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后面,他甚至看到了初中同学。
苹果递了一捧雏菊,猴子一条手臂撑在床脚,冲他笑笑。
“欢迎回家,裴苍玉。”
第151章 后日谈 上
科斯蒂尼进办公室的时候,安娜检察官和那人的律师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但双方谈得并不顺利,那位律师正在喝咖啡,嘴角还有些笑意,但安娜检察官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正在把她的药盒拿出来。
科斯蒂尼把门在背后关上,转身便敬了个礼,安娜检察官站起来和他握手,对他脸色稍微好一些:“辛苦了。”
律师也站起来,伸出手:“我姓科尔,我是他的律师。”
科斯蒂尼点了点头,握了一下手。
安娜检察官不太喜欢这个律师,她看向科斯蒂尼:“如你所知,市长案的凶手是杰特/普罗菲斯,他本人也承认了。我们没有扣押那位……”她转头看科尔律师,“我们还应该用他的假名吗?”
科尔笑了笑,圆润的脸上甚至挤出了酒窝,挠了挠脸:“您叫什么都可以,只要卷宗里记录真名就可以。”
安娜检察官不再理他,看向科斯蒂尼:“我们没有扣押白先生的权利了,你负责将他带回他的国家。”
科斯蒂尼点了点头,接受这个任务前,长官告诉他是保密工作,不过鉴于“白先生”的事件沸沸扬扬,加上镇长承认犯案,他早晚要被释放。不过由于他的国家提出了其他的罪名指控,要求司法转移,因此他们还得辛苦这一趟,因此科斯蒂尼多多少少猜出了这个任务和他有关。
“白先生”在这里引起了很大争议,他的来到颇有些晦气,给小镇上带来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自身又很具神秘感,居民提他如同提起一只乌鸦。检察官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他的律师巧舌如簧,他剥夺了普罗菲斯的听觉,阉割了他,这样的伤害,这位科尔律师竟劝说普罗菲斯放弃了指控,也不配合检方的调查,再加上对方国家的要求,想让这位“白先生”在这里接受审判,是不可能的事了。没有任何一个检察官会喜欢异国他乡的人来自己的地方猖狂行事,指手画脚,无怪乎检察官不喜欢他们。
科斯蒂尼问道:“什么时间?”
“明天下午四点,你跟他上飞机,送到移交之后他们会送你回来。”
“明白。”
安娜检察官看了眼律师,又问科斯蒂尼:“你要不要见他一面?”
科斯蒂尼很快明白了安娜检察官的暗示,便答应下来:“如果可以的话。”
安娜检察官便向律师要求:“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他应该提前见一下需要押送的罪犯。”
科尔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他的脸胖胖的,总是在笑,但眼神很是犀利,他说:“检察官,不要称呼我的委托人是罪犯,这是污蔑,不然您早可以证明了。”
他不等回答便转头看科斯蒂尼:“我带您去吧。”
科斯蒂尼跟面色难看的检察官告别,跟着律师去往“白先生”那里。
车上科尔拿出了烟,看了科斯蒂尼一眼,又收了起来。
科斯蒂尼注意到,说:“没关系,我也抽烟,只是今天有任务。”
科尔笑笑:“不是,我只是想起来他不想闻到烟味。”
科斯蒂尼看了看他,问道:“有什么需要我提前知道的吗?”
科尔摸了摸下巴:“有什么呢?……”他转头看过来,“你知道他被指控什么罪名吗?”
一级谋杀,多起,遍布世界各地。
科斯蒂尼没有回答,科尔权当他已经有数。
“总之,安全转移他是第一要务。”
科斯蒂尼点了点头。
科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合适,虽然是特警,但看起来很和善,我相信你换下警服,不会有人认为你是警察。”
“常有人这么说。”
“但身体强壮,这很重要。”
科斯蒂尼有些奇怪:“对他吗?”
“不是。”科尔摇头,“他们有些忌惮。”
科尔口中的“他们”,正在大楼一层等他。
一个年轻医生看到他首先上下打量了一下,看这位警官身高足有6\'4英尺,身材宽厚,才放心地点点头。
科尔将他留在这里,自己先走了。
医生带他去向十九层,那里住了极少数的人,科斯蒂尼这时终于问了:“这是精神病院?”
