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微微蹙眉,看着夏东篱的表情极为严肃和认真:“如果它攻击家畜你记录下来就好,我们会给你赔偿。但是如果我没猜错,你养这些动物是当做宠物养的吧?”
见夏东篱点点头,宋郸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你就更要当心了,实在不行等到了冬天就把动物都迁到房子里,千万不要和它起正面冲突。”
“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血性大,所以我一定要提醒你一下,猞猁是国家保护动物,你不能去伤害它,除非它攻击人类你出于自卫动手,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
“我知道。”夏东篱的表情紧绷,他缓缓吸了口气又吐出,他在之前已经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了,也和老许商量过了,此刻说起话来便有了底气,“我这里的大型牲畜就是一头猪和羊,猪的话等到寒假时候我就会把它送走,羊养在室内,到时候再把篱笆加固一下,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宋郸点点头,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调查队过些时候就要来了,说不定那只猞猁只是路过。而且我们白云山的生活环境是林地,并不是猞猁最喜爱的生活环境。”
“说不定它就是来晃悠一下,对了,我听小李说那只猞猁在你院子里待了很久?”
夏东篱的视线下移,默默看着桌子。小宋村长起初还没明白,片刻后他猛然间醒悟:“当时那只猞猁就在这里?”
夏东篱点点头。
“那么嚣张的吗……这个位置可谈不上隐蔽,”宋郸微微皱眉,“小李说它一开始看到你们回来都没跑?”
“对,它看上去并不怕人,倒是有些怕小李助理……”
“啊,正常,动物园的老虎也怕小李。”小宋村长无意识地小小卖了把自家助理,他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野生动物一般都不会亲近人,它要是不怕人的话可能就是有人饲养,或者是知道人类战斗力不强……”
“那就有些麻烦了。”他吐了口气,面上仍然挂着笑,“我知道了,我会和上头提一下这点,小夏你这边也记得准备一下。”
夏东篱非常配合地点点头,小宋村长又提醒他注意一下夏季防汛,甚至还带着夏东篱走了一圈他的田地,给他指出几处容易积水需要开沟的地方,那熟稔的模样活像是个几十年的老庄把子。
但他记得小宋村长明明也是个高材生来着!他不是毕业后考村官,然后过了几年回母校拐走了小李助理吗?为什么对种田那么熟悉啊!
“这你都知道啦!”宋郸哈哈大笑,他扯了下毛巾擦擦脸,“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小时候当然也跟着下过地啦。要说的话念书才是半路出家咧,我摸农具的时间可比摸书本的时间早多了。”
“种田这事说难也不难,多观察就行了,而且我们经常到处跑去培训,看到的奇葩地形不要太多,比起那些地来,我们小锦村的地形还是特别简单的。”
青年按着遮阳斗笠站在田埂之间,夏东篱家的山羊豆已经快要抵上他的胸口,他皮肤黝黑显得一口牙齿特别白,那笑容简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夏东篱不由有些被闪到。
他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叹地说:“真了不起啊。”
“啥?”
“我说,您和小李助理都特别了不起,按照你们的学识留在城市里应该能有更好的发展吧?”夏东篱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但却真心实意地夸奖道,“我很高兴我选择了小锦村。”
“没有,我也就是对这方面确实感兴趣,算是半个顺水推舟,小李才是有远大志向的那个。”青年听到前一句耳根还有些发红,听到后一句立刻骄傲地竖起了大拇指,“不过不是我自夸,我们小锦村山好水好人好,样样都特别好,您选我们小锦村是选对啦!”
“啊,对了,既然您对我们小锦村那么满意,要不要再多承包点地?”他居然紧跟着就开始推销起来了!
“小夏你现在就包了十三亩地,这个数量要做出些成绩也不太容易吧,再来个二十亩怎么样?”他顶着夏东篱古怪的眼神和人摆事实讲道理,“你看,你现在也试过了种地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我们小锦村的农业机械租借能力特别强,你要啥工具都能给你借过来,就加个二十亩也就是机器多走个一小时的事,成就感那完全不一样哦~”
被当面推销的夏东篱有些晕乎:“当时我租地的时候小李不是说十三亩数字正好,种得不累吗?”
“哎呀!”宋村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他双手一揣看上去特别专业,好真诚地说道:“小李又没种过地,这事你还得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李助理:?????村长你?????
