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阿姨前一天准备好的简易早餐热一下, 吃完走人。
回来,阿姨已经在白天打扫完了卫生, 做了简单的吃食,留下写着几句话的字条。
前后两周, 从煦和阿姨愣是没见过。
有天在公司, 从煦想起来,特意问陆慎非:“家政阿姨你见过吗?”
陆慎非:“两三次。”
从煦心道就陆慎非那个出差频率, 一周两三次绝对不可能, 最多一个月两三次,结果陆慎非告诉他,是找了这个阿姨到现在, 两三年的时间,总共两三次。
从煦:“……”
陆慎非认真地想了想:“短发。”
周助纠正:“是长直发。”
从煦和陆慎非同时看向周助,周助顶着老板们的目光:“上周我刚见过。”短发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从煦哈哈一笑,自嘲:“可能等我见到的时候,阿姨又换发型了。”
这话说完的次日,从煦早上落了东西,特意回家取,门一推,见到个身高中等、体型偏瘦的阿姨围着围裙,站在厨房水池前洗碗筷。
阿姨听到开门声,回头,第一次见从煦,腼腆地笑笑,家乡口音的普通话:“是小从吗?”
从煦看过去的第一眼,愣住了,阿姨的脸庞轮廓和笑起来的气质感觉,有点像记忆中陆慎非的妈妈。
从煦差点认错人,回过神,忙客气道:“是我,阿姨你忙,我回来取个东西。”
家政阿姨擦了手走出厨房,见从煦还在玄关,没换鞋:“要我帮你拿吗?”
从煦蹬掉鞋往里走:“我自己拿。”
拿了东西出来,却见阿姨弯着腰在玄关口,走近一看,刚刚蹬掉的鞋脚头朝门、脚跟朝里,摆得端端正正,方便要穿的人直接套了就走。
从煦又愣了下:“谢谢阿姨,不用这么麻烦。”
阿姨站在旁边,温婉地笑笑,这次说的方言,说应该的,还说很高兴多了这份工作,楼下楼上很方便,还能多赚一份的钱。
从煦也说方言,边换鞋边聊了两句,问阿姨老家住哪个区,出来多久了,是不是一个人在外面。
聊的时候,从煦忽然有种错觉,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家政,而是陆阿姨。
当天开会,想到那位家政阿姨,从煦往陆慎非那边看了几眼。
陆慎非:“?”
从煦摇头。
过了几天,周助特意来问,对现在这个家政满不满意,不满意他再找人。
从煦当然没有不满意,只是多嘴问了句:“这个阿姨哪里找的。”
周助:“家政公司那边推荐的,本来只是每周打扫几次卫生,后来因为做饭合陆总口味,就固定下来了。”
从煦心道,那阿姨的小黄鱼一定炸得还不错。
周助最后征询:“从总?”那就定下了?
从煦:“就这位阿姨吧,人挺好的。”
又道:“工资可以再加点。”他不差钱,凭劳动力赚钱的阿姨可比他辛苦多了。
周助“呃”了一嗓子。
从煦:“怎么?”
周助:“那个……阿姨不会要的。”
从煦:“?”
周助解释:“阿姨家是拆迁户,光央湖湾附近就有六套房。”出来做家政纯属闲不住,压根不缺钱,还反过来觉得他们这种熬夜上班的很辛苦,赚的都是卖命钱。
从煦:“……”
那陆慎非当初说什么老家人、给别人赚不如给这个阿姨赚?听得他还以为阿姨多需要工作多需要钱!
陆慎非却不认了,反问:“我说的?”
从煦:“那是我说的?”
陆慎非脸不要了:“我忘了。”
从煦再问:“用同一个阿姨的意义?”
陆慎非有理有据:世面上的家政服务有好有差、参差不齐,平时工作那么忙,直接用上好阿姨,省心省力,降低试错成本。
“……”竟然很有道理。
从煦:“我谢谢你。”
陆慎非:“客气。”
于是除了工作,从煦和陆慎非之间的话题还多了别的——
从煦:“昨晚的鸡汤是不是有点咸?”
楼上楼下,卫生各打扫各的,吃的东西都是一锅做了分一分。
从煦这边如果是鸡汤,陆慎非那儿一定也是,除非其中有人出差不在,或者他们都不在。
陆慎非:“嗯,咸了。”
从煦:“说是拿锅在火上炖的,煲了两个多小时,我没舍得倒,兑水喝了。你也都喝了?”
