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那边回复很快。
“起来了,你落地了?”
方驰:“早就落地了,不过当时你那边应该是半夜,就没告诉你,现在睡了一觉,时差也倒得差不多了。”
信息发出,对方这次却很久没有回复。
国内正值清晨,方驰以为林晓正在店里忙,刚说再发一条,说“有空再聊”,林晓的那边的回复却延迟而至。
“驰哥,我有点想你了。”
方驰无声失笑,在床上翻了个身,按住语音键,轻声问他:“想我了?有多想?”
清晨的农家小院中,小林师傅坐在小菜圃的栅栏墙外,听着手机里方驰刚睡醒时还略带低哑的慵懒嗓音,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游弋片刻,还是红着一张脸,按住按键,轻声说:“想现在就坐飞机去找你,或者想你能现在就结束工作马上回来……回来……”
这柔和清凛的音色越过重洋彼岸,从方队长手机中传出来的时候,方队眸光忽而幽沉,他问:“接着说啊,想你过来或是我回去……然后呢?”
过几秒,收到回复,方驰迅速点开,就听见小林师傅带着害羞和显而易见的紧张,且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声音传进耳朵——
“然后……给、给你暖、暖被窝……”
方驰:“……”
艹,膨胀得就很突然。
方.被撩的没法做人.骚驰——深深吐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自己声音也有点不稳:“小林师傅只负责暖被窝吗?要是……我还有点别的要求,别的……更过分的要求,小林师傅愿意满足吗?”
即使两人现在相距隔了半球,但是林晓握着手机的手还是不自觉地发抖,过几秒,他心一横,直接咬牙回复:“愿意的……你、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方驰回复消息的速度都变得莫名急切:“什么都可以吗?比如……睡一觉?”
林晓脸色完全涨红,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都在发颤,“可以……之、之前也不是……没睡过……”
方驰声音完全喑哑:“和之前不一样,如果这次在睡前,我想对你做点什么,也可以吗?”
林晓深吸一口气:“可、可以……”
炸.山.雷.管重现江湖,眼看就要自.燃.自.爆,方驰趴在床上,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心说我这是图什么,看不见摸不着也吃不到的,这不是折腾自己呢么?
然而,方驰这边暂无回音,林晓是自己表达得太含蓄不够清楚,怕方驰一时半会儿不明白他的意思,眉心一皱,直接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手机提示音将神游天外的方驰拉回现实,他屏息凝神,点开语音,就听林晓说:“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不用手,不用……你要是……你自己做,也、也可以……”
方驰:“……”
这话已经说得够直白了,方队长心里又软又乱,直接让小林师傅这记直球撩成了一座人型活火山,还是眼看就要喷发的那个山口,他懵了一瞬,空白着大脑,鬼使神差地轻声问了一句:“我自己做……做什么……”
这一次,林晓那边回复的语音有四秒,前三秒都是空白,只能听见小林师傅微弱而急促的吐息声,最后一秒,才是一个清晰的回答声音,只有一个字——
“……我。”
方驰:“……”
操。
没法再聊了,也不能再撩了。
再这么下去,方队长指不定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一个越洋语音打过去,借着小林师傅清澈平和却紧张赧然的声音,做点什么手动拆.雷的危险事宜了。
方队长仰面躺在床上,一通深呼吸,持续发热的大脑终于勉强冷静下来之后,才最后发送了一条:“小林师傅,说好了的事可不许反悔,等着我找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你要是敢爽约不承认我就……把你这几句语音刻制成音频,见天在你耳边放录音,二十四小时不暂停的那种,害怕不?”
林晓回复他:“……害怕,所以没想不认账,那……你快点回来。”
“好。”
方驰聊完最后一句,将手机往旁边一扔,望着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强迫自己将这次最后一场的演唱会流程从头到尾的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深深舒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出门,直奔演唱会场地去了。
纽约Radio City Music Hall传奇音乐厅。
方驰赶到演唱会场地的时候,CALM在做今晚也是整场演唱会开始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方驰从舞台后方上台,正在和现场导演组沟通走位细节的几个人一时没注意到他,方队长便站在一边,等他们敲定结束讨论内容后,才声调不高地打了个招呼:“Hello。”
这声音太过熟悉,CALM几个队员齐齐转过头来,众人错愕愣怔,片刻后,一声声惊呼顿时爆开——
钱松:“卧槽,老大你还能归队啊?!”
安达:“老大脑袋没事了?!”
波仔:“断了的骨头也没事了?”
井寒:“……活着呢?”
