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毓皱了皱眉头,心觉怪异,看他却没管那捧中看不中用的花儿,反而长舒一口气,接着那股无名之火便从肚子里“蹭蹭”的往外冒,说出来的话似乎都带着烟,“你回来这么晚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说完这句话,程毓就后悔了,仿佛自己是个百无聊赖的主妇,一整个晚上都心心念念地等待着周宏远回家一样。
周宏远舔了一下嘴唇,没说话,却突然蹲在了程毓面前,一只手将玫瑰花往程毓身前一送。他本想单膝跪地,真正到了这一刹那却兀地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再像那个苦等在家门外,最后跪下来逼程毓收留自己一样地逼迫他的叔叔了。哪怕这次程毓不肯答应,他也有一生的时间足以用来消耗。
程毓一怔,他张了张嘴,大脑飞速地旋转着,不知道周宏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磕磕绊绊地问,“你,你干什么?”
周宏远却笑了一下,他拉住程毓的手,盯着程毓那张写满惊诧的脸,眼神认真而深情,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传进程毓的耳朵里,“叔叔,我错了。这半年来我总觉得如果我们只做普通的叔侄,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所以疏远你,也逃避自己的感情。可这两个星期我突然明白了,你根本就不能照顾好自己,放你一个人生活,我怎么都不会放心的。叔叔,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生活的重重苦难、对抗病痛与衰老了。叔叔,你是我的命,是我的全世界,放你一个人,我实在是舍不得。”
周宏远字字句句说得清楚明白,程毓却突然怎么都想不透周宏远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他的脑袋突然变得好钝,好木,仔细思索,才抓住了些苗头,顺着这个苗头揣度再三,依稀间,终于明白了周宏远想说的是什么。
紧接着,程毓听到他的侄子对自己说,“叔叔,我爱你。请你让我照顾你吧,让我用自己余下的全部人生陪伴你、爱护你、体贴你、偿还你,让我一直呆在你身边,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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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程毓听了周宏远的话愣了很久,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个不自然的表情,随后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心脏更是“突突突”跳个不停,像是只森林里被捕食者追赶的小鹿,又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周宏远的话仿佛带着奇异的吸引力,明明是背德、是禁忌、是罔顾人伦,明明他们之间差了十年,隔了两代人,明明他有一千种一万种的理由果断拒绝,可他却像是受到了蛊惑般,偏偏设想那陌生的幸福与另类的结局。
程毓按了按自己的心脏,无数次告诉自己,你应该拒绝的,可感性总是先于理性做出决定,这个决定有多荒唐就有多诱人,有多吊诡就有多寻常,千万种解释,不过是世间最普通的一个爱字。
程毓无疑是爱周宏远的,正如同周宏远爱着他。这份爱也许不够纯粹,但再过复杂的爱,再过纠葛的关系,都无法否认爱的存在。他们像亲人一样走过了风风雨雨,经历了起起伏伏,走丢过,迷失过,但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们依然相守相依。命运之轮早在十八年前初遇的那个傍晚就拉开序幕,他们勤勤勉勉的生活,奋斗,拥抱虚幻的野心与真实的庸俗,他们分开又找回彼此,而这一切不过是十八年前的延续,他们的命运早已在最开始便绑定在了一起,难以分割。
他们是亲人,是伙伴,是彼此生命中发光发热的真挚与难以割舍的感情。
再没有一个人,能代替彼此的位置;再没有一段感情,能朝越彼此的意义。他们互为牵扯,也互相成全。
他们试图放弃过,也向命运与世俗屈服过,可归根结底,终是砍断骨头连着筋,与其在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中藕断丝连,不如接受这份深扎于每个人心底的爱。
周宏远的改变程毓一点一滴都看在心里。诚然他永远忘不了周宏远曾经的背叛,忘不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绝望与愤恨,但他愿意放下;诚然他无法彻底原谅周宏远的卑劣,那些深入骨髓的伤疤至今还隐隐作痛,但他愿意重新开始。忘不了是程毓的固执,不原谅是程毓的“残忍”,但放下与重新开始,却是他最大的温柔与慈悲。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原谅周宏远的所作所为,但他仍旧愿意去爱周宏远,爱他残缺的、肮脏的、虚荣的、丑陋的灵魂,一如爱着他的努力、认真、赤诚与孤勇。
于是,程毓笑了一下,轻轻说,“好”,而下一秒,一枚精致的素圈落进了自己的中指,周宏远用力将他拥进怀里,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磕磕绊绊、反反复复,低沉的声音诉尽衷肠。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 今天太晚了 先更这些 明天再补一个肥章!!!!