陆慎非:“嗯。”
费鹏程的眼珠子都斜上了鱼尾纹:嗯?嗯嗯嗯嗯嗯?什么情况?
什么都没有,从煦一颗心向着事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无路可退》的开机仪式。
仪式当天,鲜红的横幅拉得老长,背景板隆重,《无路可退》四个大字扎眼醒目,剧组主创、主演们人山人海地站了前后好几排。
男女主演站第一排中间,导演站在了两个主演中间,谢颖和男演员都很会做人,一个喊陆慎非,一个拉从煦,本来两人一个站在导演左边,一个站在导演右边,导演扭着头来回瞧,觉得自己这C位被衬得太丑,往左一步,推了从煦一把,把人挤向陆慎非。
周围都是人,从煦挨着陆慎非,他侧头看了一眼,略避嫌地把离得近的那条胳膊收到身后。
陆慎非见多了这个场面,不甚在意,自然道:“都挤。”
又趁空闲聊:“介意?”
从煦无所谓的口气:“随便。”
摄影师蹲在人群正前方的不远处,抬着手示意:“来来来,看前面。”
人群安静,调整神色,都去看镜头,过了几秒,导演带头,大家齐喊:“《无路可退》,开机大吉——!”
从煦原本在控制神情,随着那声“开机大吉”,爽朗地笑开了。
当天,《无路可退》的电视剧官博更新动态,几个主演的单人开机照、合照都po了出来。
其中一张,陌生面孔的英俊男人手持红包,站在印着开机大吉的背景板前,笑看镜头。
@《无路可退》电视剧:@叙幕,欢迎叙老师加入!
叙幕的微博,也终于在一条条出版书、广播剧、剑虹宣传的转发中,在多年没有一条私人动态的情况下,多了一张清清爽爽的半身单人照。
自此,叙幕不再是一个隐身在网络之后、谁都不认识的笔名。
他是从煦。
而从煦,也以他自己该有的身份站在了人前,不是陆慎非的配偶,不是陆慎非的前任,是作家叙幕。
是他自己。
“还是这样比较开心。”仪式现场,从煦大大方方地在陆慎非面前说道。
陆慎非认可地点头,递过去刚刚剧组的人拿过来的咖啡。
从煦接过,喝了口。
忽然有摄影师过来,半蹲在不远处,举着镜头朝向两人:“陆总,叙老师。”
不是演员艺人,本不用他们特意站在一起朝向镜头,随便拍几张状态自然的合照就行。
但陆慎非、从煦一见要拍,同时调动起工作状态,很自觉地面朝镜头一起站好。
拍完,摄像师走了,去拍别人。
留下站在一起忽然静默的两人。
静了几秒,从煦侧身,咖啡递过去,碰了碰陆慎非手里的纸杯,主动打破气氛,轻轻自嘲,语气平缓:“现在反而走得近了。”
明明那段短暂的婚姻,才该是他们最亲密的阶段。
可那时候陆慎非忙着工作,他留在家里……
从煦正有所感叹,一口气刚要吊起,一道人影从不远处噌地钻过来,是个年轻演员,仪式前打过招呼。
小艺人是个男孩儿,二十出头,又高又帅又白净,还有酒窝。
酒窝小男孩跑近,明明面前是两个人,却好像没看见从煦似的,满眼都是陆慎非,眸光亮亮的,问:“陆总,你等会儿不急着走吧?晚上还有仪式宴。”
从煦端起咖啡。
那话怎么说来着?
一浪拍一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啧。
从煦后退,准备闪人:“你们聊。”
走了两步,自己面前也跑来个年轻男生,手里拿着本崭新的本子,还有一支笔:“叙老师,我很喜欢你的书,能给我签个名吗?”
