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泽安不由伸手悄悄捅了一下夏何然的后腰。后者转过头来, 在简泽安眼底看到些微的担忧。
‘你脚没好。’
对方的口型这样说着。
夏何然眼底染上笑意,随意摇了摇头。
他反手,伸到背后捉住那只手,晃了晃才松开。
没事的。
他想告诉身边这个人。
哪怕是他受伤, 也不至于奈何不了这两个宵小。
只是……
夏何然又看看简泽安眼里的担心, 一贯无论什么困难都秉承一腔孤勇闯过去的信念的心口,忽然涨起温软的暖意。
被关心的滋味太好。他甚至有些心平气和:“让开。”
章仝飞大笑:“怂了?你说让开就让开?”
夏何然不耐地拧眉。本想大发慈悲, 却遇上了偏要找死的人。
他还没发作, 收银台那边,老板娘瞥见这里四个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把门堵得死死的,大着嗓门嚷嚷了一句:
“门口几个学生娃, 要进来还是出去噻?门让一让啊!”
夏何然扭头对老板娘歉意一笑, 再转回头表情瞬间变为冷冽:“听见了吗?让开。”
章仝飞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他身后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刘子强却拽了他一把。
章仝飞和刘子强交换了一个眼色, 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真侧过身子, 让开了一条道。
简泽安看着他脸上神色,可不觉得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然而前面夏何然就像没感觉一样抬脚就走。简泽安咬咬牙, 也只好跟上。
出了饭店,然而身后却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简泽安有所预感,扭头,果然是章仝飞两人跟了上来, 脸上还带着猫捉老鼠一般的看好戏神色。
刘子强甚至还慢悠悠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出来,点上,叼着烟自以为很潇洒地抽。
而前面,看夏何然去的方向,是刚才过来时穿过的狭长小巷,没什么人从那里过。
简泽安不是傻子,夏何然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他心里一阵崩溃:
大哥,知道你能打,可是你伤还没好啊!
医生才说了三周不要剧烈运动,要防止二次挫伤,免得以后习惯性扭伤。
你都当耳旁风的吗?
可是夏何然步子还不慢,一马当先已经往小巷里走了。
而且他们走的这个方向这会儿没人,简泽安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就算自己拼命拖着夏何然回来,调头……那也没什么好结果。
只看刘子强脸上略带残狞的笑意就知道,现在这没有旁人的情形,对方不可能让他们走。
……行、行吧。
简泽安咬咬牙,跟上夏何然的步调。
他没真跟人打过架,不过也不是一点经验没有,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后来好转了一些,为了强身健体,父母就送他去学了点跆拳道和武术。
可上课以及学员间切磋,那毕竟不是真打。
眼下情景,叫简泽安禁不住有一丝紧张。
“哟,还挺上道。”
刘子强慢悠悠跟着前面两人,走进了小巷。
“知道给爷爷腾出个好地方施展拳脚啊。”
夏何然步子一停,站定,转身,露出懒洋洋一丝笑容:“真有意思,还敢自称爷爷?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在我面前鬼哭狼嚎抱着我大腿叫我爷爷的。”
哈?
简泽安震惊地看了刘子强一眼。
上回男洗手间里夏何然反杀那次,五个男生趴了一地,简泽安没看清脸,确实有人求饶喊爷爷,但……看不出来啊,你刘子强人高马大人五人六,居然还干过这事儿?
刘子强脸都绿了,怒火攻心,险些把烟咬断:“放屁!老子什么时候那么喊过?!”
“哦,那对不起啊。”夏何然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你们菜得不分上下,脸肿了之后长得又太像,可能我认混了吧?”
简泽安知道不应该,可是没憋住,“噗”一声就笑出来。
“你小子他妈说什么?”刘子强恼羞成怒,咬牙切齿。
他跟班章仝飞同学上道地大声解释:“你上回不过是出其不意,而且拿着工具。这次可没东西给你用了!”
“工具?你是说拖把?”夏何然恍然大悟,上下打量了一下章仝飞,语气好奇,“对了上次我好像拿拖把给你们擦过脸?味道怎么样?”
“操!”再好的脾气也要被夏何然这张嘴气死,更别说刘子强两人显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
刘子强忍无可忍,一口“呸”掉口中的烟,提着钵大的拳头就冲了上来!
