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 CP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郁华

作者:郁华  录入:11-04

  程毓一直没离开周宏远的病床,别的病人都是几个陪护轮番上阵,而周宏远却没有别的亲人,他有的,只有一个程毓而已。
  临床的是个做白内障手术的老太太,手术很简单,儿女却格外尽心,瞧周宏远这里只有程毓陪着,不禁好奇,问,“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怎么不见他父母在?”
  周宏远心中一酸,紧接着,是磨人的尴尬,只是一个瞬间,他的头更麻木了。
  程毓心里太乱了,听到这话只是挠了挠头,没在意,却也不打算实话实说,随口说了句,“父母在外地打工,不好请假。正好我没事儿,就替我哥嫂照顾着。”
  程毓担心周宏远会害怕,所以哪怕是上厕所,也要提前跟周宏远讲好,吃饭更是只能托临床的亲属捎带。
  医院的菜很难吃,可他们别无办法,程毓夹起一个西蓝花,喂进周宏远的嘴里,周宏远此时头痛欲裂,放射出强烈的呕吐感,提不起一丝胃口,他虚弱地摇了摇头,说自己吃不下去。
  程毓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周宏远难受,可不吃饭总不是办法,只得好言相劝,费了半天劲,周宏远才勉强咽下了两口菜。
  夜里,程毓担心周宏远一个人害怕,便将陪护床跟病床拼在一起,自己则睡在两张床的中间,一个周宏远随时能碰到自己的位置。
  他们俩肩并着肩,仿佛在家里一样。
  周宏远的思绪飞了很远。大多时候,他的小叔叔是个粗糙的男人,袜子攒成一堆才洗,东西随手放随手忘,个人物品总是搞得一团糟,甚至有时几天都不知道梳一次头……可总有一个又一个瞬间,让他觉得自己的叔叔是个无比细腻而柔软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恐惧与惊慌,他知道自己对他的依赖,他不说破,但他一切都照顾地到。
  睡意袭来的前几秒,周宏远想,大概此时的自己,是真的被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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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周宏远看不见东西,偶尔能透过纱布看见几分光亮,却也模模糊糊,不真切。在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三天,程毓第一次离开了医院。
  孔德诤的母亲没有工作,唯有父亲在工厂做工,平日已是勉力维持,短时间内,实难掏出一大笔钱来给周宏远做手术,正因如此,赔偿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到了必得撕破了脸面的时节。
  程毓与孔德诤的父母以及班主任孙老师、校领导面对面坐在学校办公室里,而犯了事儿的孔德诤,则是垂着头,挂着泪,站在父母跟前。
  程毓先是看了孔德诤一眼,事情的起因他已经听班主任孙老师转述过了,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如今这个看起来乖巧懂事的孩子,竟能对小宏远做出这等恶劣之事,无论如何他都料想不到,隐匿在孩子天真可爱的面孔下的,是颗如此肮脏的心灵。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人都说孩子天真善良,事实上,孩子的恶意却是最难招架的,带着最恶劣的直白与最无情的残忍,将一把把利刃,直戳无辜者的胸口,还佯装烂漫。
  程毓的眼神不算尖锐,却带着无限的责备与失望,就是这样一个淡淡的眼神,让孔德诤抬不起头来,只觉得周遭空气就要将他整个压趴下。
  程毓没再看他,只是在坐下的片刻轻轻问,“你知道错了么?”
  孔德诤当然是知道错的。这几天他没有哪一刻不在后悔,没有哪一刻不在痛恨,无数的质问、无数的批评向他砸来,原本一场再简单不过的争执,却将他的生活彻底划分两半。一半是快乐简单,一半是身负重担,不过是一个早晨,不过是一时冲动,他再不是老师、家长眼中的“天之骄子”,只是一个周宏远,就将他彻底打落神坛。
  孔德诤虽然已然知道错,心里却总是存在侥幸,若是周宏远不曾还手,若是周宏远不曾对他嗤笑,若是他不曾抄起凳子,若是凳子没砸到周宏远的眼睛……
  孔德诤梗着脖子,脸通红,冲程毓说,“是他先骂我神经病,还推我,我才动手的!”
