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识叶怀宁比林琛更早。
回去老家半年后,他爸妈遭遇车祸意外去世,他被奶奶接回那座小县城,他是在那里认识的林琛。
他和林琛分享过所有孩童年少时的喜和乐,唯独这个纸风车,只有他妈妈会折,他也只送给过叶怀宁。
但是现在,叶怀宁把它还回来了。
他伤的不只是叶怀宁的心,还有曾经的那个小男孩。
小张喊他:“季哥?”
季饶从怔愣中回神:“……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小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念书时谈过恋爱,毕业就分手了。”
“那,你觉得遗憾吗?”
小张想了想,回答他:“没什么好遗憾的啊,当时喜欢也是真喜欢,后来觉得不合适距离也远,就分开了,没有必要遗憾吧,在一起时高兴快乐过就够了。”
可他和叶怀宁在一起那几年,大多数时候都很敷衍,在他这里,叶怀宁大概从未得到过真正的高兴和快乐。
他连喜不喜欢都搞不清,他是真的很差劲。
所以叶怀宁不要他了。
“你去楼下超市,给我买些彩纸、彩色画笔和胶水回来吧。”
季饶看着那个风车,心里涌起一股冲动,他想把它修好。
好似这样,他就能暗示自己,他其实依旧有机会抓住一点什么。
小张很快把东西买来,季饶在网上找到了折这种纸风车的教程视频,其实不难。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风车拆开,将其中破损最厉害的两片叶子替换下,余的用胶水重新粘好固定,再拿起画笔,给已经掉色的纸张新上色,遮盖住瑕疵。
损坏多年的纸风车终于在他手里重新鲜活转动起来。
季饶一直忙活到入夜,晚饭都没吃,小张走前给他叫来的外卖早就放凉了。
长出一口气,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传上微博,没有配字。
他的上一条微博还停留在之前的那条道歉声明上,后来一直没再更新过。并不觉得叶怀宁会看到这个,发上去时他甚至没有任何想法。
之后也没看评论里说了什么,退出后季饶搁下手机,在逐渐暗下的夜色中缓缓闭上眼。
叶怀宁在医院待到傍晚才离开,没有吃饭的胃口,也不想这么早回去,路上打发了助理和保镖离开,想一个人出去兜兜风。
助理担忧提醒他:“还是带个人……”
“没事,我不去人少的地方。”
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灯火璀璨的城市大街上转,最后他把车子开进了街边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叶怀宁很少逛商场,上一次……他想了想,应该还是去年的圣诞节,那也不是什么十分愉快的回忆。他一个人不愿意去太热闹的地方,但他也找不到另一个,能陪他的人。
今天是突然心血来潮,想一个人去看场电影。
买了最近票房第一的喜剧片,离电影开场还有半小时,叶怀宁在等候区坐下,无聊地玩起手机上的单机游戏。
但没什么意思,于是又退出去刷微信朋友圈。
身后坐了两个女生,在小声聊着娱乐圈八卦。
叶怀宁听到她们提起季饶。
“你看看这个,季饶刚发的微博,就一张图片,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最近挺倒霉的吧,做导师跟练习生偷偷谈恋爱被爆,听说还脚踏两条船,真看不出来,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性冷淡来着,他好像已经跟盛星解约了,估计日子不好过了吧。”
“什么啊,他哪里像性冷淡,不过他绯闻对象怎么都是男性Omega,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女生,他跟那个林琛也没真在一起吧?我看他们CPF空欢喜一场,最后成了人人喊打哈哈。”
“林琛否认了啊,鬼知道真假,也许只是不敢承认呢。”
叶怀宁看着他刚刷出来的朋友圈,截图的季饶二十分钟前发的微博。
他想了想,记起来这是他前几天加的一个编剧的微信,没想到这人还是季饶的粉丝。目光在那张风车照片上停了一瞬,很快便不感兴趣地拉了过去。
季饶到底出于什么心思发出的这条微博,他并不想知道。
开始检票后,叶怀宁收起手机,随着人潮一起走进放映厅。
电影上座率很高,合家欢的喜剧片,观众大多成双成对、拖家带口。叶怀宁坐在后排角落的位置,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并不在意,将注意力投入到电影剧情中。
周围不时有哄笑声,叶怀宁也会跟着笑,勉强自己融入这样的氛围里。
中途徐因醒发来微信,问他:“叶哥你回家了吗?晚饭吃了没?”