#小宋村长的千层套路#
#论自租地以来冻梨掉过的坑#
#别看到一个黑皮肤的就以为人憨厚啊#
第66章
夏初的金乌西垂之时总是格外美丽。
日光的余晖洒在比别的季节更厚实的云层之上时,能够折射出更绚丽多变的色泽。
而对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生物而言,白天长时间暴露在日光中留下的温度尚未褪去,植物在高温炙烤下释放出的芳香物质已经随着夜间的清风飘散开来,唤醒了人们有些混沌的神志。
白云山山脚处的一处寻常的农家小院内,两个青年正肩并肩站在操作台边,一边给乌龟做马杀鸡,一边聊天。
“村长和你说要建议你再包二十亩地?”稍高一些的青年此时正拿着一个海绵头给乌龟刷背,他微微偏头问身旁的青年,“是哪里的地?”
另一个青年正用掌心托着乌龟的背甲给它刷腹甲,他闻言抿了抿唇:“十四亩是我们边上的土地,连着下去。还有些六亩离这里远一些,要走个四五公里,不过那儿的地要更好一些,是耕地。林地的价格和我去年的一样,耕地的要稍微贵点,但也给了优惠。”
“不过我没答应,我说还要考虑一下。”夏东篱接着道。
荀岏有些吃惊地回头,表情中带着不解:“为什么?之前不是还说要再多包一点地的?”
“嗯……”夏东篱将手里的乌龟放下来,目送着它熟练地慢慢爬到水龙头下头去用水流冲背按摩。他忙将水龙头稍稍开小了点,这个龙头接着的是储存的雨水,现在阿大想冲背就得省着点用。
“怎么说呢。”青年拖过来一个椅子反坐,他姿态轻松,表情中却带着点苦恼,“之前确实动过再包一点的想法,但我的心理价位其实是七亩,加起来凑满二十亩就差不多了。现在村长这边推荐的二十亩加上去之后三十三亩地我觉得太多了吧,可能会成为负担。”
“负担。”荀岏重复了下这两个字,他语气柔软,像是此刻天上的云朵一般,轻柔得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给吹散。
他将乌龟放下,任由它跑过去趴在阿大身上冲背,扭头看着夏东篱的目光清澈又带着几分失落:“阿东是因为我吧?”
“因为之前说要让我念书,所以觉得三十三亩地会忙不过来。”
他微微弯下身,直视因惊愕而瞠大的褐色眼眸:“阿东,我才是你的负担吧。。”
“咦???”
这话是怎么说的?小岏怎么会这么认为!
夏东篱有些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小朋友,却一时整理不好语言:“不是,那个,这个和你没有关系啊,就是我自己本来的想法吧……”
“阿东想要雇佣的帮工就是能帮你种地的人,”青年轻声打断他,“但因为雇佣了我,因为顾忌我需要念书,所以阿东才没有办法承包更多的土地不是吗?但是我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帮忙的,阿东不需要改变你原来的计划!”
夏东篱哑然,他看着面前眸中带着倔强之色的青年微微叹气,这算是叛逆期吗?还是自尊心受挫?小岏平时看着一幅稳重的模样他都快忘了这人应该比他小了。
“小岏,你先坐下来,你太高了,我看着你脖子疼。”
荀岏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妥协地拖过来了一把凳子坐在夏东篱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东篱感觉他头上的两个耳朵都垂了下来,像是知道自己要被责罚的狗狗一样,但偏偏他又觉得自己没错,所以挺着脊梁梗着脖子,内心却委屈极了。
有,有点可爱啊。
作为狗爹的夏东篱对于这种犬科类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抵抗力,他用右手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左手,再用左手按住同样蠢蠢欲动的右手,如此反复了几下才算压抑住了想要去撸小岏头发的欲望。
“那个,小岏啊。”夏东篱酝酿了一下,正准备说些安慰的话哄哄小朋友,话就要出口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家里那位资深教育者的嘀咕。
夏老先生是大学教授,但他寒暑假常常去给高中的学生试课,也算是经常接触各个年龄层次的孩子。夏东篱曾经听父亲说起过,对于性格还在成长中的未成年,要尽可能地尊重他们的每一句话。
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句话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也不知道哪一个动作可能就决定了他最终的性格,而性格是一样可以决定命运的重要东西。
而且孩子未必是不知道你在撒谎和敷衍,只是因为相信你,所以相信了你的谎言。
尊重和信任,是对孩子最重要的教育方式。
小岏不是孩子,但他的情况比孩子更复杂,他有成年人的理解能力,又有属于孩童的直觉力,最重要的是,他的破坏力也不小。
一个不当心这个社会好青年被他养歪了就糟糕了!
