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我听讲听得头疼,想去门口吹会风。”
走廊那边的贺繁羽诧异地瞪了季微光一眼,其他同学的目光也聚集到他身上来。
“歪日——”众人其呼。
这场景、这台词,与颜扬刚转过来、第一次考年级第一时,跑出去与季微光一起罚站的状况如出一辙。
面向黑板写解题步骤的梅姐猛地停笔,强压着怒火,心想又是哪位同学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转过头一看,竟是平日里数学不怎么样的季微光。
梅姐不明白这些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一个二个脑子里都进了什么水,为何都指望通过“顶撞老师”的方式出风头。上次颜扬搞这种事儿,梅姐就已经很愤怒了,但鉴于那次颜扬确实考了满分,她才只是警告了两句,随他滚去走廊上陪季微光罚站。
可季微光就不一样了,他的数学非旦不好,还是弱项。
梅姐愤怒地敲了敲桌子,气季微光,也气她自己。是她太天真了,没想到这种事儿有了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纵容了一次,第二次还会有人效仿。若是全班同学都学着他们两人的样子,扬言要“滚出去站着”,来个集体罢课,以后的课堂岂不是要乱套了。
她绝不能就这样纵容了季微光。
梅姐大怒,一把将教材丢在讲台上,指着季微光的鼻梁道:
“你考几分啊你有本事不听讲?”
季微光不争辩,也不擅自乱动,就站在那里望着梅姐,接受着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行啊,季微光,你爱滚哪去滚哪去,但是如果下次考试,你数学考不到年级前二十,就再也别回教室听我的课了。”
“好的,老师,那我出去啦!”季微光满口答应,拿起卷子就溜出教室,直奔颜扬。
梅姐好像是真气坏了,还在对着教室里其余的同学diss着他们二人的歪风邪气,估计今天还会向老胡和余女士告状,季微光免不了一顿臭骂。
至于数学年级前二十……对季微光而言也几乎是不可达到的高度。
不过无所谓啦,都滚出来了,心甘情愿,还管什么后果。
午后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偶尔几片柳絮飘过,惹得人忍不住打两个打喷嚏。不冷不热,是个适合罚站的好天气。
季微光嬉皮笑脸地朝颜扬走去,老老实实站在颜扬身边,“嘿嘿”了一声,从草稿本上扯了两张纸,自己一张,颜扬一张。接着便手脚麻利地垫着走廊上的箱子自顾自坐下,还拍拍旁边,示意颜扬也跟他一起坐下。
“第十一题、十五题、十六题,还有二十到二十二题的第三问,我全不会。你一个一个讲给我听,先从第十一题开始!”季微光命令道。
颜扬有些脸红,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低头看向坐在箱子上翘着二郎腿的季微光,动了动嘴角,没发话。
“颜扬,快点啊。”季微光见他没反应,不耐烦地催促着。
此人一双桃花眼里含着笑意,从这个角度看,季微光的脸很小,下巴尖尖的,原本并不女气的五官在抬头的时候显得相较于平时更为柔和。最要命的是校服领子内露出的洁白色脖颈和颇为明显的喉结,再说完“快点”后,他正好清了清嗓子,喉结微动,清纯中带着难以形容的撩人和性感,像一只等着投喂粮食的小白猫,蹭在主人的脚边,急躁地撒着娇。
颜扬的脸刷地红了。
“微光……”颜扬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了季微光旁边的箱子上,却没敢向上次那样靠季微光太近,他退缩着,停留在了隔季微光约三十厘米处,轻咳一声,道:“第、第十五题……”
隔这么远怎么讲题嘛……季微光不满地皱了皱眉,颜扬退一步,季微光便进一步,非要把整张脸凑到颜扬正在演算的草稿纸跟前,才肯好好听讲。
季微光低着头,歪着脑袋观察着草稿纸上有些复杂的图形,与颜扬相隔之近,几乎要把脖颈就这样伸到他跟前。
与上次走廊上讲题有所不同,这次两人都是已经分别分化了的Alpha和Omega,信息素是会相互吸引的。季微光靠颜扬太近,而颜扬的鼻子恰好又非常灵敏,那股清甜的西柚味若有若无,冲刺着他因刚分化而较旁人更为敏感的神经。
救命啊哥,宝宝还小,宝宝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颜扬在内心哀嚎。
可他哪敢说出口呢。
“截取线段AC的中点O,连接OB,再把线段EF延长至……微光!”颜扬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
“嗯……诶!怎么啦?”听得很认真的季微光突然被打断思路,疑惑反问道。
“老师正好再讲这道题,微光你在教室里待得好好的听老师讲不好吗?”
