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段时间做噩梦都是周羿羿殉情了,差点把他先给吓没。
不管怎么着吧,这事儿也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小周以前多好一孩子啊,现在……唉,他于心难安。且就抛开这点来说,封成安是他兄弟,小周就是他兄弟的遗孀,他于情于理也得替兄弟照顾好,至少得让人活着吧?
周羿羿又沉默了会儿,声音低哑地说:“隋总你放心,我不会自杀的。”
“唉,也不是说自杀,就——”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谢谢你。”周羿羿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多说的样子。
隋时犹豫一下,只能叹声气,拍了拍他的手臂。
周羿羿却忽然出神道:“封总也爱这么拍我。”
“……”
得,我像完你又像他,我就是万物之源呗。
你就真没发现你在牵强附会吗!
隋时憋住满肚子的槽点,不和他计较。
无论如何,就是这样了。
周羿羿回到家乡,休息了一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振作起来,考了个研,再考了个事业单位的编制,过着一眼望得到头的平淡生活。
他刚考上编制那两年,他爸妈蠢蠢欲动地试图给他介绍相亲,甚至主动试探,说男的女的都行,只要他肯相……但周羿羿很直接和果决地拒绝了。他说得等他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再说。
他爸妈对视一眼,心道:我们就是看你这样子,估计你这辈子出不来了……唉。
儿子真的变了很多。
从小到大他就爱笑,没事儿也能自己傻乐,但现在很少笑了,就算笑,也笑得很内敛,好像他是一个天性内向腼腆的人。但其实大家都看得出他并不想笑,他的嘴角是勾起来的,眼睛却始终是忧郁的、沉郁的。
他在单位里面很低调,爱独来独往,把工作按时按量完成,不多做、不少做,不参与任何非必须的社交活动,一副打算在这个岗位上坐到退休、并不稀罕任何其他的样子。
他现在就是一滩死水。
周羿羿也正是这样打算的。他没有骗隋时,他不会寻死,他只是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很难再“活”着了。
……
直到十六年后,周羿羿一觉醒来,发现事情不对。
他瞪着流了自己满肩膀口水的熟悉的脸看了三秒钟,猛地如被雷劈,整个人弹了起来,大叫道:“卧槽鬼啊啊啊啊!”
满车昏昏欲睡的同学都看了过来,老师赶紧过来:“怎么了?”
周羿羿震惊地看看熟悉的高中老师,又看看被自己那一嗓子吓醒的满脸茫然、到处张望问鬼在哪里的高中兄弟——这兄弟明明前两年被万恶的资本家折腾到英年早逝了!周羿羿还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不不不,现在不止这个不对劲,老师也不对劲,老师咋突然又变年轻了?去年探望她老人家的时候,明明苍老很多。还有,为什么大家都穿着校服?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年轻?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不好多都秃顶凸肚了吗?还有——为什么我也穿着校服?!
周羿羿愣了几秒钟,腾的起身往前跑,一排排看过来。
真的全是他高中同学!
“哎,周羿羿,你别乱跑,开着车呢!回座位去!你干什么?睡懵了啊?”老师急得叫道。
同学们也只当他睡懵了,哄堂大笑起来。
老师喊着喊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周羿羿!哎,回来,坐好!你睡懵了!”
周羿羿站在大巴过道上,满脸茫然地看着几十张熟悉又很多年不见的充满青春活力的面孔,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大巴载着满车的学生和欢声笑语,朝着秋游的景区继续开去。
第42章
时间回到十六年前, 封成安刚重生的时候。
封成安在多方验证之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神奇的现实。
虽然他的心情很复杂,但既来之则安之,别无他法。
最先发现封成安不对劲的人是隋时。
以前的封成安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在学校里经常遇到在陈尊和封文轩故意使坏或挑唆下来找麻烦的校霸, 隋时比封成安低几个年级, 但他交游广阔,早已布下多重眼线, 每次接到消息就火速冲去把高一个头的封成安拦在身后护鸡仔——
可今天鸡仔突然进化了。
先是眼线跑来提供有奖消息:“封成安又被陈尊堵墙角了!”