边过来还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今儿爷爷就让你俩跪在地上求我!”
“这儿可没有什么监控或者录像的人。看你小子怎么找校长告状!”
章仝飞也放着狠话紧跟其后。
可见他对于被校长勒令道歉赔偿、还背上处分耿耿于怀。
只不过,处分看来也丝毫没让他反思自己,反而让他更恨夏何然。
两个高大的男生表情狰狞地扑过来,简泽安心跳砰砰砰连成一片。
夏何然伸手拉住他,推到自己身后,随手把肩头书包抛给他:“待在我后面。”
“开什么玩笑?”
简泽安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甚至有种错觉能感受到肾上腺素正在勃发。
两个人一起出来,遇到事儿,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夏何然可是个伤号。
他利落地把自己的书包和夏何然的一起放在旁边,卷起了袖子。
此时刘子强已经冲到近前,一拳照着夏何然的门面轰去!
夏何然身形一转便闪过,而此时章仝飞也出脚踹向了夏何然的膝盖。
夏何然躲开刘子强,闪身抓住他胳膊,一转一扭用巧劲儿将他拉到章仝飞前面,同时后撤一步让章仝飞的飞踢落了个空。
他正待动腿袭击刘子强下盘,却忽然一道劲风从身边刮过,然后“砰”的一声从下往上狠狠击中了猝不及防的刘子强的下巴!
“泽安?”
夏何然一惊。
“不是叫你在后面待着?”
“呆个屁!”简泽安语气挺冲,“小爷又不是怂货!你看不起谁呢?”
“噗。”夏何然忍不住笑了,“小爷”都出来了,“这么生气?”
“专心点!”简泽安大吼一声,伸腿去挡章仝飞踹向夏何然的腿。两条小腿结结实实磕在一起,他疼得一阵面目扭曲,可是看到章仝飞也是一脸痛楚,他反而奇迹般的镇定下来。
打架很多时候拼得就是一个“勇”字。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候反倒格外冷静。
和章仝飞对踹一回合,疼归疼,没吃亏。
这波技能互换,值了!
夏何然的脸却沉下来,上前一步照着章仝飞的脚踝就是狠辣的一踹!人的关节位最是脆弱,章仝飞一个身形不稳就倒下去,夏何然不放过她,上前两步对着章仝飞肚子又是一下。
刘子强在小弟的惨叫声中上去帮忙,然而别看夏何然身形不如他高大,却腾挪辗转灵巧得吓人。刘子强数次攻击都未能奏效,反而被渐渐摸到打架门道的简泽安牵制住,白白受了夏何然好几次刁钻的拳脚。
“……擦。好累。”
一场架打完,简泽安一屁股坐在墙角,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刘子强两人挑衅一场,最终以倒在地上告饶落幕。
白白净净的夏何然逆着光蹲在他俩跟前,笑眯眯地问“谁是爷爷”的样子,在简泽安眼里完全就是反差萌、帅爆了。
但是连声说着“爷爷我再也不敢了”的章仝飞,跟一声不吭但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懊悔和惧色的刘子强恐怕不这么觉得。
——刘子强骨头还挺硬,夏何然本来想再教他学学乖,却被简泽安拦住了。
“……别脏了手。”少年认认真真地看着对面的人,“让他们不敢再犯、吃个教训就好,你又不是要当道·上‘大哥’。身手用来保护自己很好,可是攻击、殴打这种事情做多了……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不知不觉就高了。”
心性会变的。
原本脸上有些肃杀之气的夏何然,因为这一句话,整个人气质都温和下来。
“好。”他弯起眼睛,对着简泽安笑得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声“乖巧”,“听你的。”
简泽安觉得这话耳熟。
想了想,好像之前夏何然跑1500之前,自己让他小心章仝飞的时候,他说的话。
语气都一模一样。
可情形却天差地别。
这叫简泽安隐隐生出某种古怪的感觉来:怎么不管是让他小心,还是让他收敛,不管是关心还是劝止,他都像是会照单全收、一一遵照那样?
