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现代耽美]——BY:四面风

作者:四面风  录入:10-04

  门本来就是半掩的,沈戈却分外积极地跑过去开门。
  助理小妹一脸焦灼,对着两人支支吾吾。
  “怎么了?”凌笳乐也走过来问道。
  小妹一脸难言的表情,“凌老师,沈老师,你们,出去看看吧,导演他……我们都不敢拦。”
  沈戈和凌笳乐跟着助理小妹跑回片场,看到许多人焦躁地围在那个关了凌笳乐十分钟的冰柜周围,隐约明白了什么。
  两人狂奔过去,其他人看到主演来了,都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果然,王序把自己关里面了,也不知关了多久,蜷缩着身子倚着冰柜壁,浑身巨颤的模样看起来比凌笳乐当时还惨。
  沈戈二话不说一把拉开冰箱门,凌笳乐竟然更着急,直接撑着柜门跃进去,将虚弱无力的王序架起来。
  沈戈等在外面,叫其他人搭手,一起将王序抬了出来。
  医生立刻来给王序做检查,看医生的紧张模样和王序虚弱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状况比凌笳乐刚才糟糕多了。
  医生训练有素地给王序做检查,松了口气:“已经有低温性昏迷的先兆了,幸好出来得及时,要不然可危险了。”
  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允许他这样做?
  “要去医院吗?”沈戈压着火气问道。
  王序已经清醒过来,自己摇了摇头,医生也说:“不用,暖和过来就好了,幸好出来得早。”
  沈戈在心里冷笑, 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周围人:“为什么不拦着导演?”
  两个助理自责又后怕,一边给王序搓着手臂一边说道:“我们也没想到……因为之前凌老师在里面待了十分钟,出来以后也没什么事——”
  一直没说话的凌笳乐突然怒吼道:“没什么事?!你们知道这里面有多冷吗?有多难受吗?我才多少岁!导演多少岁了!”
  他的嗓音一大声说话就会显得很哑,好像哭过一样,再仔细一看,原来眼圈真的红了。
  他自己在里面挨冻的时候都没真掉眼泪,现在看见别人受了和自己一样的罪,反而受不了了。
  他又满面怒色地质问医生:“他们不懂,你也不懂吗!”
  医生亦是委屈得很,“导演自己说的不许拦,说必须得等够十分钟。”
  旁人也附和道: “导演自己说的……”“导演不让拦……”“我们谁敢……”
  沈戈挨个看着他们,觉得这种场景简直如荒诞电影般离奇,然而更离奇的是这里除了自己和凌笳乐,竟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王序在他那张椅子上坐直了,依然很虚弱。
  他冲凌笳乐招了招手,凌笳乐立刻在他身旁蹲下。
  王序竟然伸手在凌笳乐头顶摸了摸: “笳乐,我跟你讲,好的导演在片场都是讨人嫌的独裁者,因为他们得激发演员的潜能,要激发人的潜能就得用极端手段,做招人怨恨的事。”
  “希区柯克拍他的《群鸟》的时候,把演员们锁在屋子里,往他们身上扔活鸟吓唬他们;王家卫为了拍演员鬓角渗出来的汗珠,一个简单的镜头拍了二十七遍;马龙白兰度那部获了奥斯卡的经典爱情片《巴黎最后的探戈》,在女演员不知道的情况下使用黄油,拍下女演员最真实的反应;更别提还有很多日本、香港的一些片子,为了效果真实都让演员打真军……”
  凌笳乐从“希区柯克”那里就开始犯迷糊,“黄油”那里更是没明白,他求助地看向沈戈。
  这是两人之间的一个小默契:片场上王序说了什么难懂的,两人回去后都会一起讨论,有时是沈戈讲给他听,有时是他讲给沈戈听。
  但是沈戈也没全听懂,只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他都记下来了,回去一起查。
  “……不过你们放心,我还没有那么疯狂,不会那样折腾你们。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们,想做好演员可不容易,凭什么有的人能拍出几十年后仍被惦念的经典,有的人就只能演过目即忘的烂片?”
