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了二楼的藏画大厅,靳北刚进门,就看到前面的拐角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向笛站在背光处,看不清神色,身形修长,手里捏着笔,脖子上似乎还挂着相机。
靳北说:“那是谁?”
负责人领着他过去:“那是我们的美协成员,曹青山,还有一位年轻的先生。”
刚巧碰上江向笛被曹青山拉过来观摩协会大厅。
藏画大厅设计巧妙,画墙重叠,有些事临摹画,有些是真迹,但毕竟不是藏画馆,很多大师的藏品并不在这里。
室内气温偏低,且幽静昏暗。
江向笛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一望便看到了靳北。
靳北早便注意到了江向笛。
他今天的穿的似乎格外休闲,白T配牛仔裤,颇有几分学校学长的年轻又学术的气息,五官秀气,茶色的眼睛里却划过一丝惊讶,连动作都稍顿。
“怎么了?”曹青山走过来。
两边介绍过,靳北垂头不动声色地观察江向笛的神色。
江向笛刚刚看到他的时候很吃惊。
现在回过神来,脸色和缓了些,垂眸微敛,似乎是失望,却勾唇礼貌地笑了笑。
靳北问道:“你会画画?”
江向笛晃了下手里的相机,平静地有些过于疏离冷淡:“工作。”
靳北没说话,几个人逛了一圈,中途有个歇脚的小茶室,曹青山离开去找水壶。
茶室里便只剩下靳北和江向笛。
刚才一路,江向笛也摸清楚靳北过来是为了公司的事,刚才第一眼看到人的时候,因为环境昏暗,他一瞬间看错了人,以至于露出了吃惊的失态的样子。
江向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现在两人关系断的分明,朋友做不了,便保持陌生人的客气叫道:“靳总。”
他的吐字有些慢,似乎不太熟悉,靳北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江向笛实在也是个以往没谈过感情的,看到男人的眼神还疑惑了一下,说:“我今天有事,明天再来搬东西。”
靳北:“……”
他喉结微动,江向笛的过分泾渭分明让他有些烦躁地搓了搓手指,眉头皱了皱,道:“你跟我离婚,是因为我把你当替身吗?”
江向笛一愣。
靳北昔日总是强势的、永远不会低头的,不太会道歉、让步和服软,因而让他有些惊奇。
靳北握拳的手微紧,又松开了,说:“我向你解释,那只是他们的传言。”
他这个解释似乎有些仓促,时机也不太合适,再加上男人身上的气场强大,显得不太有诚意。
江向笛才想起来不知道多久前商业聚会上的替身事件,这个解释在此刻也显得这个男人又冷硬又笨拙,小孩子道歉好歹也会哭一哭。
但靳北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因为他从小便不会有这个机会。
江向笛有些严肃地说:“靳总,我们两个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的这个解释,现在不需要说给我听。”
他不太清楚对方解释的含义,但尝试着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了一下:“如果你介意我把东西放在你家的话,我可以给你付房租。”
靳北:“……”
江向笛的神色依然很认真,但靳北却分明看进他的眼里,却再没有以往那样的温柔专注,仿佛爱意一般的眷恋。
靳北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他问道:“你今晚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江向笛面色也冷了点:“我要去看我外婆。”
靳北的心顿时更沉了。
江向笛的外公外婆那件事,是和他三年结婚生涯里一件出现矛盾比较大的事。
江向笛跟江家关系僵硬,生母另外嫁人也不怎么来往,但是小时候生活在外婆家一段时间,故而跟外公外婆比较亲近。
数十日前的商业宴会是靳北第一次带江向笛到公众视野,其实一年多前靳北带江向笛出过门,也是一起去谈合作。
对方是一个旅游业的老板,约的地点是隔壁省的温泉酒店,要求是带上配偶。
靳北需要拿下这个项目获得公司部分股东的认可和支持,但那时候江向笛的外公病重,江向笛想去医院照顾老人,靳北没能按照他的愿望,还是把人带走了。
偏偏江向笛的外公当晚进了急救室,没能扛过去。而那晚正好遇上下暴雨,高速封路,没能赶回去。江向笛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那一次江向笛是真的生气了,没有再联系他,一直在处理丧事、还有照顾自己的外婆。
半个月后江向笛才回到湾上风华,瘦了些,也很疲惫。
靳北一开始不太能理解这种失去亲人的情绪,他幼时母亲便离开了,至于所谓的兄长,除了对方生病离世前的那段时间,以往从未见过,与靳伟城之间更是没有温情可言。
况且江向笛回来后也没有哭闹,很平静,靳北以为并不要紧。