  程毓淡淡的摇了摇头,脸上的失望再次将孔德诤刺痛,“宏远不可能主动骂你,更不可能主动推你,我的侄子,他秉性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说完这些,程毓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你还小,我不找你问责,错的是你父母,是他们没教育好你。”
  程毓坐下,正视着对面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妻,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孔爸爸和孔妈妈听到了程毓的话,双双低下头去,一个痛苦的抓耳挠腮,一个暗自垂泪。
  程毓不愿为难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却别无选择。
  “宏远明天就要手术了,希望你们能够承担两次手术需要的六万元。”后期护理费,程毓可以不要,但高昂的手术费迫在眉睫,他不得不要。
  孔德诤的妈妈是个懦弱且苍老的女人,听到程毓的话后,立马掉了一串儿泪,无助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而孔爸爸又有何办法,就算是此刻砸锅卖铁,也是凑不够、来不及的,更何况,他们一家三口也要生活,孔妈妈无望地看向程毓,“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啊……我们拿不出来这些钱啊。”
  孔德诤的爸爸亦是痛苦地皱着眉头,说,“能不能缓缓——我们慢慢还你,三年五年,总有能还清的时候。”
  程毓心中一片漠然,他的日子已经太苦了,再拿不出余力怜惜他人,“现在的问题是,宏远马上就要安排手术了,没有这笔钱,怎么做手术?六万块,这周前结清,手术不能再拖下去了。”
  孔德诤的妈妈瞧他不知退让,心里的火烧了起来,求也求了,情况而言说了,怎么对面这个年轻人,就那么不通情理,一定要把人往死路推呢?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这周前我们根本不可能拿出钱来,你杀了我们夫妻俩我们也拿不出来!”
  孔爸爸没有孔妈妈那么情绪化,一边做手势让孔妈妈闭嘴,一边焦急万分。他看着程毓,眼神中有祈求,也有抱歉,“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做父母的错。可小孩子相处,哪有没矛盾的?更何况,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程毓气极反笑,说,“你家儿子若是动手扇我们宏远,你看看一个巴掌会不会响?”
  孔德诤自然不是个懂得隐忍的主,听了这话立马跳出来反驳,“我没有扇他!”
  副校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日复一日的酒场应酬让他大腹便便,头发也秃了大半,他皱着眉头不停叹气。他出面将双方召集在一起,本意是化干戈为玉帛,一同商议赔偿问题的,却没想到矛盾愈发冲突,竟到了如今唇枪舌战的地步。
  班主任孙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年轻人,年龄与程毓相近,看双方僵持不下,说,“你是周宏远的叔叔吧,这件事兹事体大,还是请宏远的父母来跟孔德诤的家长商量赔偿的事情吧。”
  程毓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来,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这些日子的陪床,担忧,焦虑,已经让他太过疲惫,过了片刻,才淡淡地说,“宏远没有父母了,我就是他的家长。”
  此言一毕,在场的几个人都极为震惊。他们都看出了周宏远的家庭条件不好、家庭情况复杂,却不知道周宏远如今已然是个孤儿。孔德诤梗着的脖子也垂了下去,一副无措的样子。
  孙老师一时没了主意。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孔德诤对周宏远的欺凌,可他只是个刚毕业的老师,每天那么多工作要处理,自然是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金科玉律。而且在他心中,同桌间的争执,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错。可他却万万没想到,周宏远竟没有父母。这一瞬间,为自己找过无数个理由开脱的他,终于开始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些许抱歉。
  过了许久,孔爸爸突然说,“我听说,眼球破裂也可以直接摘除眼球的……摘除之后,安个人工眼球就可以了,一万块钱就够。”
  程毓皱了皱眉头,说,“我不可能看宏远失去一只眼睛,不可能看他左眼失明以后受尽同学老师的白眼。既然有方法治,我们就一定要治。”
  孔妈妈气急,“你一定要治,你自己掏钱啊,反正我们夫妻俩就只有一万块钱。我还是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放完狠话,孔妈妈又觉得心中不忍,此事说到底是自己儿子惹出来的,她心中亦是有愧,想到这里,她不禁放软了语气,带着循循善诱,“你只是周宏远的叔叔,何必这么上心呢?”
  程毓怔住了。他从未想过不给周宏远治眼,更未想过从此将周宏远放弃,仿佛这一切的选择都是自然而然,在他与周宏远的关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何必二字。若是一定要探寻个何必,那么从一开始,他便不会收养周宏远了。
  孔妈妈一鼓作气,继续追击,“再说了,周宏远又不是两只眼都瞎,只不过是个左眼而已,不影响吃喝不影响上学,又有什么打紧呢?”