叶怀宁慢慢回过去:“没有,在外面看电影。”
“一个人?”
“嗯。”
那边又发来一条:“叶哥你早说你想看电影啊,我可以陪你一起。”
“别了,你现在这么红,你跟我一起出来,指不定今晚就要上头条。”
徐因醒回了一个十分可爱的熊猫翻滚的表情包:“那有什么关系,能和叶哥一起上头条多有排面,我一点不介意。”
“我介意。”叶怀宁好笑说。
徐因醒才十八岁,他可不想又跟自己公司艺人闹出什么绯闻来。
徐因醒并没有就此安静:“那叶哥你在看什么电影,好看吗?”
叶怀宁把片名报给他。
“这个啊,我知道,最近票房爆了的,可惜我没时间去看。”
“你好好工作。”叶怀宁提醒他。
徐因醒又回了一个笑脸:“知道,叶哥放心,我会认真替公司赚钱的。”
被这小子这么一打岔,叶怀宁更加心不在焉,一直到电影散场。
之后在商场里找了间面馆,随便填饱肚子,回去车上。
翻找零钱交停车费时,他看到扶手箱里遗落的季饶的零钱夹,不由蹙眉。
把东西拿出来看了一眼,里头只有几个硬币,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便笺,很有些年头,幼稚的笔触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落款是林琛。
多少年前一张没有任何价值的便笺,季饶也一直留着。叶怀宁第一次意识到,季饶那个人,其实也是有心的,单看对谁而已。
但可笑的是,这个零钱夹最后竟然遗落在了这里。
叶怀宁想了想,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某次,他和季饶在车里做,拉扯间从季饶口袋里掉了出来,后面或许是被他的司机捡到顺手放进了扶手箱里,之后也没见季饶花心思找过。
说那个人有心,他又没有心。
当真讽刺。
叶怀宁发动车子。
路过垃圾箱时按下车窗,顺手将零钱夹连同里面的那张便笺一起扔进去。他没有那么好心,再派人去给季饶送一回东西。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融入无边夜色中。
第30章 他和叶怀安,最后总有一个是要死的。
之后那一个月,叶怀宁隔三差五去趟医院,偶尔会碰到徐因醒,再没见过他不想见的人。
叶老爷子的精神差了很多,之后估计要长期住院,叶怀宁每一次来,都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生命的流逝。他爸有时候会跟他回忆当年,讲他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叶怀宁很少接话,在他的记忆里,童年一直就是一片灰暗的,唯一的一抹色彩也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幻影。
天气逐渐热起来。
那天叶老爷子突然说想喝冰酸梅汤,他已经很久没有什么胃口了,叶怀宁没有劝,亲自去楼下给他买,再回来时,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和叶怀安撞个正着。
叶怀安正在打电话,跟人交代工作,他现在是大忙人,他们爸进医院这么久,叶怀安统共就来看过两三回,叶怀宁一直和他错开时间,今日却不巧撞上了。
时隔两个月再见到叶怀安,那日被绑在手术台上濒死的绝望和愤怒在一瞬间蹿出,叶怀宁用力收紧拳头,想装作视而不见,叶怀安却已挂断电话,笑着叫住他:“宁宁身体好了吗?”
叶怀宁猛地转头,瞪向叶怀安。
叶怀安嘴角噙着那叫人厌恶至极的弧度:“精神看起来还不错,那就是好了。”
他的身体往前倾,气息贴近叶怀宁,笑着呢喃:“野玫瑰的味道,果然好极了。”
叶怀宁后退一步,保镖立刻上前,伸手将叶怀安挡开。叶怀宁恨得全身发抖,死死瞪着眼前人,叶怀安笑容满面,目光轻蔑地在那两个保镖身上转了一圈:“啧,宁宁现在走哪都带着保镖呢?”
