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从小就聪明过头,他从来都很放心,唯独一点不好,就是总孤孤单单一个人,那天第一次从秦砚嘴里听到“朋友”两个字,他还着实期待了一阵,想着秦砚什么时候能带人来家里玩。可惜至今没见到人影。
到头来,秦砚的第一个朋友,竟然就是傅岳庭。
韩峰下意识转脸看过去。
傅岳庭脊梁僵挺。
对上韩峰的视线,想到刚才秦砚为他撒谎,他心底微痛微麻,又微痒,细细密密,从胸膛扩散至血管,连眼眶都几乎被倏然涌起的滚烫烧热。
既然秦砚会为他做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不敢?
傅岳庭攥紧掌心秦砚的手,深吸口气,对韩峰道:“韩叔,其实不是秦砚追求我,而是我纠缠了秦砚很久,他才肯答应我,但请你放心,我会用后半生去证明,他的选择不会有错。”
“啊?”韩峰愣了愣,不由又看向秦砚。
“他担心你会骂我,所以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着,秦砚拍了拍傅岳庭的手背,“你不用这么做,韩叔不会对我怎么样。”
有理有据,让韩峰信服。
傅岳庭没想到秦砚会这么说,又对韩峰沉声强调:“我说的都是真的。”
秦砚微微笑了笑:“好,那就当你说的才是真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韩峰心头的复杂情绪逐渐减弱,也勉强对傅岳庭笑了笑:“岳庭,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你也没必要这么做。我不会骂秦砚,也不会怪你们,感情的事,我身为外人,不会多余去横插一脚,只希望你们能安安稳稳走下去,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已经是全然默认的嘱咐,傅岳庭五指收紧,几乎不敢相信。
秦砚从他的动作里察觉出他此刻汹涌的情绪,也反手握紧他的手,作为支撑他的力量,一直没有松开。
韩峰说:“还有秦砚……”
话说一半,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这种事他实在没办法轻而易举就接受,可毕竟是秦砚勾搭了人家,他总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内心拧乱许久,闷声说了一句:“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秦砚说:“好。”
一旁宋景明很是心疼地看着自家韩叔。
韩叔啊韩叔,跟秦砚斗,您老哪里是对手啊……
但除了心情跌宕的韩峰,一切都出乎预料的顺利。
从开始,到结束,再到下车。
车上的气氛没有傅岳庭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反而暖静异常。
经过一路自我缓解,韩峰虽说心里还有些别扭,可在傅岳庭面前并不表现出来,还在下车后对秦砚交代几句,诸如“傅岳庭第一次来这里,一定要照顾好他”此类。
秦砚都一一答应。
之后和众人短暂分别,傅岳庭高高悬起的心慢慢落回远处,脚下却还有种不真实的绵软。
“结束了吗?”他目送韩峰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仍旧扣紧秦砚的手,说话时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
秦砚住脚,转身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也转过身来。
傅岳庭任自己被属于秦砚的力道左右。
秦砚看着他脸上难得一见的茫然,含笑为他定心:“结束了。”
傅岳庭才终于闭眼笑了一声。
他卸去浑身紧绷的力气,抬手按在秦砚腰侧,倾身靠了过去,他把前额抵在秦砚颈侧,把终于能放松的全身心都嵌进秦砚怀里。
秦砚拥他入怀,抚上他脑后,指腹在他发间轻微摩挲,在胸膛震颤的笑意也变得轻柔:“我说过,有我在。”
闻言,傅岳庭阖起的眼睑顿时酸得发胀。
此时此刻,他只想沉入秦砚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醉人体温,溺在这片梦寐以求的美好里。
秦砚低声问他:“安心了吗?”
