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澄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来,调亮屏幕,却发现并没有江厌发来的消息, 季澄嘴角微向下抿,按灭了手机屏幕。
季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作,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啧。”
季澄小声啧了一声,带着几分不耐,他站直身子,在黑暗里站了一会手又放到了门把手上,却没有拧动门锁。
季澄嘴抿着,保持着这个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直没动,在黑暗里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他脸上的表情愈发不耐。
他转身走向厨房,从厨房的垃圾桶里把里面空无一物的垃圾袋拿了出来提在手上,又迈着大步子往门口走。
“老子就是出门丢个垃圾。”
从来没有自己丢过垃圾的季澄边走边大声说道,似乎希望谁听到这句话一样。
他把没提垃圾袋的那一只手放到了门把手上,顿了一下,打开了门,门刚打开的时候是一片漆黑,季澄心里有一瞬间的慌神,他用力跺了下脚。
等应声而亮,门外却空无一人,季澄又往地上看去,原本被自己丢在地上的两袋垃圾也消失不见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又往前走了几步,通往电梯口的楼道里空荡荡的,除了季澄自己,什么活物都没有。
他提着垃圾袋,看着空荡的走廊,头一次觉得从门口到电梯口这短短的几米距离这么遥远。
悄无声息的,楼道里的灯又灭了下来,季澄被包裹在一团黑暗里,仿佛连自己也变成了这黑暗的一部分。
季澄有些彷徨,在他十七年人生里,很少有过彷徨的时刻,这么些年,大概最彷徨的时刻就是路莹跟季凡宇离婚,抛下在S省的一切直飞美国的时候。
现在这种被抛下的彷徨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他一个人在黑暗里站了一会,也没有跺脚踩亮灯光,他提着空荡荡的垃圾袋又转身走回了房间里。
又是砰的一声,屋里屋外被铁门隔离开来。
季澄这天晚上睡的不是太好,嗓子眼里总像是堵了个什么酸酸的东西一样,憋得慌,他把遮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眼罩裹紧,耳朵眼也用耳塞堵得严严实实的,床和枕头都很松软,屋里用暖气烘的暖烘烘的,他用软乎乎的像棉花一样的杯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却始终没有睡着。
大概凌晨四五点,季澄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下午。
季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刷,却依旧没有刷到江厌的消息,季澄刷牙的时候,脸都是气鼓鼓的。
“妈的,傻逼,绝交了。”
季澄和人闹别扭后,永远是先从对方身上找原因,他在心里罗列着江厌的罪行,把江厌彻彻底底在心里打成了一个重色轻友的傻逼。
晚上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季澄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再搭理江厌,他一路走着的时候,心里都在默念着绝不绝不绝不搭理江厌。
但当季澄到了学校的时候,却发现江厌没在。
整一个晚自习江厌都没来上课,老段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江厌才来了学校,江厌是早上第二节 课上了一半才来的,他的脸色有点疲惫,其实江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学迟到过了,自从他给季澄开始辅导以后,基本已经回归了正常的作息。
江厌在外面坐着,他到座位的时候,看了一眼季澄,季澄正好和江厌视线对上,季澄瞥了江厌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江厌嘴角微抿,拉开座位坐下了。
两个人在前排坐着,桌子中间的界限从未如此分明。
江厌平时上课的时候总会在季澄走神的时候敲敲季澄的桌子,让他好好听讲,季澄遇到没听明白的地方就会凑到江厌跟前问他。
今天两个人挨了点距离,坐在后排的猴子感觉最清晰。平时的季澄是个像太阳一样能量满满的人,今天周身却似乎围着一层低气压,也不怎么搭理人,早上猴子跟季澄说话,收货一枚白眼后,猴子明智的选择暂时远离季澄。
江厌是个冷冰冰,像雾一样捉摸不透的人,猴子一直觉得江厌身上没什么人气,身上有种让猴子挺怵的气场,直到季澄跟猴子关系好了以后,猴子接近了江厌一点,才觉得江厌也有接地气的时候,不过一般这种地气只跟季澄展现。
