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微张着嘴,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角。
“别动。”显然是还疼,莫宇白低低“嘶”了声,说道。
反倒是陈路收回手时,莫宇白看到了他手上划出来的那道血口子,神情凝了凝,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是剧本上没有的,时舟摇刚才应该是假摔,但明显的,他把自己真摔出伤来了。
下意识地,甚至连盛帘招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拉过了时舟摇的手腕。
时舟摇愣了愣,被他这多余的突出其来的动作唬住。可导演又没喊停,大概以为他俩还在戏中,正即兴发挥。
盛帘招垂眼看着那道血口子,也没说什么话。时舟摇想要收手,手腕动了动没挣出来,被握得牢牢的。
剧本上没有的,他这是要干什么?
下一秒他就看到对方低下头吹了吹那处伤口,极轻的呼吸扑在手心,明明没什么温度,却好像烫得灼人。接着盛帘招又伸出拇指拂去了沾在他手上的碎渣——像是从前做过很多遍一样,再自然不过。
两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无言静默着,直到导演喊“卡”。
听见叫停,盛帘招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放开他的手站起来,退开几步距离靠到了墙边。
时舟摇也从情境中回过神来,余光看到了隔着几步之外的人。
这时他反应过来,是自己多想了。盛帘招突然多出来的举动大概是当时入戏了顺势而为,导演一喊停,马上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也对,盛帘招是多专业的演员,戏里戏外自然分得清清楚楚。不像他,拍着戏还总能联想到些不该想到的事。
李导在监视器后面又看了遍刚才那段,喊他们准备下一条。
时舟摇保持着靠墙的姿势没动,手心传来的刺痛愈发明显,一下一下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疼得微微呲牙,低头看了眼手掌,倒是没往出冒血,但被划开的一道口子红得很刺眼。
这时突然听见对面上方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不去处理一下么?”
时舟摇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片刻抬起头,正对上盛帘招微蹙着的眉眼。
时舟摇把右手揣进上衣兜里,没再露出那道伤口:“不用了,拍完再说吧。”
盛帘招没再说话,摄影师调好了镜头,李导那边又喊了让准备开始。时舟摇调整好呼吸,继续摆好姿势。
盛帘招又走过来,像刚才那样在他面前蹲下:“拿出来。”
“什么?”时舟摇怔了怔。
盛帘招看了他一眼,没再解释,而是直接伸手轻缓地又把他那只藏进衣兜里的右手拉出来握住。
对方手指的温度传来,时舟摇闭了闭眼,偏过了头去。
真是好笑,明明知道是在拍戏,明明这么久都过去了,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触碰,刚才那一瞬间他却听到了自己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在幽暗寂静的巷道中愈发清晰。
可真没出息,他苦笑了一下,在心里对自己说。
“Action”后,两人再次平静地进入剧情。
莫宇白抬头望着陈路的眼睛,伸手摸了摸他被蹭花的脸和眼睛。陈路眼皮一颤,睫毛扑簌簌拂着他的手指,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你怎么在这儿?”对方一直不说话,陈路只好先开口问。
莫宇白一瞬不瞬盯着他,直白地说:“我一直跟着你。”
陈路心虚地偏开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跟了你很久了。”莫宇白缓缓凑近,沉声对他说,“从上次见到你之后开始。”
陈路躲不开他的逼视,只好转回头看着他,面对如此直接的坦白,一时犹疑着不知该怎么回应。
莫宇白把他的窘态一览无余,嘴角勾了勾,笑着直回身:“我可不像你,我喜欢什么藏不住,东西也好人也好,见一面就想得到。跟了你一个月,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他把人堵在墙角,不让起身也逃不出去,高大的身形罩着陈路,非要逼对方表个心意:“做我的小花猫吧,以后我保护你。”
陈路睁大眼,四目相对,他在那人的眼睛里看见了万千星辰。
他的生活从来一成不变,听话地上学、听话地读书、听话地长大,从不叛逆,甚至连迟到都算是值得反思的大事。
可莫宇白是那么的不同,桀骜飞扬,随性自由,乱七八糟地头一遭闯进他的世界里,就永远地成了他世界里的光。
耀眼而明亮,却也遥不可及。
他不是没有打听过,那次见面后,他常常会在路过高二教学楼时驻步走神,一次偶然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他的名字,激动得一个晚上没有睡着。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说喜欢他,还是只见过一次面,就说喜欢他。
莫宇白眼神专注地望着他,在等他的答案。陈路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嘴唇动了动,紧张得什么都没说出来。
莫宇白笑了,凑上去亲亲他的眼皮,手指摩挲着他柔软的唇角,问:“知道我的名字么?”