  程毓几乎是气疯了,只不过是个左眼,难道小宏远受的这些受委屈,落在加害人眼中,就是个只不过而已么?他板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孔妈妈本就是个啰里啰嗦的人,瞧程毓没有动静,更是滔滔不绝,到最后,她说了些什么,程毓已经听不清了,唯有无边的愤怒,从心底一直向上烧,到最后,连喉咙都是干涸的。
  “我现在是宏远的家长,就必须对他负责,你们是肇事者的家长,就必须赔付医药费。”
  孔妈妈看程毓不仅不听劝,白费了自己这番口舌,还态度恶劣,火气也上来了,“怎么就肇事者了?小孩子闹着玩,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你侄子不也对我们诤诤动手了么?要说医药费,你也得赔我们。而且我们也没说不给医药费啊,摘除眼球和放置义眼的钱,我们出。”
  程毓冷笑,摘除眼球放置义眼,他们查得倒是清楚,有这样的父母,也不怪会养出孔德诤这样的孩子,他扫了对面坐的人一眼,“周宏远是经过验伤的,你们要觉得周宏远对你们孩子动手了,尽管可以去验伤。六万块钱手术费,我要的合情合理,你们若是不给,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法院见吧。”
  一听这话,别说是孔爸爸孔妈妈,连孙老师和副校长都慌了,连忙说,“这是干什么啊宏远叔叔,咱们有话好好说,犯不着闹到上法庭这一步……”
  程毓冷笑一下,拿出张纸来,上面写着他的联系方式和银行卡号,说,“六万块钱,尽快打到我卡里,否则我们法庭上见。”
  离开学校的时候,程毓心中一片茫然。他知道,孔德诤一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如愿的。就算走司法流程,也要一拖再拖,至少浪费一年的时间。
  他可以等,周宏远的眼睛却等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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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程毓回到医院后,医生再次将他叫去办公室,苦口婆心再三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归根结底,就只是一句话,周宏远的手术,不能再拖了。
  程毓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多紧急,更是比谁都更在意周宏远的未来。他早已在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借,也一定要为小宏远凑够这六万块。一个人借不到,就借两个三个,偌大的S大,他总有凑够的一天,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也总有还清的一天。
  将小宏远托付给护士后,程毓回到学校。宿舍里,找工作和考研的舍友们都不在,与上次一样,只剩下了李锐和赵启明。
  李锐有些日子没见程毓,瞧他满脸愁容的进门,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程毓骨子里是个乐天且骄傲的人,若非遇到了大事,断然不会露出这副样子。他焦急地问,“程毓,你,你怎,怎么了?”
  程毓站在李锐的床下,盯着李锐的眼睛,净是绝望与祈求,“锐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
  程毓从小日子过得清苦,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却唯独在钱上格外在意,从不愿占别人一分一毫的便宜。程曼红死后,他又要生活学习,又要扛着未偿完的房贷,日子过得艰难,可饶是最困难的日子,他都咬着牙自己扛,不曾开口问李锐借过一次钱。
  李锐与程毓相识已有三年多,感情甚笃,对彼此了解颇深,听了这话,李锐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从床上坐起身来,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多少?”
  程毓垂下了头去,李锐虽做着倒卖二手电子设备的生意,却只是些小买卖,更何况,他的钱都压在了库存上,如何能在短时间凑那么多钱给自己?那个天文数字,程毓连说出来,都觉得愧疚,他声音颤抖,“宏远,宏远他眼球严重劈裂,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一直专注学习的赵启明听到这一席话,突然抬起了头。
  李锐和程毓自然顾不得赵启明是何反应。李锐从床上爬下来,搬了两把椅子,一把自己坐,另一把则是给程毓的。他拍了拍程毓的肩膀,说,“你放心,程毓你放心,你侄子就是我侄子,只要哥哥能拿得出来的,一定给你。”
  李锐虽不满程毓将侄子的事大包大揽抗在自己身上,可他知道,程毓素来心软,重感情,断然不会在这节骨眼下将亲生侄子抛下不管。更何况,李锐不是第一天认识程毓了,他知道,但凡是程毓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可能反悔。劝不得,劝不动,就只能跟自己三年的好兄弟一起扛,这点儿意气,李锐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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