说的大方,人却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大男孩。
从煦接过笔,拔开笔帽,忽然觉得新鲜小浪花也不错。
围城外的花花世界,果然精彩呐。
第41章
当晚的仪式宴, 从煦坐在主桌,没喝多少,人有些轻飘。
乱花入眼, 迷离朦胧,但凡来者, 不是一声声“叙老师”, 就是热情追捧,好像他是块香喷喷的唐僧肉, 无论是妖是人, 都要嗅着味道过来闻闻。
从煦总能在必要的时候跳出他自己, 变成上帝视角, 一帧帧审视。
所以他很清楚,他就算是块唐僧肉, 也不是人人都想吃, 很多人不过是看在他原作的光环和他推杯换盏、逢场作戏而已,娱乐圈的人, 又尤为会作戏,场子拉的大、面子给的足, 话术还到位,再嘴甜如蜜地捧一捧, 顶得住妖精的唐僧都不一定扛得住这些。
连跟鹿橙这边熟得不能再熟的女一号谢颖, 也在喝开后拉起了相同的做派,酒杯一端, 拉关系。
“你们网站不是评过一个五剑么, 我认识江中落雪。”
从煦知道这人,微信上就有,只是失忆后忙着工作, 一直没联系过,自己也忘了交情如何。
谢颖:“他也开了影视公司,不过他的那些书,都不太好拍,他就自己买版权,拍其他作者的。也找过我,不过剧本不合适,我推了。”
谢颖:“所以你知道你这次参与影视,多少人眼红了吧。”
谢颖一一掰扯:“ip适合影视向,内容硬,鹿橙负责,还有陆慎非给剧背书。”
“剧本你说了算,女主人设说不改就不改。原作能把控到这个程度,很不简单了。”
从煦本来人就飘,听完更飘了,有些哭笑不得:“姐,马屁就别拍了吧。”
谢颖:“我还没说完呢。”
继续掰扯:“以前你只是作家,写书卖书,这部剧之后,你就是半个影视人了,不光能卖ip,肯定会有人想办法拉拢你,看能不能合作。”
从煦好歹上了这么久的班,明白谢颖说的合作是什么:叙幕的大名、叙幕的原创剧本,等影视剧出来,再以剧为圆心,辐射其他例如书、漫画、周边、衍生剧的ip开发。
这也是目前视频平台、影视公司正在尝试走的新路,毕竟不管不顾闷头买ip的热潮早就过去了,内容为王四个字都说了有两年了。
而显然,叙幕本人和叙幕这个名字,都太好用了。
颖姐大概也喝高了,掰扯完忽然靠近从煦,盯着问:“我以后还有机会再拍你的剧吗?”
“以后想拍,是不是就得自降片酬了?”
从煦让开一些,哭笑不得,提醒她:“姐,你这次就已经降了。”
提到这个,谢颖的泪花都出来了,吸吸鼻子:“还不是因为陆慎非跟我哭穷!”
咬牙痛斥:“我不肯降,他竟然还要问我借钱!”
从煦忍俊不禁:“所以你在借钱和自降片酬之间选了减片酬?”
颖姐这咖位,不容易。
谢颖:“我又不傻,借钱给剧组传出去多难听,自降片酬也要演叙老师的片,不显得我高尚多了。”
说着说着泪花又出来了,假模假样地拿纸巾擦擦眼角:她和陆慎非不共戴天!
从煦快笑死了,还得憋着,点头:“嗯,明智。”
谢颖絮絮叨叨地聊,有她在,从煦这边就算有人来敬酒,也不会聊很多,清净了不少。
借着这份清净,从煦的目光在场子里转着——
各个部门,人很多。
俊男靓女,各型各色。
年轻人尤其的多,不到二十的、二十出头的,一抓一大把。这其中,或许是幕后工作都多少占点体力活的关系,男人更多一些。
之前找陆慎非的小后浪在里面,过来找从煦签名的大男孩儿也在其中。
还有来敬过酒的几个,一个个青春朝气,年轻蓬勃写在脸庞上,嫩得像竹叶上的尖儿。
还主动,知道迎合环境、学着做人,酒能喝、杯知道碰,眼神一对,笑盈盈的,目光笔直地落进人眼里。
还有借着人多,不动声色地挨近又离远的。
从煦在某个瞬间忽然又跳出自己的视角,上帝眼地观察着,想:这圈子年轻人多,环境又杂,一般人怎么做到独善其身?
很难。
就像身处在海中,一个个浪花过来,不沉不翻、身上也得沾水了。
从煦没有深想,只抱着旁观的态度目视这些。道理大家其实都懂:越光鲜,越有毒,身上就算不占,心思或许会动。
正常,都是花花世界里的凡尘心。
从煦也是常人,凡尘心却有些难动了。
一方面认识陆慎非太早,审美被这位仁兄限定的死死的,一方面经历过生死,有些东西看淡了。
他在这来往交错的酒桌上只动目光不动心,还瞬间走神地想:找个时间回去看看爸妈。小狗慎承欢爷奶膝下这么久,应该长大了不少。
谢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旁边座位的原主人在仪式宴刚开始的时候离开,这么久时间,终于回来了。
从煦靠着椅背,偏头,陆慎非把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碗碟重新摆好,几个不知谁喝的杯子推开,拿筷子吃了口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