直到江向笛跟他离婚,靳北才慢慢体会到那种失去的痛苦,仿佛冰冷的潮水,会从脚底蔓延浸透至全身。
江向笛说:“你不要觉得亏欠我、或是试图挽留,我很早便说过,离婚了,是我不再想见到你。”
他说了跟离婚那天一样的话,靳北却没有生气,只是胸口仿佛被堵住一样、口里那句“我想见你”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靳总每天一个后悔小妙招、火葬场就增加一个砝码重量
我准备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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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flag倒了没来得及六点更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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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厅内因为藏画贮存的缘故,常年保持在一定的温度区间内,空气流动缓慢,浮着一股淡淡纸木的气息。
靳北因为江向笛的话,喉结微动,半晌说:“不想见我?”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胸口起伏,似乎有些烦躁地皱着眉头,又似乎隐忍压抑着情绪。
江向笛一愣,还没说话,门口传来脚步声,曹青山带了水壶过来,协会的副主任米洁女士也来了,是过来见靳北的。
江向笛听过米洁的名字,对方年过四十,看起来很年轻,作品不多,主要负责管理协会。他起身说:“曹哥再带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不用不用,茶室那么大,”米洁挺热情地说,“你就是小曹说的年轻人吧?长得好好啊这小伙子。”
江向笛笑着伸手跟她握了一下:“我就不叨扰你们谈正事了,先走了。”
他知道靳北不喜欢在处理公司公务的时候,有别人在身边。
不料靳北说:“不会不方便,留下吧。”
曹青山:“对啊,小江,你刚刚不还说你累了吗?”
江向笛便不好推辞:“……好。”
谈起正事来靳北倒是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江向笛和曹青山靠着门坐着,靳北靠窗坐着,正好逆着光,将他的轮廓都勾勒的清晰。
江向笛喝了口茶,苦而微涩,皱了皱眉,问道:“他们在谈什么呢?”
“金银花画展招标,那边那个是靳氏集团的总裁,年轻有为,应该是对画展有意思。”曹青山说,“你要不要试试金银花画展?”
江向笛一愣,笑道:“还是不了吧。杂志社挺好的。”
曹青山:“年轻人怎么能这么没志气!你看看靳总,集团总裁,一表人才,你们都长得那么好,小江,你也要像人老板一样,去拼去闯荡。”
江向笛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把自己跟靳北比较起来了。
聊到后面,江向笛有点走神,他慢慢把目光落在靳北的脸上,侧脸也是英俊的无可挑剔。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恐惧看到这张脸。后来他把自己沉浸在那段美好的记忆里,仿佛阴影就不存在了。
靳北的长相俊美深邃,气质冷峻。这是或许是后天环境的影响比较大。
江向笛一直觉得他的骨相、五官轮廓和蒲望之很像,蒲望之昔日总是阳光开朗,眼眸都像是温柔的褐色。
但是靳北的眼睛望过去,如墨水晕染的漆黑,令人琢磨不透。
染了情.欲的时候,也像是夜色一般深,让人沉沦。
聊到中途,江向笛先离开了,靳北以为他先回去了,便也没有再谈下去的想法,也找了个托辞结束了话题。
出了茶室,靳北脚步一顿,发现江向笛没走,而是还在看画。
米洁起身说:“靳总……”
男人却低下头,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人的眼睛往往比摄像机更能看清东西的细节和全貌,艺术家也更能发现不同的美。
江向笛方才看得有点急,没注意到这一幅画,这是他曾经很喜欢的一个小众画家的作品,因为画作风格偏向黑色的幽默诙谐而并不出名,但对方的构思巧妙令人惊叹。
江向笛都忍不住仰头伸手,擦掉画框上残留的灰尘,目光非常专注。
曹青山不知道去哪里了,就留他一个人,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小猫似的,眼睛都亮了,像是藏着热爱的光芒。
江向笛很好看,无论长相,茶色的眼睛像是天生带着温柔,有着熟悉的灼热的温度,不同于方才他冷淡又狠绝的模样。这幅画面对靳北来说像个梦境,因而忽然不敢往前走过去,怕把它踩碎了。
直到靳北的手机响起来,江向笛听到声音,往这边望了一眼。
靳北也不好偷看了,直接走过去,问道:“在看画?”