陈路点点头,乖乖叫了声:“宇哥。”
作者有话要说: 小软受医生x酷盖警察攻,小白兔x大灰狼。
☆、第 7 章
“OK。”李导在那边喊了一声,“行了。”
情绪戛然而止,盛帘招收回落在时舟摇唇边的手站起身来,却没有迈步离开,又向时舟摇伸出手。
时舟摇仍浸在刚才的场景中,落在眼皮上的吻似乎还残留有余温,一时没明白过来对方伸手的意思,抬起头跟个傻子似的,直愣愣看向盛帘招。
事实上也确实挺傻的。
盛帘招又收回手,微微弯下腰搭住他一只胳膊,一用力把他带了起来。
时舟摇这才意识到他刚才意思是要顺手拉自己一把,露出个不自然的笑:“谢谢。”
说完又觉得很奇怪,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不会是一副羞涩吧?要么就是笑得比哭还难看?总不可能是春风和煦的,因为他今天心情是属实很乱。
他自诩心态很稳,尤其是经历过车祸以后,觉得好像这世上也没什么事情值得大动情绪,然而从昨天开始,他觉得自己连拍戏心态都不那么稳了。今天更是,这才两场戏,胡思乱想指数就严重超标了。
还胡思乱想着,李导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和两人说了声“辛苦了”,眼神在他俩之间看了看,问:“你们两个昨天是不是对过戏?”
两人异口同声地:“没有。”
说完后意识到什么,又一起沉默了。
李导显然没注意到这阵诡异的沉默:“之前也没合作过吧?”
“合作过”这个说法的范围不好界定,拍戏确实没合作过,但其他方面就……
然后听到盛帘招公事公办地开口:“没有。”
李导说:“今天两场下来的感觉很流畅,默契度很高,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对过戏。”他也没继续深究,对他们今天的表现比较满意,让两人继续努力,“校园这几场很快就完了,后面的戏难度越来越高,你们最好还是提前对下,到时候咱们也好提高效率。”
李敬若是实干派,讲究效率,风格老练,他的团队基本上也是这个习惯。演员跟着他拍戏能学到不少东西,但相应的也要适应高强度的拍摄和严格的要求。
两人点头谢过导演,各自的助理就跑上来给递水递纸。
时舟摇回到休息室时,盛帘招已经换好衣服坐车走了。
他没先去换衣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出神地望着对面墙角。等到小罗开门探进头来准备喊他上车,才看到他还没换衣服。
“小时哥?”小罗叫他,“咱们可以走了。”
时舟摇“嗯”了声,又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开始脱校服外套。
小罗走过来帮他拿衣服,这时才看见时舟摇手上有道伤,赶紧拉住他手问:“哥,这什么时候磕的?疼不疼?”
时舟摇摇摇头:“没事。”
小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盒创可贴来,撕开外包装抽出一张:“我先给你贴上,待会儿回了酒店再用碘伏消消毒。”
时舟摇见小罗竟然还心细地带了创可贴,笑了笑说:“这么贴心啊,有你一个助理能顶别人三个了。”
小罗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低着头边小心翼翼贴伤口边说:“这哪是我带的,是刚才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帘招哥递给我的。”
时舟摇愣了愣:“谁给的?”
小罗没注意到他表情顿住,继续说道:“帘招哥啊,他说他助理多带了几盒,就让我拿回去一盒,不然这附近药店不好找。”
“说实话哥,网上都说盛帘招有礼貌,但我昨天第一次见觉得他冷冰冰的,不太好相处。反正现在明星都爱立人设,人前一面背后一面,尤其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就拿过大奖的,不可能真像网上说的那样谦虚。”小罗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但是今天这事吧又让我觉得帘招哥人确实挺好的,可能就是不太爱说话,所以才瞧着冷淡。”
“小时哥?”