  一直演烂片的凌笳乐羞愧地低下头。
  “我一直认为演员的最伟大之处在于他愿意抛弃自己、抛下自己的情感,去体验角色的喜怒哀乐,享角色的福,也吃角色的苦,这是一种极大的奉献。笳乐今天就很伟大,做出很大的奉献,我是导演,我也得做同样的事。所以我要进到那个冰柜里,体验我的演员受过的苦。”
  凌笳乐低声啜泣起来。
  “一个电影人,他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一个演员,他到了片场也不能只代表他自己。这个故事讲的是那个时代的两个人,他们那个时候不能发声,我们讲他们的故事,就要替他们发出呐喊。”
  王序殷切地看着这两个主演,“我不怕你们恨我,但是你们不能恨这个故事,你们要演好它,你们和这部电影要互相成全。你们演好这个电影,所有生在那个年代的少数派都会感激你们。以后人们说起你们两个的时候,也会用这部电影来赞美你们。”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序此时虚弱的模样算是“半死”,说出来的话便也格外令人动容。
  同作为“少数派”的沈戈都被他打动了,低声道:“导演,人们也会赞美您的,观众们肯定会被这部电影打动,那些电影节的评委肯定也会被它打动。”
  王序虚弱而平淡地笑了笑,“笳乐,沈戈,你们相信我,我会让这部片子留在人们的记忆力,也会让你们脱胎换骨,成为第一流的演员。”
  回去的路上,其他工作人员都不和他们同行,两人极为安静地走在夜里。
  远离都市的老技校完美还原了九十年代的夜晚,除了他们身后的片场和前方的宿舍楼有零星灯光,其他地方都被黑色笼盖。
  “导演身体太不好了。”凌笳乐突然开口。
  “……是。”
  王序其实才四十多岁,看起来还不显老,但他似乎从来都没爱惜过自己的健康。无论他们什么时候去片场,王序都已经坐在那里了,不是在监督布景就是在挑选素材,没人见过他吃饭,也没人见过他睡觉。他像一台永动机,把所有能量都释放在片场。
  “以前老听人说‘戏疯子’,还以为是卖人设……没想到真让我碰上了。”
  沈戈偏头看他一眼,“我发现你特爱说‘人设’这个词儿,我就一直没太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
  “唉,还真不是个什么,就是个精心营造的……”他一扬手,挺潇洒的样子,“……空中楼阁——哎沈戈!”他的眼睛追着那只手,看到天上,兴奋地大喊起来: “星星!你看星星!”
  沈戈也抬起头来,竟然真的看到漫天星辰,这对于平时生活在城市里的他们来说真是太少见了。
  两人都停住脚步。
  “看,北斗七星,真清楚!”沈戈指向北方的天空。
  凌笳乐兴奋不已,“哪里哪里?”
  沈戈用手给他示意:“那儿,看见那个勺子了吗?口朝向那边,勺子把指向这边……很亮,你仔细看……”
  凌笳乐激动地大喊,扒着沈戈的肩膀原地蹦高,好像这样就能离星星更近了似的:“我看到了!我第一次看到北斗七星!一、二、三、四、五、六、七,真的是七颗!真没骗我!”
  沈戈像个桩子似的撑着他,由着他乱蹦,翘着嘴角问道:“这谁能骗你?”
  凌笳乐瞟他一眼,又继续贪恋地看着天空,“那万一你要是用别的星座骗我呢?”
  沈戈和他一起望着那七颗明亮的星子,笑着回道:“天上只有这一只勺子。”
  “沈戈,猎户座在哪儿?”
  “夏天看不到猎户座。”
  凌笳乐错愕,“为什么?”
  “星星太阳地球运动,不知道怎么就挡住了,我也记不清了。”
  他说不出确切答案,却一点儿不耽误凌笳乐崇拜他:“你懂得可真多。”
  沈戈便又忍不住卖弄起来,空口给他讲起如何辨认猎户座,如何如何找猎户的腰带,如何如何找他的两肩,“等到了秋天你就能看到它了,先找腰带,很显眼。”
  “要等秋天啊……几月份才是秋天?”他自己算了一下,“九月,是吗?”
  “一般是九月底。”
  “每年还不一样吗?”
  “嗯,不过差不了太多,九月二十多号吧。”
  “啊……那时候我们电影应该就拍完了吧。”
  “是吧。”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沈戈问他:“怎么想起问猎户座?”
  “我是射手座啊。”
  沈戈瞧他一眼,“猎户座和射手座是一回事吗?”
  “不是吗?”
  “……不太清楚。”
  “你是什么星座的?”
  “……好像是水瓶座,是这么说吗?还是叫宝瓶座?”
  “你怎么连星座都不懂?”