夏何然听了简泽安的,没再对两个被收拾一顿的人多做什么,只是蹲在他俩面前,笑容“和煦”:
“听说你们在三中挺狂的啊?以前没少祸害同学吧?现在你们这落我手里了,那一套给我收干净。以后再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
“不敢了不敢了!”章仝飞连声摇头。
他是真的吓到了。
第一次被反杀还能说是小看了对方、猝不及防,总觉得是运气不好。后来对方找了校长让他被记过,他愤愤不平,又觉得这种只知道告老师的人一般都是爱动嘴皮子、没什么“本事”的怂货,上次的事情是赶巧,就想着报复回来。
可这一次,他跟“大哥”(刘子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开始就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却还是被这看起来白斩鸡似的男生收拾得一塌糊涂。
他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
夏何然又看向梗着脖子不吭声的刘子强。
刘子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笑着看他,然而眼底凉意却一分分加重。
章仝飞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去推自己“大哥”——哦,可能今天过后,就要加一个“前”字了。
被夏何然这么警告了,他哪还敢违背对方的意思?
刘子强咬牙。
他按着生疼的侧腰——肯定清了——憋着气挤出两个字:“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再收拾其他同学了。成了吧?”
刘子强忍无可忍地爆吼一声,听着凶神恶煞,可这内容……却已然是认怂了。
夏何然笑了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俩:“滚吧。”
那两人连滚带爬地走了。
少年转过身,带着些许邀功的味道,对身后的简泽安一笑,眉目如画:“这样处理,好不好。”
方才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简泽安默默伸手,把夏何然的书包给他递过去:“厉害了,然哥。”
夏何然笑着摆手,竟然还显出些腼腆:“什么‘然哥’,别开我玩笑了。”
简泽安吞了口口水,脑子还有点懵。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回过神,把自己和夏何然都上下打量一番:“哎呀,我这校服这么脏,回去家里阿姨肯定看出来……你也是,校服都快成灰色了。”
“没事,说是体育课跳沙坑、打球弄脏的就行。”夏何然说得自然。
“你……好熟练啊。”
对方微微一笑:“还算经验丰富。”
简泽安肃然起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他好苏~
第36章
一场架打下来, 哪怕是赢了,到底灰头土脸。
简泽安其实身上挺疼。
到底第一次打架,哪怕后来掌握诀窍也多少被打中几回。
只是看夏何然面色如常的模样, 他生出不服输的劲儿,也努力保持和平时一样的姿态,跟夏何然道了别,叫家里司机来接。
等司机过来的功夫他拼拿着手机打开镜子照自己的脸。
——着实灰头土脸。
简泽安身上没带纸巾, 只好把长袖校服脱下来, 用干净的里侧把脸擦了两把。
原本想把长袖校服脱了去,省得校服上灰尘叫家里人察觉异样。可脱了衣服才发现自己胳膊上有磕碰出来的青紫痕迹, 这要是被看见, 更说不清楚了。
只好又把校服穿回去,拼命掸着上头黑痕,可惜掸不干净。
……没办法, 只能说是体育课弄得了。
司机来接他, 看他这样,果然看出不对,惊讶了:“泽安少爷, 你这是怎么了?”
“上体育课……跳远来着,一身的沙子。”
简泽安用了夏何然的借口。
司机果然也没多想, 直接载着他回家了。
简泽安把家门打开,进了玄关一面换鞋一面扬声道:“爸!妈!哥哥!何姨!我回来了。”
“这孩子。”
简妈妈嗔怪的声音响起。
“你也不看看家里有谁你就嚷嚷。”
“啊?有客人吗?”
简泽安一听有点不好意思, 抬头往客厅看却惊住了, 只见父母都坐在沙发上,而他们对面另一张沙发上却也是个熟人:“子琛,你怎么在我家?”
——沙发上端坐着的少年,不是程子琛又是谁?
“我爷爷下周过寿, 来给叔叔阿姨还有泽平哥送请柬。”
程子琛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玄关,伸手要接简泽安的书包。
一看之下却皱起眉:“你遇到什么事了?”
这会儿简妈妈也走过来了,同样看见简泽安灰头土脸的模样,也是惊愕不已:“怎么搞成这样?”
简泽安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子,嘴里还是按照原计划说:“上体育课,在沙坑里跳远,然后跟同学打闹,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