合上的时候，柳铭听到了徐蔚的男中音。
"十点半我还有另外一个面试"柳铭从新把门稍微推开了一些
"那如果我们现在有意向跟您谈一下细节的关于员工的合同以及福利问题，您会有时间么"
"......"没有回过神来的柳铭忘徐蔚望去，满眼的不确定。
"您还需要再考虑一下还是打算再去另外一家公司面试？"从办公桌走到柳铭面前，高大的身躯让柳铭突然有一种压迫感觉，而徐蔚脸上分明写着谦和的微笑。
"......"
"我给您10分钟考虑，足够么？"
"恩"
"您可以在我们的会客室稍做休息，考虑一下，考虑好了能给我一个答复么，我在办公室"
"好，谢谢您"柳铭这下放松的笑了一下，所有的神经都轻轻的舒展开来，轻轻的合上门，回到了会客室，面试的场景开始从眼前晃过，的确是有些地方表现的差强人意，还好，面试官没有为难他，的确一直被受眷顾，虽然总是有些不顺利的事情，但是却又总能一马平川的走出去，不去参加下面的面试了，这家公司比下面的公司好不说，第一次就把机会给了自己就一定要好好的去回报，看看表，还有5分钟就去给徐蔚说要留下来。
对了，徐蔚，柳铭开始想刚才那个伸出一只大手让自己稍微踏实下来的男人。他的眼睛很好看，颜色很深，看不透但不可怕，总觉得有浅浅的微笑写在中间，徐蔚的鼻子也很好看，高高直直的，收到眉心的时候一点不显得唐突，徐蔚的牙齿好白一定不抽烟，徐蔚的轮廓很好，带着点国字的脸，下巴上的胡子青青的，每天早上都要刮吧，徐蔚是ABC吧，徐蔚的黑西装黑衬衣配白色的领带好抢眼睛，徐蔚的手好大，整个手好像都被覆盖了一样，徐蔚应该超过三十了吧，还长着一副二十岁的身板一定喜欢运动吧......
"决定了？"门口站着徐蔚，脸上挂着友善的笑。
"我想我很荣幸能够有这个机会可以在贵公司就职"
"那从现在开始，就不是贵公司了，是你的公司"
两边同时都舒展的笑了
"合作愉快，欢迎加入项目部，我是徐蔚，项目部的经理，你的上司"
"谢谢您"这次柳铭伸出手，一些些激动。
"一会，人力资源部的张部长会给你准备合同和你的人力资源地图，我想你今天一定是带了你的各种证件？你的办公桌会在704，你的计算机需要你去技术部约，你的信用卡去财务部申请，最后你要去秘书处约跟总经理的见面，最后明天早上你九点准时到我办公室报道"徐蔚跟柳铭一起往前面走一边交代"需要给你交代一下的，以后在公司里面，你直接对我负责"
"这么快？"柳铭低着头，满腹的疑问，声音有些小，有些胆怯
"怎么？还没有准备好上班？"徐蔚突然停下，转过头来看着柳铭
"不是，我以前听别人说这些东西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做，合同一般要好几个月在签"
"合同签起来很快，当然，你要是不是一个出色的员工，合同的解除也会很快，跟今天一样，只需要几分钟，你就可以走人了"
"我会努力"
"希望你能够达到我的要求"徐蔚的声音里面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柔软，取而代之的平静里面有着严肃的成分。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的"柳铭想，这个或许就是顶尖的大公司，没有白吃的饭
"你需要我带着你去办这些事情，还是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啊？......"柳铭一下还转不过来脑袋，本身就是如履薄冰，生怕那个地方就踩到地雷，现在也不知道说需要上司陪着去还是说自己去，其实的确是想有一个人带着，但是又害怕上司觉得自己这点本事都没有。一时语塞。
"你人生地不熟，我上午正好不会有很多的事情，我陪着你去"
"恩......"现在自己的顶头上司说要陪自己去办手续，柳铭觉得有点受宠若惊，更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不愿意？"
"没有没有，只是麻烦您了"
"其实不会，也需要把你给大家介绍认识一下，你毕竟是我部门的新人"
柳铭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跟在徐蔚身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引以为毫的智商一下子降到了零点，真是一下子被糊弄的找不到方向，这个上司到底会是怎么样一个人，严肃的？和蔼的？吹毛求疵的还是一丝不苟的？这个上司好不好处？人际关系该怎么去打理？工作是什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昏头昏脑的，现在就要签合同，是不是有点不合逻辑？一个一个的问题都跑出来了。