猴子一直也不明白这两个性格挺南辕北辙的人怎么能关系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但人跟人交往一直是挺玄学的一件事,想不明白他就不去再想。
但今天明显前排两人气氛不大对,猴子忐忑的观察了一节课。
快下课的时候,季澄还是没跟江厌说一句话,季澄看起来似乎是在好好听老师课,江厌拿了本竞赛书和草稿纸在写写画画,只是时不时会蹙起眉毛,似乎有些苦恼。
这节课下了,有个男生来到季澄桌子前敲了敲:“班长,有人找你。”
“谁啊。”
那男生指了下窗外:“喏,校花。”
季澄朝门外看了一眼,可以看到高子涵在门口张望,表情有点忐忑。
那男生露出一个有点暧昧的笑,眼里有点崇拜:“校花都主动来找,班长,可以啊,是不是有情况。”
季澄烦躁的把手上的草稿纸捏成一团丢在桌上,正想说自己不去,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改变了主意,他冲那男生笑了下:“看着吧,今天就把她拿下。”
男生竖了个大拇指:“牛。”
季澄站起身来,面对江厌,江厌手上的笔没有停,季澄坚决贯彻了不跟江厌说话的原则,只是这么站着。
男生有点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
过了十几秒,江厌把手上的笔一丢,看也没看季澄,起身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季澄脸色微变,踹了下江厌的凳子,往门外走去。
留在原地的男生有点不明所以,他低下头余光扫到了江厌桌面上的纸,咦了一声,又弯腰去仔细看了下:“诶,这题有这么难吗?”
江厌的草稿纸上写满了无数个龙飞凤舞的解字,但解后面的算法却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男生又看了眼江厌的书,看了一眼书上的题,却发现连题都读不懂,最终他将江厌写了无数个解的原因归咎于题太难,挠了挠头走远了。
高子涵看到季澄走出门,一脸喜悦。
“季澄。”
“有事儿?”
季澄出来看高子涵又有点后悔,他知道高子涵的意思,但他对高子涵又好像确实没什么多与的兴趣,至于为什么答应高子涵出来,季澄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是…你今天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吗?”
季澄本来打算拒绝,但却看到江厌从不远处走来,他话锋一转:“可以。”
江厌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季澄的话,他从季澄身边擦肩而过。
后面的两节课,两个人都没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高子涵来找季澄,季澄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问题,但又说不出那里不对,觉得自己似乎踏上了一条错误的路,他带着有点郁闷的心情跟高子涵一块出了校门。
虽说心里有点别扭,但季澄答应了高子涵,还是好好带着她挑了家餐厅。
季澄请女生吃饭,人均还没低过五百,但阳城条件所限,中午休息时间也就这么一会,最终挑了家环境还可以,消费在阳城来说比较高的中餐厅吃饭。
吃饭的时候高子涵很开心,一直在跟季澄说话,季澄却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结账的时候高子涵看到账单有点忐忑,提出跟季澄AA,季澄拒绝了,他还从没让女生掏过钱。
高子涵明显又开心了一点。
吃完饭回学校的时候,路过一家化妆品店,高子涵提出想进去看看,季澄没什么兴趣,但出于对女生的礼貌,还是跟高子涵进去看了看。
这家化妆品店离学校不远,卖的不是什么大牌子,都是些符合阳城人民消费水平的小品牌化妆品,季澄还从没逛过这种店,高子涵去看的时候,季澄百赖无聊的等着,高子涵最后挑了一支口红,一根眉笔,价格不贵,在自己能消费的起的水平内。
结账的时候,季澄掏出手机准备付款,高子涵推脱了一下,季澄直接扫了码付款。
高子涵见状也不再推脱,只是扭捏了两下,店员打包的时候,季澄扫到柜台边有个管状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下。
店员见状推销道:“冬天到了手部容易干燥起皮,这款护手霜非常滋润的哦,而且现在做活动,买一送一,两支只要四十。”
“护手霜?”季澄嘀咕了一声:“那手被冻伤了可以用吗?”
“冻伤?当然可以了,手要每天用热水浸泡,再用护手霜涂抹一遍,不过冻伤还是要保暖,记得要戴好手套哦。”
“哦…”季澄拿着护手霜若有所思。
高子涵见状问道:“季澄?你手被冻伤了吗?”
季澄收回思绪,将护手霜放回原位:“没有,走吧。”
“啊…”高子涵提着刚买的化妆品跟上季澄:“那不买护手霜了吗?”