江向笛猜测对方应该不太懂,解释了两句作品。
遇到喜欢的东西总能让人有倾诉欲。
靳北看着他葱白细长的手上沾了点灰尘,但江向笛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沉浸在作品表达的思想里,靳北说:“你很喜欢这种风格的吗?”
江向笛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喜欢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挖掘它们更深的精神含义,不会很有趣吗?”
靳北看见他茶色的眼睛里都是认真,江向笛说:“艺术和商业,是很不同的东西。”
靳北发现,他的声音在不软也不染着情.欲的时候,像是清冽的泉水一样好听,仿佛敲在了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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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间赶得急,江向笛没在美协逗留多久,尽快赶回了杂志社。
他跟靳北的见面是意外,他也没多想,毕竟江向笛还是清楚的,靳北是豪门出身,也是大公司总裁,跟他有着天差地别。以后也不大可能会再遇见。
至于靳北若有若无的挽留和退让,江向笛只能认为对方是有底线和良知的人,至于挽留那是大可不必。
靳北强势也有些独.裁的倾向,江向笛不喜欢这样的性格,也无意所谓的豪门钱财,他佛系。
到了杂志社后,江向笛把素材都导入到电脑里,最后把他记录下来的想写内容整合处理,以免之后忘记。
赵心言拿着一杯咖啡晃悠过来,撑着他办公桌,江向笛问道:“赵组长,上班时间,你老过来干什么?”
赵心言:“美协好玩吗?”
江向笛:“我这是做调研呢,不是度假。”
“别那么严肃,我看你心情挺好的。”赵心言说,“年轻人的世界不能全是工作。”
江向笛工作起来不输任何一个人,赵心言常常怀疑对方不知道什么叫吃喝玩乐。
江向笛不喜欢聊闲话,直接把话题拐到工作上:“娱乐专题版块确定了吗?下午小组会议讨论出结果了吗?”
赵心言:“我们把八卦做成讽刺小漫画,增加趣味性。”
江向笛:“联系主笔了吗?”
“包在我身上。”赵心言自信满满,“马上下班了,你有约吗?”
江向笛挑眉笑道:“怎么?一般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想要约我?”
赵心言眉头一跳,不知道江向笛是真的懂还是不懂,却见这人收拾了一下东西,说:“不过今天真的没空。”
江向笛的外婆家就在S城的老住宅区,老人家就住在一楼,江向笛下了班还去买了个菜,便打车过来了,怕老人家等的急。
江向笛到的时候,老人家正在家里捡毛豆,江向笛叫了一声,才回过神,露出笑容:“小江回来了。”
随即眯着眼看了半天,发现江向笛背后没有人,顿时失望:“你对象呢?”
江向笛结婚,他们都知道的。
江向笛不想让老人担心,笑说:“他工作忙,哪里有空。”
外婆这次听清楚了:“工作忙也不能不回家啊!”
江向笛:“阿婆,我去厨房了,你先吃点这个,别饿着。”
吃饭的时候,江向笛问道:“妈这两天回来看你了吗?”
提到自己女儿,外婆笑容淡了些,她哪里不知道邓萱犯了错,自己不负责不说,最后却是江向笛承担了后果,“提她干什么。”
江向笛知道她生气了,忙说:“好好好,不提了。”
他和他妈的日子都曾过的一团糊涂,但他外婆和外公却是婚姻美满,虽然清贫,但也自在快乐。
外公因病离世的时候,也没有经历多大痛苦,江向笛虽然没见到最后一面,但听他外婆说是带着笑的。
没过一会儿,夜色暗了下来,这边都是旧居民楼,不知道楼上谁家养了狗,狗叫声一阵阵传过来,江向笛听的面色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