傅岳庭在他肩上无声点头。
柔软的发丝在脸侧晃动,略微发痒。
秦砚垂眸看他。
到了乡下,两人都没再穿稍显正式的西装,身上只有休闲随意的t恤长裤,傅岳庭常年拢到脑后的漆黑短发今天终于落在额前,让他平日里看起来冷峻霸道的轮廓变得柔和几分,闭眼时唇角久久扬起的笑意也带着和他往日气场不符的惬意满足。
蓦地,傅岳庭睁开双眼,恰时望进秦砚的眸光里。
他下意识错开视线,还是忍不住在秦砚唇上吻了吻,只是想到韩峰就在不远处,才没有过多深入。
吻过,他说:“回去之后,我想和你去一趟傅宅。”
他在这个时候提起傅宅,秦砚很清楚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可以再等一等。”秦砚说,“没必要这么急。”
傅岳庭摇头:“我不想再等了。”
他不想只在这里才能光明正大的和秦砚站在一起,他想要的,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要遮掩躲藏。
秦砚为了他向韩峰坦白,经过今天,他已经没有任何事需要担心。
有的,只剩满腔流淌的浓重蜜糖,化不开,它只在四肢百骸里悄然游走,勾起阵阵来之不易的丝丝甜气。
秦砚深深看他:“即便你的一时冲动会让你失去傅氏?”
不知道想起什么,傅岳庭却笑了:“那也是你应该担心。”
“嗯?”
傅岳庭说:“到时候,我可能要靠你养我一辈子。”
“好。”
秦砚也轻笑一声,他看着傅岳庭眼睛里难以掩饰的璀璨流光,语气如常,总轻易教人心安,
“看来我要抓紧时间,努力赚钱。”
第114章
中秋过后, 秦砚又留在家里陪了韩峰几天,才和傅岳庭一起离开。
简雪因为有通告要赶,宋景明去送她, 在他们之前一天就回了程。
这段时间,韩峰对于两人在一起的事多少减轻了一些不自在, 对傅岳庭的态度至少表面上一直没什么变化,反而更亲厚了一些,在两人临行前,看起来也很自然。
“天不早了, 你们赶紧回去吧, 别耽误了正事。”
“好。”
尽管已经得到认可,但在他面前, 傅岳庭还是有些拘束。
秦砚看他一眼,帮他开口:“韩叔,岳庭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韩峰有些意外:“跟我商量?什么事?”
傅岳庭才上前一步, 对他道:“我和秦砚最近对餐饮行业有些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的想法是,以后家里的孩子,在不违反意愿的前提下,可以考虑到我们这里来工作。”
韩峰愣了愣。
秦砚继续道:“你不是一直都担心孩子们的未来该怎么办, 岳庭这段时间也想了这个问题,他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不打算把资金全部投入孤儿院,而是决定让大家自食其力,最好能在店里学点手艺,保证生活。”
这件事其实他早有考虑, 也已经有了初步规划,但一直以来事务太忙,加上家里并不急在这一年半载,就一直没有落实,只等忙过这个关口,才好专注用心,所以他没告诉韩峰。正巧傅岳庭前几天主动提起,他不过是顺水推舟。
韩峰原本还觉得过意不去,毕竟傅岳庭只是秦砚的“朋友”,怎么好让人家这么破费。
可现在听秦砚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很有道理。
院子里的孩子们,他不可能大包大揽一辈子,可等他们进了社会,该靠自己的时候,偏偏他又放心不下。如果说真的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去处,那绝对是解决了他的一桩心事。
他唯一犹豫的一点……
韩峰不由拉过秦砚,低声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岳庭了?”
“不会。”秦砚说,“他是为了孩子们这么做,不是别的,你不用多想。”
韩峰这才放心,才转向傅岳庭:“我代孩子们,谢谢你。”
傅岳庭来这里才短短几天,就考虑到这些问题,他心里暗自感慨,面上不自觉已经褪去了这几天强撑的故作平静,带了几分真情实意的自然。
之后没聊几句,他又催了一遍:“你们快去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秦砚抬腕看表,也没再久留,和傅岳庭一起上车离开。
汽车发动后,没过多久,傅岳庭往身后看了看,发现韩峰渐渐变小的身影依旧钉在原地,面向车尾,用目光继续送别。
直到汽车拐进转脚,人影终于不见。
傅岳庭下意识伸手握住秦砚的手掌。
秦砚转脸看到他的神情:“在想什么?”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但傅岳庭有时还是觉得恍惚:“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秦砚笑了笑:“难道在你眼里,韩叔很难缠?”
“不是。”傅岳庭摇头,“不过我以为韩叔不会这么快就松口。”
他来之前就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甚至准备好被骂,被赶出门,唯独没做过这个有惊无险的设想,让他至今都觉得不够真实。
秦砚轻易看出他的想法:“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转告韩叔,让他按照你的思路再来一次。”
傅岳庭:“……”
他干巴巴地说,“那还是不麻烦他老人家了。”
不等秦砚再开口,他先说:“秦砚。”
“嗯?”