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与其说是柳铭在完成程序化的手续，不如说是徐蔚在操控整件事情。一路绿灯，等柳铭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703办公室对面的704办公室的小隔断里面了。柳铭又开始担心，这个是外企的办事效率，还是今天自己撞了鬼，怎么想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那自己的工作又会是做什么，不是说随时都可能被炒掉，怎么不见有工作？这个徐蔚是个什么人物，可以跳过老总和人力资源部长直接签员工？是不是自己不像其他正式职工一样，只是个合同工？自己怎么当时忘记问了，合同上写着什么？自己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柳铭心里面一下子被提起来的感觉，好歹自己还是学金融的，怎么这点常识都忘记了。不会是自己又在做白日梦了吧，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装模作样的翻开公司的资料，脑袋里面全部是问号。不是说我今天不上班么，我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柳铭突然想起来徐蔚让他明天早上报道，奇怪了，反正人是已经被弄糊涂了，柳铭站起身，往门外走，但是突然又想，是不是应该跟谁说一声再走，是不是该问问旁边的同事是怎么回事情，但是徐蔚好像谁都没有给他介绍过，旁边的同事好像都来来回回的在忙，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一样，要不要去给徐蔚说一声自己走了，还是直接走？这个第一天上班，到底该怎么做？柳铭觉得自己跟傻瓜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Chris，你要的报表"
柳铭顺声看过去，看见有人把一叠纸递到徐蔚手上，想来徐蔚就是叫Chris了。这个名字也叫个怪，柳铭想。不过来得到正式时候，正好跟他说声自己准备回去了。
"你还没有走？"徐蔚倒是先发话了"我看要中午了，你不如到楼下公司的合作餐厅把饭吃了在走，顺便熟悉一下，对了，我也还没有给你介绍你的同事，正好中午吃饭是个很好的机会"
"好"柳铭想徐蔚的声音好像有一种天生的控制力，自己好像除开说好以外在别无他法。
"那走啊"徐蔚看见柳铭又开始神游得不知所措
"好"
端着餐盘跟在徐蔚得身后，一点一点的去学，看徐蔚帮他刷卡，推荐餐厅的菜，继而告诉他这一餐的钱需要自己付明天把钱补给他。
"柳铭，F大金融专业的研究生，以后会专门做预算和分析这一块，大家以后合作愉快"徐蔚又开始说话，柳铭又没有反应过来，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你好，我是Steven，我是做风险分析这块的，合作愉快"有人伸过来了手，握住，柳铭开始条件反射
"你好，我是Richard，我是做流程控制的，合作愉快"握手。
"你好，我是Jonathan，我是做结算的，合作愉快"握手
......
柳铭完全机械的笑，机械的握手，机械说，我是柳铭，谢谢。然后耳朵跟塞了棉花一样什么都听的迷迷糊糊的，饭也吃不出味道，什么都觉得不对，是不是昨天晚上因为紧张没有睡着觉，所以头昏。
......
终于吃完了一顿饭，礼貌的招呼以后，柳铭跟逃难一样的逃了出来，长长的疏了一口气，陆家嘴熙来攘往的车流身边进进出出衣冠楚楚的白领，再转身看看身后这幢漂亮的写字楼，明天自己要在这边上班，也要成为一个让人仰视的高级白领，心里面一下子就多云转晴，然后又一想到徐蔚，马上有晴转多云，应该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哎，不知是福是祸。
黑盒子
柳铭回到自己租的小屋子之前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说工作已经落实了，自己还是留在上海，希望她能能够原谅自己不能回到成都去照顾她，顺便代他给张叔叔问好。柳铭的妈妈一开始并不是很高兴，在此之前，她已经给柳铭找到了一个在银行的工作，一来是在成都，自己可以照顾到柳铭，一来，银行效益不错，加上柳铭不知道哪门子大舅舅在这家省行当副行长，一来二去也有个照应，他当然不知道柳铭还没有毕业就已经在外面找好了房子，更不知道柳铭还真是非要留在上海不可。后来听柳铭说这家公司的确在业界也是如雷贯耳并且待遇福利不错，就跟柳铭说，那么在上海先赚几年钱，赚够本事在回成都不迟。柳铭连声应了"妈，我今天有点累了，我回头在给你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