“操!”隋时把漫画一扔,拔腿就跑。
当隋时冲过去的时候, 现场情况十分惨烈,陈尊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说他牙被打掉了。狗腿子在旁边安慰他说他那颗牙本来也要掉不掉地挂半月了,掉了是好事儿……
隋时当下一愣,看着没事人一样表情淡然地站在旁边轻拍校服衣袖的封成安, 犹豫两秒,踟蹰上前,试探开口:“你们又欺负封成安, 我告诉老师去。”
这话他第一次说得底气不足。
陈尊怒吼:“你去说啊!是他打我!你不说我都要说!呜……我的牙……”
“……”
隋时将信将疑地回头看拍完衣袖开始整理领口的封成安, 放柔了语气,亲切地问,“成安,怎么回事?”
封成安淡淡地说:“自卫反击。”
陈尊还真有脸去找老师了。
老师知道他们的关系,没打算惩罚封成安这小可怜, 就很敷衍地调解了几句,把陈尊打发走了。
隋时在旁边死赖着听完全程,听出了前因后果:陈尊想欺负封成安找乐子, 然后被封成安摔了三个过肩摔,当时陈尊人都傻了。
隋时听完也傻了。
出了办公室,隋时拉着封成安问东问西,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封成安三两句给打发回教室了。等回了教室隋时才反应过来,就更震惊了。
他没想到更震惊的在后面。
虽然封成安现在的行为轨迹隋时捉摸不透,但陈尊他知道啊,肯定回家要告状!
于是隋时放学后就在门口蹲点,蹲到封成安回家,跟着他一起进去。
果不其然,他俩一进去,就见封成安他妈和那个笑面虎情夫来者不善地等在客厅了,旁边还坐着个幸灾乐祸的傻缺陈尊。
隋时火速进入备战状态,刚上前一步要舌战对面,就听到身后的封成安淡淡道:“你们都在正好,我有件事必要告知。”
当场客厅里几个人就齐刷刷都看向封成安,跟看见了怪兽似的。
——这啥语气啊?很难形容,就像是……就像是封成安是上位者似的。
天地良心,封成安没故意拿出上位者的威压来,但他确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来岁的小透明,他已经三十多了,当了很多年的上位者,气质和行为模式、甚至眼神这些已经养成了。
尤其是当这些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时,就更显得诡异又强烈,在对比下本来的威压都被放大了。
虽然包括自己人隋时在内,都用诡异又质疑的眼神看自己,但封成安自己知道自己非常诚恳与善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他充满善意地对他妈的情夫说:“你先坐下。隋时,你也坐。钱妈,沏壶茶来。”
众人连同保姆钱妈:“……”
他们就看着封成安脱下书包,自顾自坐到了单人沙发上,平静地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了钱妈身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钱妈默默地去厨房沏茶了。
封成安没急着说话,在等待钱妈送茶的这段时间里,他平静地打量着每一个人,沉思片刻,问陈尊:“封文轩回来了吗?”
陈尊下意识要回答,又急忙止住了,翻个白眼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封成安转头看厨房:“钱妈。”
钱妈赶紧出来:“欸。”
“封文轩回来了吗?”封成安问。
“好像还没回。”钱妈说。
“哦,那算了。”封成安看回陈尊他们,淡淡道,“今天就只谈你们的问题。”
众人:“……”
封成安简单地说了下今天的来龙去脉,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要管。若你们不会管,建议请教儿童心理专家辅助教育,避免他日后误入歧途。”
多年之后陈尊抱他们妈骨灰坛来要钱的行为属实令封成安震撼。
他唯一能感恩的是国家提倡火葬,令这件事情看起来稍微体面那么一些。否则按陈尊的能力,必然无法把他们妈的尸骸完整拼回去。
隋时等人看着封成安一脸嘲讽冷漠地让大人教好孩子,这感觉就别提多微妙了。
陈尊的父母回过神来,决定还击,加上陈尊,仨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的演起来,把隋时给气得够呛,正要出声,一杯茶送到面前,封成安说:“喝茶。”
“我想喝可乐。”隋时说。
“不行。碳酸饮料不健康。”封成安说。
“……?”
隋时就抱着茶杯,满脸茫然地陪着封成安喝茶——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觉得自己是在“陪”,可能封成安看起来太自在了。
他俩就喝茶,对面三人就要被气死了。
——封成安不对劲!