第92章
周宏远没想过程毓会答应自己,他该拒绝、该训斥、该反感、该逃避、该挣扎……周宏远想了很多,种种结局,格式局面,可他却独独没有想过程毓会这么简简单单地答应自己。
周宏远将程毓拥在怀里,而后将自己的头埋在程毓的肩窝,他用力嗅着程毓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儿。这一刻的他实在太幸福了,像是范进中举一般,飘飘然,而几分钟过后,又兀地怕了起来,他怕程毓只是一时心软,更怕程毓会是一时冲动,日后想起来,是要后悔的。周宏远声音飘忽,甚至还颤抖着,问“叔叔,你想好了么?”
程毓觉得好笑,他抚着周宏远的头发,“嗯,想好了。”
一时间,周宏远竟有些不敢相信了,他轻轻松开程毓的肩头,端详着面前人俊美的面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了。言语浅薄,表达不出喜悦的千万分之一,而浓墨重彩的喜悦之后,还藏着隐隐作祟的惶恐与慌张。
他真的配得上程毓么?他真的配得到程毓的爱么?
程毓眨了眨眼睛,揉揉周宏远僵硬的、不知做何表情的脸,问,“傻啦?”
听了程毓的话,周宏远的心又忽地落了地,他复将程毓拉进怀抱里,再一次虔诚而郑重地说,“叔叔,我爱你”。
程毓揉了揉他的脑袋,“嗯”。
程毓因着周宏远的晚归,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七点钟的时候热了些粥,却只堪堪吃下了半碗。周宏远扫了一眼餐桌上摆的半碗白粥,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沉。他皱了皱眉头,瞅了程毓一眼,言语中似有嗔怪,”怎么就吃这么点儿?”
程毓心里有些羞,敲敲周宏远的脑袋,只说,“没什么,吃腻了。”
周宏远还想啰嗦几句,程毓却打断了,说周宏远也太会煞风景。周宏远一笑,心想,也是。他往程毓跟前更凑紧了几分,捧住他的脸,神色认真,问道,“叔叔,我可以亲你么?”
程毓脸稍稍一低,光洁的额头隐匿在了碎头发中,他心想,这时候装什么纯情?不同意、不知道的时候不也亲了?亏得当初他还只以为周宏远是到了青春期,对男女之事好奇又懵懂。想到这里,程毓不禁愤愤然,瞪了周宏远一眼。
周宏远摸不着头脑,吓得往后扯了两寸,又心有不甘地争取,“叔叔,就亲一下,亲额头好不好?”
程毓听了周宏远的话,实在是躁得慌,正当他皱紧眉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周宏远却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啜。
程毓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烧着了一般,他倏地将手抽回去,半天不敢瞧周宏远脸上的表情。程毓垂着头,不知怎的目光便被自己手上那枚简简单单的素圈吸引,这是他的侄子亲手为自己带上的,没什么繁复的造型和钻石翡翠,却朴素动人,像极了人世间最寻常不过的爱,没什么花样与浪漫,却是踏实与安宁的港湾。
两个人都是感情的新手,周宏远是第一次实打实的与人谈情,而程毓则是第一次与男人说爱,既没经验,又隔了叔侄关系与十年岁月,乍一决定在一起,竟都有几分不适应了。只不过,周宏远在程毓面前脸皮厚惯了,就算不知如何与人在一起,也要黏在程毓身边,一会儿要亲亲手,一会儿要抱抱。程毓却没那么大的适应能力,比起周宏远来,整个人都显得木木呆呆的。
晚上睡觉时,周宏远自然不肯放过他,非要与他一起睡。程毓不愿意,周宏远就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三十岁的人了,却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卖痴起来,抱着程毓的胳膊不撒手,还用亮闪闪的眼睛盯着程毓,说自己什么都不干,只想像小时候那样与程毓一起入睡。
程毓听了这话,兀自想起好多年前来。那时候周宏远还不如自己高,小小的,瘦瘦的,乖得让人心疼。程毓的思绪飞出去了好远,此时眼前这个成熟而强壮的男人,与脑海中那个小小的孩子逐渐重合在了一起,程毓的心也慢慢柔软起来,他没法子拒绝周宏远,更何况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过分的要求。
得了程毓的首肯,周宏远欢天喜地地躺在了程毓身边,他歪了歪头,靠在程毓肩上,没忍住,又问了一遍,“叔叔,你想好了对吧?”