医生点头,刷卡:“你知道的吧,他精神方面有些问题,所以我想就算那些关于他的指控都是真的,也很难判死刑。”
科斯蒂尼没有接话,医生又说:“说回来他们国家也没有死刑。”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遗憾,科斯蒂尼看了他一眼。
十九层非常安静,和普通的病房不同,这里的房间门厚重,锁在外面,里面的人不能自由出入,每两个房间相隔近五米,更显得这里分外空旷且幽深。
科斯蒂尼在进入走廊前要把手机放下来,放的时候他问了医生:“您找健壮一点的人,是之前出过什么事吗?”
医生看了看他,似乎有些为难:“说不上出过什么事。”
“之前有位照顾他的女护士,爱上了他,听他的指示为他准备了很多东西,但他却把她告发了。私自协助嫌疑人是很严重的失职,她正面临指控。另外还有一位男护士,”说到这里,医生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是我们的过错,没有发现他有虐待病人的问题,他曾经冻掉过一个病人的手指,但没有被抓到,这次他被派去看护白石……”
科斯蒂尼等医生继续往下说,但没有等到答案。
“他死了。”
“那位护士吗?”
医生点点头。
“怎么……?”
医生摇头:“不清楚,自杀的,在自己的浴缸里,把电线拽进浴缸……”
“确定是自杀吗?”
医生看他:“确定是自杀,证据很齐全。”
科斯蒂尼沉默了,听起来是个危险的人。
他把身上的东西按照要求放下,朝走廊尽头走去,医生并不跟上。
科斯蒂尼走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房间只有一侧,走廊的另一面是墙。
走廊尽头只亮了一盏黄色的顶灯,沉重的铁门上贴了个数字,这是他要进的房间。
科斯蒂尼握了握手里的钥匙,打开了门。
出乎他意料,门内非常亮堂,但房子中间竖着一道玻璃,白石在玻璃的另一面,科斯蒂尼凭直觉判断出这玻璃是防弹玻璃,很难打破,而且是为了保护外来的人。
白石坐在床上,像个印度教的人在养神,缓缓地睁开眼看向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科斯蒂尼突然心跳快了一下,与情动无关,下意识而已,白石俊美非常,且极有气质,眼睛里有说不出来的暗,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女护士会爱上他,被他绑架的人为什么念念不忘。
白石长得非常漂亮。
灯光集中在白石那边,为了让任何进来的人都能看清白石的动作,科斯蒂尼想,这也是保护来人的一种方式。
玻璃左手边有个窗口,可以用来传递物品,此外便再无其他。
科斯蒂尼清了下嗓子,开口说:“你好……”
然后他反应过来,这玻璃似乎隔音。
白石下巴抬了抬,指向一个方向,科斯蒂尼顺着看过去,那里有个红色的按钮,上面画着喇叭的标志。
他走过去,按了一下再开口,白石那边点了点头。
看来是按着才能沟通的机关。
科斯蒂尼再次打了个招呼,他摁住按钮,白石的声音也传过来。
这声音倒比科斯蒂尼想象得要低哑一些,语调慢慢的,语气平缓,听起来不像这个年龄的人讲话的风格。
白石问他:“你负责送我吗?明天。”
科斯蒂尼点点头,又回答道:“是。”之后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白石没有回答,笑了笑,仿佛科斯蒂尼问了个蠢问题,这让科斯蒂尼也有些尴尬,他不再追问,只是告诉他明天出发的时间。
白石点了点头,朝他笑笑:“辛苦了。”
科斯蒂尼不觉得白石在假客气,这人身上本来就有这样的气质,仿佛这不是监/禁他的地方,是个他的殿堂。
科斯蒂尼便松开了手,准备离开,他又看了一眼白石,才朝门边走去,他走得不快,见到白石本人给他不小的冲击。他想象过一个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但没想到是这么一副好皮囊,长身量,富贵公子的模样,他想象过一个轻佻放浪勾引人为他赴汤蹈火的花花公子,但没想到是这么个沉稳疏远,带着点不近人情的风度的男人。
科斯蒂尼走到门口时,听到后面有微小的响动,他迅速转过身,看见白石正在拍玻璃,力气很大,拍得手掌一片通红。见他转过来,白石指了指按钮,科斯蒂尼快速走过去,摁下。
白石看着他,说:“你应该在她的婚礼之前见她一面。”
科斯蒂尼愣在了原地。
白石却慢悠悠地转回身,又坐回了床上。
科斯蒂尼反应过来的时候,三步并两步奔回来,愤怒地朝按钮喊:“你认识她?你认识我姐姐??”
