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转身就走。
白石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赶紧跟上去。裴苍玉迈开腿,双手插兜,弓着背叼着烟一个劲地往前走,几步就把白石甩在了后面。
白石急忙跟在后面,因为跑得太快,居然还绊到了石子,摔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响。
裴苍玉听见,愣了,转回头,就看见白团扑在地上,脸都抬不起来。
裴苍玉:“……”
他烦躁地走回来,拎着白石的后领,把人拎起来,谁知道小孩儿啪地甩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裴苍玉好心被怼,更生气了,抬手推了一把白石。
白石又摔倒了,但很快地爬起来,照着裴苍玉的小腿就踢一脚。
裴苍玉咬着烟,两只手都腾出来:“你完蛋了!”
他伸手去抓,白石转身就跑,朝河堤边跑,裴苍玉追。白石踩着堤边,没站稳,咕咚咚往下滚。
裴苍玉赶紧伸手拉他:“喂!……”
裴苍玉没拽住,白石滚下去了。
白石在草上滚了几个圈,才在平地上停下来,头晕晕的,脸上都是泥,停下来正好躺着草地上,睁开眼,是头顶的星空。
裴苍玉的脸突然横在他眼前,笑起来:“还跑?”
说着帮他抹掉脸上的泥。
白石慢慢地坐起来,伸手拽了一把裴苍玉,把裴苍玉拽倒,跟他一起坐下。
裴苍玉也不生气,就着坐在地上,烟头明明灭灭,风把他的碎发吹起,太阳下山便落在了他的头上,金色的头发飘飘摇摇,很快地乱了起来。他的脸有种少年的轻快,又混杂着些超越年龄的沉静。
白石伸手拽了拽他的头发,其实刚才看见就想这么做,裴苍玉由着他,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脑袋,但是没说话,盯着远处。
白石松开手:“你看什么呢?”
裴苍玉笑了两声,指着河对面的堤岸的树边,两只狗正在做运动,一上一下,抽来出去:“你看它们俩……”
白石看过去:“……这有什么好看的……”
裴苍玉把烟拿下来,夹着手里,笑起来,转头看他:“刚才……两分钟以前,他俩的位置完全是相反的……”
白石瞪着眼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裴苍玉又把烟放回嘴里:“真是什么事都有啊……”
白石又看了一会儿狗,抬头看了看星空,最后落在裴苍玉的脸上:“你还有烟吗?”
裴苍玉摸了摸口袋:“……好像没了,要不……”
他没说完,因为小白团从他嘴里抽出烟,咬在了自己嘴里,学着裴苍玉的样子吸了一口,拿开,仰头吐出烟圈。
这位长得像天使一样的神经病,吸烟方面极富天赋。
裴苍玉看了一眼他,转回来:“麻花以前做什么跟我们没关系。”
白石叼着烟笑了一下:“知道了。”说罢拿出来,“你还要吗?”
裴苍玉翻了个白眼:“给你了。”
第62章 愚者-8
裴苍玉在草地上枕着手臂,悠哉地吹着风,躺了一会儿,突然坐起来:“猫!”
白石看了他一眼。
裴苍玉站起来,顺手把白石拎起来:“你忘了?找猫!”
白石没忘,他不太在乎。
裴苍玉三步两步跳上了岸,白石跟在后面艰难地爬着爬着上坡,裴苍玉转头看他,朝他伸出手:“哎呦我老天,您可真是祖国的花骨朵啊。”
白石咬着牙抓着草往上爬,死活不接裴苍玉的手:“我以后一定比你高。”
裴苍玉乐了:“行,那您努力。”
白石折腾着爬上来,蹲着喘气,裴苍玉抱着手臂看他:“我给你起个外号吧,我特擅长给人起外号。”
白石站起来,扶着树:“他们的外号也是你起的吗?”
裴苍玉得意地点点头。
“怪不得那么蠢。”
白石顺利地看着裴苍玉头毛炸了,愤愤不平:“纯属胡扯,我特别会起名字,我们小区猫猫狗狗出生以后,好多阿姨都带来让我取名,我们家以前的狗名字特别好,从我们那小区脱颖而出……”
白石打断他胡吹起来的没完没了:“叫什么?”
“马达拉。”
白石皱了皱眉:“这算什么名字?”
裴苍玉往前凑凑,按着他的肩膀:“朋友,不看动漫吗?”
白石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后悔他问了“什么动漫”这个问题。
裴苍玉一边拉着他走,一边给他介绍自己浸淫民工漫多年的心得,从羁绊讲到同伴,从梦想讲到正义,最后自己讲嗨了,非要给白石表演个“火遁”。
“你看好了啊,你看好了。”裴苍玉站直,把他两手并一起,然后快速地做起手势。
白石一脸懵:“这什么?”