  “你刚还说我懂得多。”
  凌笳乐哈哈地笑起来。
  他们继续往前走,终于走进宿舍楼的灯光范围里,四只脚下拖出两条影子。
  沈戈奇怪今天明明走得挺慢的,怎么还是感觉眨眼就到了头。
  “今天感觉这条路变短了。”凌笳乐说道。
  沈戈有些讶然地看向他,不走脑子地提议道:“要不我们再重新走一遍?”
  凌笳乐失笑,下意识就否决了:“傻不傻啊!”
  沈戈也觉出傻了,笑着摇摇头,率先向楼里走去:“走吧。”
  凌笳乐落在后面,最后抬眼看了眼星空,也跟着走进楼里。
  他们各自回到自己屋里,凌笳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竟然悲催地失眠了。
  他有时候就会这样,白天经历的事越多、越疲惫,夜里反而更难睡着。
  第一反应就是给沈戈发消息,问他睡了没,要是没睡可以一起聊天、说戏,正好今天导演说的什么希区柯克,他还没搞明白呢。
  “你睡了吗?”打完这四个字,凌笳乐突然介意起沈戈的性向,觉得自己这问法婊里婊气的,赶忙飞快地删掉。
  他又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只好再次坐起来,套上T恤和短裤,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这一层住的人极少,他这头只有他一个,另一头则住了两个道具组的组长,他们今天没有陪着熬夜,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整个楼道里寂静无声。
  凌笳乐本来想偷偷溜到沈戈门口,顺着门缝看看他关灯没。结果这老式宿舍楼的楼道到了夜里太吓人,吓得他飞快地缩回屋里,门也没控制好,“砰”地一声砸到门框上。
  他郁闷地坐回床上,随即听到外面传来鼓点似的脚步声,跑得很快,还正是冲着他这屋来的,顿时感觉头发都竖起来。
  “凌笳乐,你没事吧?”是沈戈在外面敲门。
  凌笳乐咧嘴一笑,跑过去开门,“你大半夜的还串门啊?”
  沈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没好气地说道:“我在楼下听见动静,还以为你从床上掉下来了。”
  “啊~把你吵醒了?”
  “还没睡,好像不困了。”
  那可真是正好了,凌笳乐侧身将空间让出来,“我也不困,你进来玩会儿吗?”
  沈戈往里面看了一眼,真乱……
  地上立着两个大行李箱,还摞了几个纸箱子。里面有两张床,他一眼就认出哪张是凌笳乐的,哪张是小李的。
  小李不过回家一天,他那张床就已经被凌笳乐用衣服给堆满了。
  凌笳乐将他请进屋子,自己关上门,坐到床上,还对沈戈说:“你也坐。”
  沈戈故作姿态地环视一周,戏谑地问道:“坐哪?箱子上?”
  凌笳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起身把对面那张床上的衣服推了推,在半边堆成一座山,指着得见天日的另半边:“坐这儿!”
  沈戈坐过去,和凌笳乐隔了一张桌子,像极了他们平时在沈戈那屋聊剧本时的位置。
  “这和我以前大学的宿舍也挺像的。我们那届运气不好,分到老宿舍。”沈戈竟然主动提到自己以前的大学。
  据凌笳乐所知,他是因为经济原因辍学了。
  “你还想回去上学吗?等拍完这部戏。”凌笳乐觉得沈戈这么聪明,还能考专业第一,不上大学可惜了。
  “没想好。”沈戈摇头。
  凌笳乐撇了下嘴,“不想说算了。”
  “真的是没想好。”沈戈赶忙为自己辩解,他想了一下,将手机拿出来,调出一张照片给凌笳乐看:“这是我爷爷奶奶。”
  凌笳乐仔细看了看,只觉得是两个年纪很大的老人,岁月的风霜改变人的相貌,所有的老人在外人眼里似乎都变成一个样。
  凌笳乐说:“你们长得不像。”
  沈戈不怪他不会说话,“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爸爸,个子都不高。后来我奶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一个偏方,把鸡蛋壳碾碎了混到饭里为喂给我,说是能补钙,能长大高个儿……”
  凌笳乐一捶桌子:“我怎么不早碰见你呀!早知道我也吃鸡蛋壳了!”
  “你不矮啊。”
  “我还想再长一点点,两厘米就可以,178听起来就是180,176就还是175嘛。”
  沈戈再次被他的歪理逗笑,继续说道:“我想着,当演员可能假期比当学生要多,能多在家陪陪他们。”
  凌笳乐使劲儿摇头,“那你可是太天真了……”然后就给他普及起演员一天到晚能有多折腾。
  他们东聊西聊,一个劲跑题。
  沈戈突然说:“你屋真热,怎么不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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