碍于扶手,傅岳庭能做的只有和秦砚十指紧扣。
他垂眸看一眼同样贴紧的手臂,又忽然说:“算了。”
秦砚抬眸和他对视,这次没能猜出他欲言又止的原因,但既然傅岳庭不想说,他也没有追问。
傅岳庭望进他的眸光里,在掌心传来的无限暖意里微挑薄唇:“等我祖父回来,就不再有别的问题了。”
——
然而回去一段时间后,两人等来的不止是傅博宏回国的消息。
“欢迎晚会?”
接了傅岳庭上车,秦砚示意司机发车,再转回傅岳庭,“什么时候?”
傅岳庭说:“今晚。”
秦砚有些意外:“今晚?”
司机闻言,从后视镜里用眼神请示老板的意思。
秦砚微一颔首。
司机当即会意,打着方向盘调转车头,去傅宅。
“嗯。”傅岳庭看着秦砚,解释说,“这件事是祖父的主意,也是下午才通知我,跟我无关,你不要误会。”
秦砚注意到他的用词:“什么跟你无关?”
傅岳庭僵住半秒,继而选择低头把玩秦砚的手指,嗓音突然间变得模糊不清:“欢迎晚会只是一个借口。你知道的,我祖父一直想让我尽快结婚……”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秦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来傅老爷子还没有放弃帮傅岳庭相亲的想法。
但他还没说话,傅岳庭就紧接着说:“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今晚我就跟他说清楚。”
秦砚看向他:“你真的已经考虑好了?”
傅岳庭才重新抬眸:“这件事我不需要考虑,是我早该做的。”
闻言,秦砚的拇指缓缓在他手背摩挲。
在这段感情里,无可否认,傅岳庭付出更多,而且从来都毫不犹豫、全心全意。
即便在答应尝试交往之后,这样的付出也曾是秦砚以为的负担和责任,但等到真正接受,才发现原来它总是自然而然就让他习惯。
就在不久前,随着时间而一点一滴滋生增涨的异样情感还让他感到陌生,此时此刻,正渐渐变得熟悉,甚至带给他久违的轻松愉快。
就像原本他以为和傅岳庭的感情不会走得长久,结果却并不永远都在他意料之中。
这些变化,改变他的,他也从没想过,只要一个人就足够。
秦砚动作微顿。
傅岳庭随即察觉,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秦砚手掌的的力道稍稍用力,看着傅岳庭的脸,他轻轻笑了,“到了傅宅,如果老爷子不打算轻易接受,不必太死板,我们有机会慢慢来。”
傅岳庭正要点头,听到秦砚又说:
“还有,虽然我的钱不算多,但养你一辈子,绰绰有余。”
傅岳庭没想到他突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怔了怔,璀璨的流光才从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点起,他勾起唇角,藏不住脸上的笑意。
“我知道。”傅岳庭说,“我会的。”
——
当载着秦砚和傅岳庭的汽车在傅宅庄园内别墅门前停下时,晚会刚开始不久。
得知两人来到,管家推着轮椅上的傅博宏迎向门口,在大厅遇到了他们。
“小秦,你也来啦。”傅博宏笑着说,“好,人多,热闹点好。”
秦砚和他打过招呼,见他有意和傅岳庭单独说话,就转身往一旁走去。
大厅里觥筹交错,这熟悉的画面不由让秦砚想起第一次来到傅宅的场景。
也就是那一天,阴差阳错,让他第一次和傅岳庭同床共枕,有了一次极难得的健康睡眠。
现在回想,他还能清晰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幕幕——
“秦总?”
身旁传来的女声打断了秦砚的思绪。
他转眼看过去,发现是一位年轻女士,礼貌回道:“你好。”
“你好。”对面看起来有些紧张,双手藏在小礼裙的衣摆里拨弄,“我来自永声科技,我姓陈。”
秦砚道:“原来是陈小姐。”
陈小姐眼睛一亮:“秦总认识我?”
秦砚笑了笑:“抱歉。”
陈小姐讪讪:“也是,秦总怎么会认识我。”
可能是觉得有些尴尬,她脸红着匆匆再说两句,就借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