夏东篱沉默了片刻,然后重新整理了下语言:“确实有你的一点因素,但主要原因不在你身上。”
他直视荀岏暗沉的双眼:“宋村长跟我说,农业种植要赚取利润,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种植牧草的,要么就是走进精品路线,培育出品质优良的牧草作为种子或者小畜的食物,要么就是走集约化路线,将生产成本降低,否则收支平等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之前为了有机肥的事情曾经走访过隔壁县的养殖场,那家是国营农场,这两年正在谋求改革,所以有将谷饲改为草饲的想法。”
夏东篱他站起身,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水,硬是塞到了荀岏手中。他想到了那位皮肤黝黑双眸真诚的小锦村村长,不由有些佩服地说道:“他听说这一点后就去打听,那家养殖场如果采买牧草的话,最方便的采购点是内蒙产区,但由于气候原因,内蒙的牧草供应会有断档,在秋冬只能以青储为食。”
“而且内蒙的草质量虽好,但在春季出货晚,所以牧场在春天就一定要采购南边的牧草,运输成本会更高一些。小宋村长于是想要为我和他们牵线。”
荀岏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更加不解了。夏东篱见状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虽然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对方养殖场对于我们可以近距离供应草料的话也挺满意的,但前提是我这边得能够提供稳定的供应量来。你看我如今才十三亩地,产出远远没有办法达到‘稳定’两个字,所以宋村长特地为我找了一些地,想要帮我拿下这个订单。”
夏东篱将前因后果细细同荀岏说清楚,随即他又说了自己的想法:“但问题是,三十三亩地的话就算你我全心全意地干活也忙不过来,只有靠机械化。但如果经常需要干农活的话,那靠租金租用农具就有些不太合算,最佳处理方式是买下一台微耕机或者拖拉机。”
“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而且你也知道,山上的这块地灌溉条件不好,如果真的要搞集约化那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小打小闹应付了事,到时候肯定得修建蓄水池搞灌溉渠道,这些投资都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谈钱很俗气,但这一关确实是绕不过去。
夏东篱晃晃脚腕,有些无奈。
如果作为兴趣爱好他投多少钱都无所谓,但如果作为一番事业的话,就必须要计算成本和收益,不可能无止境地往里头搭钱。
这其中就太复杂了,简直令人头秃。
但要说决定性因素的话——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来陪伴大米的,如果为了这些土地而忽略了大米,岂不就是本末倒置,所以我不想让自己太忙。”他咂咂嘴,“而且小岏记得我之前说想要多包点地是什么时候吗?”
荀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和陈研究员喝酒之后。”
“我没喝酒!”夏东篱连忙反驳,他强调道,“我那天开车呢,才没有喝过酒……我就是吃了饭!”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小岏的记忆点怎么那么奇怪呢!夏东篱有些抓狂了,“我那个时候是想多租些地就可以多种点陈研究员那边推销不出去的种子,万一像这次的羊角豆一样被人发现商业价值就太好了。”
“就算没有被人发现,我这种普通人的种植经验和产量也能给他们提供一点参考数据吧,毕竟他们也不容易,反正我自己种什么都可以。但这也是要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所以我才说种太多是负担的。”夏东篱抿抿唇,最后有些受不了地揉了揉脸,“哎呀,这个就是我自己的想法,还没有和他们说过,现在想想怎么感觉怪肉麻的!”
“没有,阿东很好,阿东是最好的。”荀岏静静注视了他片刻,随后缓缓勾起了嘴角,他的笑容似乎要融化在夏季的热风之中,温柔又带着些燥热。
夏东篱被他夸得莫名有些口渴,感觉冰箱里的快乐水正在召唤自己,于是跳下椅子伸手揉了揉青年的脑袋:“所以啊,你有空胡思乱想这些事还不如想想去念什么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