时舟摇心不在焉地答应,看创可贴贴好了,收回手催促:“走吧小罗,回去了。”
回到酒店,时舟摇不太有胃口,没吃饭就先回房了。
坐在床边打开微博,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忘了转发官博,又换回大号转发了昨天艾特他们两个的微博。睡了两三年,连正常操作流程都快忘了。
他现在有三百多万粉丝,甚至还比不上一些大V的粉丝多。
不过糊也有糊的好处,发微博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也不必像别的明星一样受公司管控,景洁基本上不管他微博,放心让他自己经营。
时舟摇爱和粉丝开玩笑,平时发微博也时不时挑几条热评回复,跟着他时间长的粉丝就经常有的没的瞎评论。就连他一直用的头像都是以前一个粉丝给他画的猫头Q版。
刚转发完,很快有一些评论进来了,转发的也有一部分。等他去热搜上逛一圈回来,下面的评论已经挺热闹了。
船长要驰骋大海:
[哥你这反射弧太长了,人隔壁昨天就转发了。]
时舟摇回复了一个:
[昨天算了算日子不太适合转发,今天才是黄道吉日[狗头]]
时舟摇不摇:
[哥,等你吻戏[害羞]]
[哈哈哈哈哈哈哥你荧屏初吻终于要送出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时舟摇:“?”
他这是群假粉吧?别人家粉丝拍吻戏都嘤嘤嘤嘤,他家粉丝却普天同庆。
更绝的评论还有——
我追的男人红了吗:
[哥,你演的是1还是0?]
下面一片案发现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送你上去。]
[疑车有据。]
[我总是喜欢点赞一些让时舟摇尴尬的评论。]
[快让他看看!]
[来来来,蹲一个回复。]
[我赌五毛钱他不回复。]
[我赌五毛五他回复,支付宝转账。]
时舟摇憋着笑找了张猫头的图片,自己在上面加了一行字P成表情包,在下面直接用表情包回复:
[我常常因为过于单纯而与你们格格不入.jpg]
下面紧跟着又是一片“哈哈哈哈哈”。
到了晚上反而有些饿了,喝咖啡又怕睡不着,心里面和懒虫斗争了几分钟,从床上坐起想出去买杯奶茶。
今年春天的倒春寒比往年厉害,尤其到了晚上,北方城市的寒风吹得人发颤。
时舟摇终于记得拖一件外套出门,不是穿着一件短袖就满大街乱跑。自打出院以后,体质和从前根本没法比。以前大冬天能穿着T恤拍戏,现在不管出门走哪都得随身带一件外套。
片场周围没什么店铺,只有一家小奶茶店,大晚上门前还灯火通明排着长队。
反正没事干,他也跟着排在最后面,拿出手机低头看,跟着队伍缓缓前移。
时舟摇嗜甜如命,但偏偏长不胖变不黑,活成了最让人羡慕嫉妒的那类人。可各方面条件都好得不得了,就是运气差。
都说上帝关你一扇门就会给你开扇窗,给他打开了所有别人梦寐以求的窗户,却啪叽关上了通往成功的大门。
所以要这些窗户有什么用?他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西米露,去冰……要热的吧,半糖,谢谢。”时舟摇翻出扫码界面扫二维码,领了票后朝最里面的高脚椅走去。
他托腮坐上高脚椅,闲闲轻晃着两条长腿,无所事事地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夜色。
这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小骚动。
时舟摇抬头去看,见门口那条长队里原本在排队的小姑娘们正拿手机对着一个人拍,显得有点兴奋,但又好像不太敢确定拍没拍对人,嘀嘀咕咕地朝那人看。
她们犹豫着,就是没人敢上去搭讪。
那些小姑娘们不敢确定,但时舟摇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戴着黑口罩正排队等点单的人是盛帘招。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店员喊到了时舟摇的号,他从椅子上跳下来去接打包袋,走到门口时盛帘招也刚拿到号码牌。
突然和盛帘招这么撞上,他直接走人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时舟摇犹豫了片刻,冲他晃晃手里的奶茶:“外面等你啊。”
时舟摇出门不怎么需要戴口罩,除非遇到铁粉,基本没人认得出他,也不会有小记者跟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