“我就想听你讲。”季微光狡辩道。
“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这不……想陪着你嘛。”季微光毫不在意地笑笑:“上次我罚站,你陪着我,这次你罚站,我也陪着你,一起吹风,一起蹲箱子,平了。”
颜扬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觉得莫名好笑,“你陪我,我就陪你”这是什么小孩子逻辑。
“但梅姐好像真生气了。”颜扬不放心地提醒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况且当老师的,都是嘴硬心软,说是不考到年级前二十就不让我滚回去了,事实上还是不可能让我一直在外面站着的。”季微光拍拍胸脯,胸有成竹。
“微光就不能霸气点,说‘我肯定考的到数学年级前二十’,给她点颜色瞧瞧?”颜扬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点恨铁不成钢。
“害,不能就不能嘛,我数学成绩就这鬼样子,我心里有数。”
“那如果我愿意教微光做题,微光会不会愿意拼一下?”颜扬试探性地问道。
季微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嘟哝道:
“你干啥想不开,居然要教我做数学题,找虐呢?”
“微光要是愿意听,我就教,每天晚上来你房间都可以。”颜扬认真地说。
“好啊,反正考不到也没啥损失。”季微光答应是答应了,只不过看上去依旧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颜扬望向季微光正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王八的那只不安分的右手,叹了口气:
“微光有时候就是太佛系了,该去争取的东西却偏偏要放弃。”
这句话含沙射影,表面在责怪他不好好学数学,实则在影射些什么,季微光一下便听出来了。
颜扬这是怪他没把吕威那孙子送到局子里呢。
小兔崽子,果然还在为这事生气。
想到这里,当哥哥的立刻凶了起来。季微光摆起架子,敲了敲颜扬的额头,质问道:
“你小子还敢说我!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去打架?嗯?”
颜扬倒是没有“在被哥哥责怪”的自觉,铅笔一丢,理直气壮:
“就算我不去,贺繁羽他们也会去。那小子敢欺负哥哥,我不把他揍到刻骨铭心才怪呢。”
“好哇,小兔崽子,知道我要骂你就叫‘哥哥’撒娇是不是?”季微**不过,狠狠地掐了一把颜扬的脸:“谁说老子被欺负了?你哥好得很,谁能欺负得了你哥?”
长大后的颜扬,脸没小时候软了,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季微光厌厌地想,果然Alpha都是硬邦邦的真汉子,就算小时候又圆又萌,分化了照样要长毁。
“别以为你分化了就能踩到我头上来。”季微光继续哼哼道:“Alpha又怎样,小时候还不是奶声奶气叫我帮你出头。你哥我还宝刀未老呢,即使现在变成了O,也不必要你来护着……听到没?以后不许再做傻事了,更不许去和人打架!自主招生不想考了啊?”
颜扬假装听话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偷摸道:“不踩到你头上,不代表不压在你身上啊,傻瓜。”
“哼,小孩子气。”季微光教训完颜扬,瞅了眼手表,见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这才继续回到正题,叫颜扬继续给他讲起数学卷子来。
年级前二十……难度虽然大了一点,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颜扬可是刷了无数道题、经验丰富的高手呢,有他指导,季微光未必达不到!