白石淡淡地看他一眼,笑了一下:“科斯蒂尼,按钮不是话筒。”
科斯蒂尼尴尬了一下,又看向他,再次问了一遍:“你调查过她是吗?回答我!”
白石摇头:“我没有,这并不难看出来。明天我可以解释给你听,现在你走吧。”
科斯蒂尼锤了一下墙,他瞪着白石,眼神能把玻璃穿透,他再次叫白石过来,他觉得玻璃不是为了防范白石的,根本就是为了保护白石的,不然他现在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白石等他发了好一会儿脾气才慢悠悠地说:“科斯蒂尼,他们是不是都认为你是个好脾气的男人?”
科斯蒂尼愣了一下,白石在这时候走了过来。
他背着手,显得高挑优雅,他走近玻璃,盯着科斯蒂尼:“你该想想,而且,”白石把手放在玻璃上,“这关于你,不关于我。”
***
第二天科斯蒂尼等在楼下,停车场已经事先清空,此时根本没有人来。运送他的车是一辆军车,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从来到之后便没有开过口,站得笔直,背着手,盯着电梯口。
科斯蒂尼看了看表,三点。
电梯打开,几个蓝衣服的护士先走出来,他们按着电梯门框,等里面的人走出来。
科斯蒂尼朝里看,白石迈出他的脚。
他穿了双白色的鞋,医院统一分配的那种,戴着电子脚镣,两只。蓝白色的病号服,他比拘捕时的照片看起来瘦了一些。他戴着一副口罩,头发在昨天晚上被剃光,眼前被罩了一块黑色的布,被人牵着走了过来。
白石走得慢悠悠,不如说有点刻意地慢,只是不想跟着前面人的步调,不过前面人并不迁就他,恶意地拽了一下。
科斯蒂尼便在这时候伸出了手:“我来吧。”
医生绷着一张脸,来和他交代:“脚镣千万不能解。眼罩最后也不要解。不要跟他说话。”
科斯蒂尼发现医生的眼睛边有一些青肿,他转头看向白石,白石好像感应到了一下,朝他稍微转了下头。尽管看不到,科斯蒂尼觉得白石可能笑了一下。
上车之后,白石被戴上了手铐,拷在格挡杆上。
路上科斯蒂尼发现医生拷得有些过紧,白石的手腕磨出了点血。
他掏出钥匙:“我给你松一下手铐,你配合一下,另一只手贴在座椅上。”
白石转了转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科斯蒂尼仔细打量了一下白石,他觉得白石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精神,他试探着伸手碰了一下白石的手臂,心下觉得白石可能使不上劲,也许是为了转移打了什么药。
科斯蒂尼便给白石松了一下手铐。
白石突然笑了一下:“科斯蒂尼,我说的事你想过了吗?”
科斯蒂尼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他昨天失态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从未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发脾气,更不要说歇斯底里地盘问了。昨天他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医生很同情地看了一眼,说:“他让人不快对吧。”
医生的语气似乎在说,那是白石的一种天赋。
但对科斯蒂尼完全不是。他完全无法想象,怎么白石会知道。
科斯蒂尼问他:“你知道些什么?”
白石说:“飞机上陪我聊聊天吧。”
科斯蒂尼皱了下眉,白石这个人说话带着一种很有控制感的意味,和德高望重的老神父说话的风格有微妙的相似处,不知从何而来,也许是语调,也许是用词,说不上来。
于是飞机上他便坐在了白石的身边,事实上,他应该坐在对面。
同行的律师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脸。
白石摘下了他的口罩,没有摘眼罩,他喝了口酒,朝后仰了仰:“很久没能伸展腿了,病房太小了。”
科斯蒂尼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打针的剂量,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打过针还能自己动的人。
白石放下酒杯,手铐敲在玻璃杯上,发出一声脆响。
“讲讲我吧。”
科斯蒂尼转头看他。
白石继续说:“医生花了很长时间让我来讲,只要我说一个童年的故事,他就兴奋得要命,写文章,改变我的药量,像条狗一样在我眼前转,希望我施舍一点线索,好让他能研究一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