程毓笑了笑,鼻子竟有些发酸,心里也是。他面向周宏远,用食指轻轻在周宏远的鼻尖点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是,想好了,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宏远蓦地眼睛红了一圈儿,想哭,却又只得忍着。他已经是叔叔的男朋友了,要一辈子守护他,照顾他,怎么能轻易掉眼泪呢?更何况,他心里明明是开心的、幸福的啊。
程毓知道周宏远素来缺乏安全感,瞧他这样难免心疼,忍不住摸了摸周宏远的脸,随后轻轻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个吻。
这个吻单薄而脆弱,是稍触即离的,是不带意味的,像仁慈的神祇亲吻他虔诚的子民,又像是温柔的母亲安慰他紧张的孩子。
周宏远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毓。
程毓这才慌了神,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亲亲周宏远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又自然,像是深扎于程毓心底的本能,左右是自己的孩子,反正十多年前就亲过,他亲的坦荡,却在对上周宏远眼神的刹那失了本心。
黑暗中,程毓的脸发着烧,他恨不得把头整个埋进被子里,又妄图在周宏远的视线中逃之夭夭。两颗心隔了两层薄薄的睡衣,“噗通”、“噗通”地各自跳动着。
程毓心里慌得厉害,额头上也冒着汗,他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周宏远,周宏远却不依不饶地缠上去,从后面将他罩在怀里。
程毓的身体明显一僵,紧接着周宏远的嘴唇覆在了他的耳边,轻声说,“叔叔,既然想好了,以后就不许后悔。”周宏远吸了吸鼻子,他生怕这一切只是场梦,或是个恶劣而残忍的玩笑,他生怕一觉醒来一切都是虚化,他难得善终。
程毓心神一晃,他突然想对周宏远说,自己不会后悔的,自己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后悔。他只怕周宏远会后悔。他咬了咬嘴唇,只觉得自己无聊,轻声笑了两下,沉沉的“嗯”了声。
第93章
躺在床上,周宏远总睡不着,他每隔几分钟就要睁开眼睛看看一边儿,看看程毓还在不在,而自己又是不是在做梦。
程毓年岁稍长以后,睡眠状况相较以往差了许多,周宏远睡不安稳,他也睡不着,本来身体疲乏,不欲搭理周宏远,却哪里知道他愈演愈烈,一道道射来的目光让程毓全身都发起热来。于是,在周宏远第n次睁开眼睛瞅着程毓的时候,程毓在黑暗中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紧接着,扭过头,朝周宏远眨了眨眼睛。
周宏远舔了舔嘴唇,语气有些弱,“叔叔,你怎么还没睡?”
程毓往周宏远身边蹭了蹭,侧躺着,伸出胳膊来搂住周宏远,还顺着他的脊柱往下捋,悠悠地说,“你总看我,我怎么睡得着?”
周宏远在程毓面前没脸没皮惯了,倒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反而往程毓怀里挤,一声声喊着他,“叔叔,叔叔,叔叔……”
程毓被他喊得臊得慌,脖子里都冒着汗,他“嗯”了几声,周宏远却还是不依不饶,程毓不堪其扰,皱着眉头,“听话,睡觉。”
周宏远却突然一翻身,压在了程毓身上,就着月光,他细细打量着身下这人的眉眼,心中柔软缠绵。
程毓咬了一下嘴唇,“噗嗤”笑了出来,“干嘛啊?”
程毓呼出的气流湿湿暖暖地打在周宏远的脸上,周宏远心尖儿一颤,痒痒地,低了低身子,两个人鼻子对着鼻子,周宏远轻轻摩挲了一下程毓的鼻尖儿,程毓没动弹,更没言语,睫毛却颤了两下,出卖了他的情绪。
周宏远深深地看着程毓,“叔叔,叔叔我爱你。”周宏远觉得自己好热,感官在这个静谧的黑夜无限放大,他的心跳像远山的钟声,“咚咚咚咚”的,一声又一声,是寂寞的呼喊,沉重的嘶吼。他的额头上冒出水珠,一层接着一层,眼睛亮晶晶的,呼吸又粗又重,带着不可窥探的意味。
程毓皱了一下眉头,他伸手擦了擦周宏远额头上的汗水,朝他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
周宏远旧事重提,暗戳戳地问,“就亲一下,好不好?”
程毓的手移到周宏远如雕刻般的唇线上,轻轻划了两下,故意取笑自己的侄子,“不许你亲的时候,你不也偷偷亲过了么?”
周宏远纵容是脸比城墙厚,听了这话也难免难为情,他掩盖似的干笑了两声,问,“叔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程毓记性好,此时两个人又成了情侣关系,再不必隐瞒这些陈年往事,“你高一那年的夏天,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