“你不要吵。这是结印。”裴苍玉被人打断,又得从头来,结了五个印,大喊一声“咔遁!”——讲究人,“火”要发“咔”的音——然后对着白石的头猛吹一口气,把白石前面的头发都吹到了后面。
最后恬不知耻地问:“怎么样?吊不吊?”
“……”
什么吊不吊?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什么遁?谁遁?遁谁?
裴苍玉一看白石没反应,以为自己表演不到位:“我就会俩,要不再来个通灵?”裴苍玉掰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搞什么,一边掰扯一边自言自语,“要不还是开二档吧。”说得好像他想来什么就有什么一样。
白石拽了拽裴苍玉的结印的大招:“别打了,找猫吧……”
裴苍玉才反应过来:“对!猫……”
裴苍玉秀了一把自己的知识储备,正在开心,还讲起了二档,讲得高兴,当场停下来扎了个马步,一掌推出去表示开二档,差点把白石推翻,又赶紧把人拉回来:“你懂吧,就是这么个感觉……”
白石盯着快乐的裴苍玉:“是不是看漫画让你变成这个蠢样的?”
裴苍玉义正言辞地讲:“不是,我一直都这个样子。”然后想了想,补充道,“我不蠢。”
白石点点头:“你看,你找猫都不能专心,这完全可以解释你为什么成绩差。”
裴苍玉满脸写着“有道理”,又拍了拍白石的肩:“哎,你这样干什么都能想到学习,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学习才好的啊……”
白石不理他了。
裴苍玉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逗猫,玛利亚没来,倒是吸引了几只公猫,胆大的甚至抱着裴苍玉的腿蹭,白石看着他:“你应该反思一下。”
裴苍玉把一只一只的猫拎开,白他一眼:“滚蛋。”
他们正准备转下一个弯,裴苍玉的手机响了。
苹果。
“裴苍玉,猫你找到了吗?”
“没啊。你们找到了?”
“……算是吧……那个,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裴苍玉正打算下河边看看,这么一听就没下去:“行啊,哪儿?”
“台球厅。”
白石看见裴苍玉的眉头皱了下。
***
台球厅离理发店倒是不远,裴苍玉一露面,前台带鼻环的男人就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问他找谁,裴苍玉说找猫,男人朝上面敷衍地指了指:“二楼。”
他们到的时候苹果、皮狗、飞机和猴子都抱着脑袋蹲在墙边,球桌前聚着几个高中生,一个正在用皮鞋尖拨弄着皮狗浮夸的腰带,皮狗头也没敢抬,就当自己不知道。坐着的那个特别牛逼,具体表现在,他同时抽两根烟。坐台球桌的男孩儿顶着稚气未脱的脸,搂着一个比他大一轮的女人,故作老练地亲她的胸口,耳朵一片通红,女人嘻嘻哈哈地跟着闹。
裴苍玉走进来,四人组蹭地抬起头,目光闪亮地望着他。
有个正在擦杆的看起来比这帮高中生大上那么两岁的人,像是领头的,把杆一撂,插着兜走过来:“哟哟,裴苍玉……”
裴苍玉看了一眼他,转头去问苹果:“猫呢?”
苹果往旁边移了移,那白猫正卧着睡。
高中生们管那个擦杆的人叫六哥,一把叫一边指证裴苍玉:“上回在台球厅就是他动的手。”
六哥俯视着裴苍玉:“就你啊,一初中生?”
裴苍玉分了个眼神给他:“明年我就高中了。”
白石看着裴苍玉,觉得刚才在河堤边上犯中二病的小孩儿中二病更深了,不过在学校里,倒是从来没见过裴苍玉这么警惕的样子。
六哥伸手,用手背轻轻地扇裴苍玉的脸,似扇似不扇,呲牙咧嘴,一副作恶相:“我他妈跟你说……”
他还没说完,只扇了两下,第三下裴苍玉就一巴掌劈头拍过去,坐在台球桌旁的高中生齐刷刷抽了口冷气。
裴苍玉是个根本不打算忍的炸/药桶,在六哥嚣张地凑过来时,他就已经憋着火了,趁人近就动起手,他拍出了嘹亮的一巴掌,把六哥都扇懵了。蹲着的四个人听见这一声,像听见冲锋号一样,从地上跳起来,台球桌的人也甩开杆冲上来,一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大呼小叫互相压制。
白石往后退了退,看着他们一群人。他发现,只有在裴苍玉在的时候,剩下的四个人才有胆子,动手也好,吵架也好,好像裴苍玉出现了,他们便马上勇敢了,尽管裴苍玉并没有直接帮他们动手。
苹果是喊得声音最大但最靠后的,其实他想往前上来着,但是他挤不动。最中间的是裴苍玉,单方面压制六哥。他把袖子捋起来,没有肌肉的胳膊力气却非常大,一门心思专攻六哥,别人谁打在他身上都没反应,极其擅长巧架,拳拳到肉,甚至偶尔会打两下喉咙,第二下打到喉咙,六哥就卸了力,裴苍玉趁着机会直接把人踢到墙角,摁着一顿猛揍。
可除他之外的四人战绩都不佳。
不一会儿,分水岭便出来了。高中生们摁着四个人在左边的墙角揍,裴苍玉摁着六哥在右边的墙角揍。
揍了一分多钟,两边人发现不对劲啊,都停了下来,互相对看。
白石翻了个白眼。
六哥抬起红肿的眼冲高中生喊:“妈的!过来帮忙!”