想到这里,原本懒散的混世魔王季某人竟也打起了精神来,将早春的睡意赶到了九霄云外。
啊,有个伪。弟弟还真是不错。
……
季微光是在这天放学后,于帝都外国语高中的校门口,堵到了刚做完值日的林嘉。
毕竟是他们二人的私事,未免叫林嘉害羞到不好意思开口,季微光让颜扬先回家去了,他独自一人在校门口等今天值日的同学出来。
季微光看着旁边几个Beta女生勾肩搭背地走过,心里恍然觉得,Omega男生,在学校里过日子其实挺难的。
这点,刚刚分化成O没几个月的季微光深有体会。
Omega男生,虽然身体上是男性的结构,却注定是要被睡的那个,因此连厕所都与A和B分开。学校每层楼都有个“男O厕所”,将男性Omega与其他男生划清了界限。
也正是如此,大部分Alpha和Beta男生很难把Omega男生当成一个平等的男生看待,和他们相处时会顾及着身体接触,更会在某些场合刻意让着他们。就连季微光这种各方面不输Alpha的奇葩Omega,在分化后都避免不了以前AB朋友们的“特殊照顾”,更何况本就被判定为“准O”的林嘉。
男O在男生群里不待见,在女生群里也未必混得出头,毕竟大家都是姐妹,就你一个带把儿的,怎么听上去都怪怪的。所以,大部分男O都会同其他性别相同的男O相处,只可惜这世界上男O的数量太过稀少,在学校一个年级就那么十几个,想在同班找个搭伙过日子的,着实不容易。
在季微光分化之前,林嘉便是高二(13)班唯一一个有潜力分化为O的男性选手。
所以即使林嘉的性格再怎么温和可爱,像贺繁羽那些已经分化的Alpha还是不会真心把他当成“好兄弟”的。就算平时对他很好,宠着惯着,真的集体出去打篮球约架,要么不带林嘉,要么让他乖乖坐在旁边看着。
也就只有同是艺术生的季微光,和林嘉兴趣爱好相同,平日里陪伴他多一些。何况季微光细致体贴,偶尔撞见林嘉独自一人待在场边无聊,他便会借口“休息一下”,跑去陪他聊聊天、讲讲肖邦和弗兰兹·李斯特。
这天是星期五,不上晚自习,值日比以往做的时间要久一些,季微光靠在校门口的电线杆上玩了半个小时的消消乐,等到天都快黑了,这才撞见林嘉背著书包走出校门。
他当然是一个人。
换作以前,他肯定是会同季微光、颜扬一起回家的,季微光出事以后,和并不熟悉的颜扬单独上下学未免尴尬,没有其他朋友的林嘉一直都是一个人。
周末作业很多,林嘉个子不高,瘦弱的肩膀上背着大大的书包,纤细的胳膊还提着个沉重的袋子,叫人看上去有点心疼。
季微光那多日无处安放的男友力瞬间爆发了出来!
这可是他的小老婆啊,他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提这么重的东西!
季微光飞奔过去,一把抢过林嘉手中的袋子,命令道:
“听话,给我。”
林嘉不吭声,没主动松手,也没紧握着,任由季微光把袋子抢了去。
分明两个都是“身娇体软”的Omega,一个却非要护着另一个,这场面有些滑稽,也有些诡异。
季微光既已经堵过来了,林嘉再刻意躲他也未免太过矫情,两个人肩并肩走在曾经一起走过无数遍的放学路上,气氛尴尬。
分明是他先对不起的季微光,还让别人主动道歉,真差劲,林嘉打心里的责怪自己。
“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胳膊瘦成这样。”季微光同以前一样搭着话:“说了多少遍晚饭不能不吃,早饭也是……没我给你买早饭,你是不是就没好好吃过了?”
“你不也是,体重不足一百一了吧。”林嘉下意识地接话道。
然后还没来得及继续反损季微光,林嘉就立刻察觉到了此话不妥。
习惯成自然,同样的路上,同样的季微光,同样的互损,就好像他们还和以前一样。
可是……可是……
林嘉的心里一团乱麻,瞥了一眼笑意依旧的季微光,竟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立刻就红了。
“微光,对不起……”
“我那天、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贺繁羽他们说想喝酒,我就去楼下的酒吧看了看,顺便借个厕所,那几个人不是我主动招惹的。”
“我不应该……我应该自己主动喝那杯酒,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我被揩两把油……至少我没理由让你帮我去挡酒,无论你是A是O,我都不应该让你帮我出头。”
“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怎么样都……”
林嘉吞吞吐吐,语无伦次,眼泪却克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流。他想当街给自己一巴掌,或者直接一头撞在电线杆上——他在做什么啊!他怎么有脸哭?分明是他对不起季微光、分明是……
“好啦,我知道,没事的。”季微光赶忙放下手中的袋子,停下脚步,拿出手帕纸给他擦眼泪。
季微光最见不得Omega哭了,何况是他的小老婆林嘉。
那叫一个梨花带雨,那叫一个我见犹怜……让美丽的Omega宝贝哭简直是一大罪过!
“那杯酒,我喝,或者不喝,结果都是要分化的,迟早的事罢了。我变成Omega是基因决定的事情,不是一杯酒、几颗药就能改变的,这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季微光抚摸着林嘉的脸,轻声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