叶怀宁沉下声音,一字一顿:“叶怀安,这笔账,我会记得的。”
叶怀安不以为意:“你养的那小子跟别人偷偷摸摸谈恋爱,还闹得人尽皆知,我早说过他不老实吧,你把好东西留给他,才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叶怀宁用力掐紧掌心,将心头愤怒强压下,他不想在他爸病房门口跟叶怀安起冲突,也没有意义。
叶怀安是个变态神经病,他越是愤怒这人只会越兴奋得意。
他可以不要季饶,可以选择去做去标记手术,但没人有资格摘除他的腺体,从小到大叶怀安折磨过他多少回,这一笔笔的账,他不会忘。
……他想杀了叶怀安。
他和叶怀安,最后总有一个是要死的。
叶怀宁没再搭理叶怀安,将冰酸梅汁送进去,叶怀安跟进来,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墙上,看叶怀宁给他们爸喂饮料。
“爸这身体,喝这种又酸又冰的东西不太好吧?”
说是这么说,叶怀安笑得散漫,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叶老爷子勉强喝了两口就摆了手,叶怀宁捏着毛巾给他擦拭嘴角,他看着两个儿子,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一声叹息。
叶怀安贵人事忙,没待多久就又接到电话走人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叶怀安调笑道:“碰到只会咬人的小白兔,逗了逗他,耽误了点时间。”
叶老爷子已经睡下,叶怀安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渐远,叶怀宁心头压下去的恨意又开始疯长。将保镖留下,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叶怀安坐进车里,一直在打电话,叶怀宁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看他一阵,上车发动了车子。
叶怀安驾驶座的车窗没关,他的手臂支在车门上,还在讲电话,完全没注意到叶怀宁跟了下来,且就在百米开外的地方死死盯着他。
叶怀宁目视车距,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他只要在叶怀安将车头开出来的瞬间踩足油门,加大马力猛冲过去,从侧面撞上他的驾驶座,叶怀安不死也得半残。
错过了今天,他未必会再有下一次机会。
从小到大的仇和恨积压在一块,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宁愿跟叶怀安同归于尽。叶怀宁脚踩在油门上,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看到叶怀安已经收了手机,正准备发动车子,只要再几秒,再几秒就够了……
“怀宁!”
忽然冲出来的人挡在车前,叶怀宁的心神在那一瞬间被强行拉回,猛地踩下刹车,往前栽去。
等他浑身冷汗稳住身体再抬头时,叶怀安的车子已经开出去,没了机会。
叶怀宁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顷刻间红了双眼。
季饶绕到驾驶座,弯腰拍叶怀宁的车窗,担忧看着他:“……你刚在做什么?”
他刚一进来就看到叶怀宁的车,车子发动了却停在原地没动,然后他看到了叶怀宁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疯狂和仇恨,他怕叶怀宁出事,在叶怀宁即将踩下油门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去挡在了车前。
叶怀安的车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叶怀宁赤红的双目转向季饶,眼中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将季饶灼伤。
更多没说出口的话哽在喉咙里,季饶哑口无言。
叶怀宁用力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一片冰冷和漠然,不再看季饶,快速将车倒回停车位上。
叶怀宁下车离开,季饶跟上去,拉住他手臂:“你刚才,到底想做什么?”
他其实看到了,叶怀宁盯着的人是叶怀安,如果他刚才没有冲出去拦着,叶怀宁已经踩下油门冲向了叶怀安。
但是,为什么?
他知道叶怀宁讨厌叶怀安,但没想到他竟然会恨叶怀安到这个地步。
叶怀宁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厉声道:“你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是!我想杀了叶怀安!我刚刚差一点就成功了!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季饶的声音颤抖:“你知道杀人意味着什么吗?你是不是疯了?”
叶怀宁的眼睛更红,无声冷笑:“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但是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啊?!”
叶怀宁的眼神太疯狂,季饶本能地难受和不安,他又试图去拉叶怀宁的手,想要让他冷静些。
“你冷静一点,你……”
叶怀宁用力挥开,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滚。”
“做什么呢这是?”
徐因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小子已经上前来,挡在了叶怀宁面前,歪着嘴角戒备地看向季饶:“季老师到了今天还有脸在这纠缠叶哥呢?”
季饶皱眉,不等他说,徐因醒又回头问叶怀宁:“叶哥你没事吧?我刚来就看到你们在这,他是不是又骚扰你了?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不用了。”叶怀宁将外露的情绪敛回,那些歇斯底里也一并压下,不再看季饶,转身就走。
徐因醒抬手冲季饶比了个朝下的大拇指,追上去跟上叶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