裴苍玉转头踹了人一脚,把六哥踹进角落里,高中生骂骂咧咧地赶过来,那刚才还抱着头的四个人看了一眼裴苍玉,顿时充满力量,再一次跳起来拉回高中生。
白石看了看表,十来分钟了。
最后终于停了,裴苍玉揽着六哥的肩,六哥勾着裴苍玉的背,两边的人气喘吁吁。六哥朝地上啐了一口,带出血沫子,伸手又想拍打裴苍玉的脸,看了看裴苍玉的眼神,作罢。
“我说你怎么上来就打,话都不听完。”
裴苍玉斜眼看他:“你先动手的。”
六哥晃了晃裴苍玉的肩膀:“哎,你再说一遍?”
裴苍玉“嗯?”了一声,气喘吁吁的四个人又站了起来,高中生伸长手臂又开始指指点点,双方又大呼小叫起来。高中生又把四个初中生摁在地上,这回来了两个人帮六哥,终于把现场最狂的初中生给扇翻了。
吵来闹去。
这次停下来,胜负已经分出来了。五个初中生蹲成一排,六哥点了点人头:“一、二、三、四、五……不错,”他说着又扇了裴苍玉的脑袋一巴掌,裴苍玉蹭地站起来,被几个衣服系在腰上的高中生给摁了回去,后退的六哥才走上前来。
他粗糙的黑色大手抓起裴苍玉金色的头发,迫使裴苍玉抬起头,血从他磕伤的眼角流出来,一路流到下巴,贴着经过起伏的喉结,白石一下子看愣了,盯着蜿蜒的血迹,咽了口唾沫。
有个高中生走到六哥身边,小声跟他说:“六哥,还有一个……”
六哥不耐烦地转过身,看见站在一边的白石,看见这小孩儿兴奋到有点诡异的目光,皱皱眉:“怪人。”接着叫人把他弄来。
一个高中生拽了一把白石,差点把他拽倒,裴苍玉恶狠狠地开口对着六哥:“喂!”
白石朝裴苍玉走过去,盯着他的血,舔了舔嘴唇,觉得迫使裴苍玉抬头的那只脏手如果是他的就好了,应该从那个角度看会更好。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裴苍玉的伤口,这份专注颇令六哥犯恶心。
白石按照指令蹲在裴苍玉旁边,看着六哥心满意足地羞辱裴苍玉:“你看看,初中生毛都没长齐出来装逼,挨揍亏吗?”
裴苍玉瞪了他一眼。
六哥对着高中生大度地挥了挥手:“上次这小子得罪我们就算过了,”然后他又转头弹了几下裴苍玉的脑门,“懂?”
裴苍玉就差咬他一口了。
白石伸手抹掉了裴苍玉喉结上的血,裴苍玉没有发现,他正忿忿不平地怒视着六哥。其他四个人都不吭声,虽然他们现在很怂,但如果裴苍玉要动手,白石知道他们也会跟上的。
他们这里还没吵吵完,楼下就传来一阵喧闹,六哥和裴苍玉首先朝外面楼梯口望,不一会儿楼梯口就上来几个人,为首的光头起码有三十岁,一看就是成年人,六哥顿时显得年轻起来。光头穿了件皮夹克,这么黑的夜照样戴着墨镜,旁边浓妆的女人嚼着口香糖骂骂咧咧,身后还有十来个大龄无业青年。
光头一看,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墙:“都蹲好。”
六哥把手里的杆一砸:“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高中生跟上去。
白石看了看表。
五分钟后,六哥和高中生,让裴苍玉他们移了移位置,蹲在了他们的旁边,十几个人靠着墙蹲在一排,一起看着台球厅最新的领导者,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