“不买。”季澄道:“这么便宜的东西能用吗?”
“啊?”高子涵看着季澄远去的背影有点迷茫。
她跟着季澄往学校走,走了一段高子涵犹豫了下又问道:“季澄…”
“说。”
“周五就是圣诞节了,你能出来玩吗?”怕季澄拒绝,高子涵又补充道:“不是光我,还有好几个人,也有你们班的,就是大家一起聚一聚。”
季澄对跟高子涵的朋友聚没什么兴趣,但一提起圣诞节,他就想起要去跟郭琳聚餐的江厌,江厌有美女学霸陪着过圣诞节,季澄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去。”季澄道。
高子涵一脸喜悦。
这几天,不光是猴子,就是四班其他人也感觉到江厌跟季澄气氛的诡异,主要是两个人关系太好了,又都是风云人物,时时刻刻吸引着班上乃至学校人的注意。
尤其是女生。
江澄CP到现在也还在一中贴吧流传。
而关于季澄跟高子涵好了的消息也传了起来,季澄那天跟高子涵一起出去吃饭,高子涵又提着口红回来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问起高子涵,高子涵也只是一脸羞涩的说季澄请自己去那家消费挺高的中餐厅吃饭,回来又送了自己一支口红。
有钱长得帅的小少爷跟漂亮校花在一起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这事又有石锤,大部分人是信的。
有小部分腐女在贴吧感叹一定是季澄谈女朋友,江厌吃醋,所以两人关系才变成这样,弯恋直的后果让人心痛。
两人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周五,高子涵中午又来找季澄吃饭,路上的时候一直喋喋不休讲自己看上了某大牌的圣诞限量口红套组。
出校门的时候,正好和去食堂的江厌打了个照面,季澄的视线和江厌在空中对上,然后擦肩而过。
“我看了好多安利,那个圣诞星光套组真的特别特别漂亮,我觉得那些色号都特别适合我…”
季澄跟着高子涵走了几步,看着高子涵的背影有点烦躁,觉得这样的货色连南雪的一半的一半都不如,以前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这几天却跟被下了蛊一样跟她纠缠了几天,那些流言他都知道,也知道来源,但季澄懒得管。
一向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季澄在此刻耐心已经彻底消磨干净,季澄觉得自己是天子头一号的傻逼。
他停了下脚步叫住了高子涵。
“晚上我不去了。”
高子涵愣了一下:“啊?你晚上有事吗…那没事,下次…”
“没有下次了。”季澄脸色阴郁。
高子涵脸色一变。
“在我身上捞够了吗?”季澄道,他出手一向大方,尤其是对女人,这几天高子涵想要什么,他也都打了钱,但也尽限于此。
“那些流言我知道是谁放的,不计较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意思,是懒得管。”季澄冷声道:“现在老子没兴趣跟你玩了,我不想再听到那些流言了。”
“我…”高子涵咬了下唇。
季澄却没理他,转身往学校食堂走去。
周五晚上不上晚自习,江厌一放学就走了,季澄拒绝了猴子的邀约,一跑回家就开始打游戏。
游戏连输了几把,季澄把耳机重重摔在桌子上,他穿着皮卡丘的毛绒连体睡衣,整个人窝在自己的电竞椅上,脚搭在椅子边缘,烦躁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季澄属于生气的当时会怪对方,理直气壮把错对归咎于对方身上,但时间久了,会开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人。
他开始思索自己当时的怒火是不是有点无名。
毕竟江厌当时是先答应了别人的聚餐,后来自己才邀请的。
季澄越想越觉得自己对江厌有一点过分。
但只是一点,季大少对别人能生出一点点的愧疚之情已经天大的恩赐了,江厌大概是头一个享受此等恩赐的人。
季澄掏出手机来,打开跟江厌微信的对话框。
“叮咚——”
门铃声响,季澄愣了一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跑去开门,后面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江…江江厌?”
此时的江厌应该已经去省城聚餐了,但此时却站在他家门口,带着一身的寒气。
江厌提着两大包东西,袋子口露出一截清脆的大菜叶子。
他开口,呼出细白的寒气。
“我能进去吗,季澄?”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