这事儿最后草草收场,谁也没达成目的。
陈尊那边吃了个瘪,封成安希望他们能从此好好管教孩子的美好愿望也没实现。
倒是陈尊他爸突发奇想,事后找了个大师来看封成安是不是中邪了……
大师多方查验,在封成安关爱智障的冷酷眼神中得出结论:孩子突然性情大变可能是到青春叛逆期了。
这——这好像也说得通!很科学!
几个大人又找了儿童心理学专家,专家多方查验,得出结论:大师说得没错,孩子就是物极必反,到叛逆期了。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从此让陈尊和封文轩绕着封成安走,别惹了。等这人过了叛逆期再说……
在逐渐平静下来的生活中,封成安开始了他的计划。
从他接受了重生这个事实那刻起,他就在设计未来的一切。至于重生这件事本身令他是否迷茫还是难过或开心,都只是他闲暇时才会陷入的情绪。
首先他就要解决父母不久要发生的那件惨剧。
他对父母的感情很复杂,但这是另一件事。就算只是陌路人,那也是活生生的几条人命,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找人放料,把圈里人知道、圈外人却因为此事过于荒谬而觉得更像胡扯的封家这桩子荒唐事给曝光落实了,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父母另组“家庭”还住在一起、父母的各自情人暗中勾搭。
这等豪门秘闻火速掀起全民八卦热潮,封家里里外外的人都被狗仔紧跟采访。
这些暂且不提,封成安的父母为了情人勾搭的事,内部先闹起来。
这一次因为双方同时知道,且天天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白天还得出门应对集团为此出现的系列连锁反应诸如股票变动、股东质疑之类,情况和情感变化与前一世大相径庭,封成安他爸的恨意没那么集中和浓烈,没想到杀人上去。
最后,迫于各方压力和内部分裂,封成安父母和情人(暂时)分手了,他俩出于利益考虑,仍然没离婚,但分居了。
——封成安推断他们日后还会和情人藕断丝连,毕竟是“真爱”,还都有孩子在那,但这种后续就不要紧了。
这件事情的危机解除之后,封成安开始下一步。
他向父母各写了一封信,信中表明出于现有舆论状况的困扰,他想要出国读书。
这有理有据,也不显突兀。
自从那件事以来,陈尊和封文轩在国内遭遇很多异样看待,所以封成安的父母早就给他俩计划好了,送国外去避几年风头,倒是没想到封成安身上。
如今封成安主动提出来,他俩难得良心发现一回,而且也不想跟这个性情大变的叛逆期纠缠不清,就同意了。
封成安出国那天,只有隋时来送他——在上一世,祝玖和江大心他们是在封家惨案发生后,奉父母之令来善用孩童的热闹安慰(chao)七叔的过程中,才和封成安逐步熟络起来的,在那之前他们不熟,毕竟封成安比他们大点岁数,又日常自闭,小孩子嘛,不懂那么多立场,反正就看着玩不到一起去。
隋时照旧还是爱心泛滥,对着封成安长吁短叹,一边安抚一边许诺说等自己过两年就也出国去陪他……
封成安静静地听他说完,十分感动,然后拒绝:“多谢,但不必。你学习态度很不端正,只想着玩,一则出国更不受父母管教,二则我出于情面必须照顾你,很浪费时间,影响求学,最后还算我欠你人情。”
“操!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好心安慰你呢!你还嫌我!还是兄弟吗?”隋时比封成安小,这时候就更是个孩子了,还没到想歪的年纪,这下子完全哥俩好地在闹,“你真的很不对劲!你话多了好多!而且还很毒!好冷酷!我哥青春叛逆期也没你这么大变化!”
其实“毒”也说不太上,只是隋时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封成安没接这话茬。
他出国是出于诸多方面的综合考虑,其中也有隋时的原因。他认真思索前一世为何会出现自己和隋时之间那么大的乌龙误会,或许自己有一定责任。当年他太依赖隋时了,又是那样的性格和背景,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人会有那样的逻辑思维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如今他在青春期来临前就远离隋时,独立起来,交别的朋友,想来他和隋时之间的“暧昧”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他们俩怎么看都只是童年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