方驰:“……”
看来张远这是没少编排我啊。
方驰淡着一张脸,本就不算强烈的队员重逢之情霎时烟消云散,径自走向舞台中央偏后自己那架提前被空运过来的架子鼓位置,坐稳后,从支架一侧抽出鼓槌,敲了一下军鼓鼓面,才慢声开口:“少废话,最后一次,走场了。”
其余几个人忍着笑回到自己的舞台位置上。
演唱会最后一次全员彩练,每个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所有歌曲的完成度也相当完美,等到了纽约时间凌晨一点,众人鸣金收兵,打道回府,就等着明天的收官一战了。
商务车穿行驶过曼哈顿洛克菲勒中心街区,商街两旁的地标艺术建筑群在霓虹闪烁间更添瑰丽优雅的气息。
方驰照例坐在最后一排,不得不说,理疗耽误了几天没做,再加上之前老林师傅那顿“爱的毒打”,一场完整的彩练下来,方队长的肩颈顽疾又开始隐隐作痛。
啧,这个时候,就格外想念小林师傅了。
身边的座位稍有塌陷,闭目养神中的方驰睁开眼睛,就看见井寒默不作声地从前排坐到了自己身边。
方驰用眼光询问:有事?
井寒抿着嘴唇沉默两秒,轻声问:“回酒店耽误你几分钟时间,聊聊?”
方驰心中隐约浮现出不太好的预感。
“行。”
到了酒店,队员们在走廊口互道“辛苦晚安”,而后分别进房间休息了,井寒则跟着方驰来到走廊最深处,方驰的房门口。
全程沉默。
刷卡进门,方驰先向上伸了伸胳膊,转动着酸胀的肩膀,朝着沙发抬了抬下巴:“先坐,我拿水。”
井寒在沙发上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驰拎了两瓶水过来,递给他一瓶,顺势在他旁边坐下,说:“聊什么?”
井寒微皱着眉宇,神色略显艰难,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手里的纯净水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自己膝盖,长久的一阵沉默过后,他说:“老大,这是我最后一场演唱会了。”
方驰心中猛地一跳,果然。
无声却压抑的缄默长时间地亘横在两人之间,过了许久,方驰拧开纯净水,但不知是瓶盖太紧还是方队长手腕酸麻用不上力气,尝试了两次,直到第三次的时候才成功拧开水瓶,方驰灌了一口常温水,感觉嗓子没有那么疼了,才说:“家里……顶不住了?”
井寒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声太轻,轻到方驰以为是自己在一瞬间出现的错觉,包括井寒刚才跟他说的“最后一场”那句话一样,怎么都觉得的不够真切。
井寒说:“是,我……也就陪兄弟们走到这了。”
方驰握着水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控制着情绪,问:“没跟大家说呢?”
“没呢。”最难的一句话说出口,井寒才像是得到了片刻的放松,整个人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跟你打声招呼。”
“你跟我说不着。”方驰心烦意乱,皱眉道:“张远是经纪人,你要退队要解约,都应该找他,然后再和公司谈,和法务那边谈解约条款和赔偿事宜,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再向歌迷和粉丝官宣,你和我——”
“老大。”井寒轻声打断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别生兄弟的气。”
方驰一秒收声,眉宇紧锁,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痕。
过了许久,方驰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道:“当初在宁海的酒店里,你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兄弟们放心,我不会走,我离不开CALM,离不开我的键盘,更离不开你们。”方驰眼眸轻移,锁住井寒此刻失神而苍白的侧脸,直问道:“言犹在耳啊井设计师,变卦也太快了吧?”
这样的一次谈话,注定是沉重甚至是沉痛的,井寒声音中带着愧疚和酸涩,淡声道:“可是当时你也跟我说过,如果最后能皆大欢喜固然最好,但若是没有双全法,也不要太过于勉强,我——”
“那你他妈再勉强一次又怎么了?!”方驰将手中的纯净水瓶重重墩在面前的木桌上,“咚”的一声,没有盖盖子的瓶口清水飞溅,多半都洒在了方驰的手腕上,仔细看,腕间沾着的水珠欲坠不坠,轻微颤抖。
“五年的合同,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年了,就算是和大家撑过这一个合约期,等明年合同到期了不再续约也可以,但是这点遗憾……一定要留下吗?就一年,你就不能再等——”
“不能。”井寒淡然英俊的脸上此时一派萧索,平声打断他,“我妈……病了。”
方驰后面的话瞬间凝固在嘴边。
井寒深深叹了口气,疲惫至极:“我能等,但是她……撑不住也等不了了。”
巨大的沉默宛如一张无声地暗网,将并排而坐的两人困溺其中,挣脱不得,房间中的氛围一瞬间变得死寂。
许久之后,方驰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一番,再开口时,情绪已经完全恢复如常:“严重吗?”
“严重。”井寒无所隐瞒,“原发性肝癌,已经快到三期了,现在手术没法做,肿瘤比较大,要先化疗缩肿,达到手术标准之后再切除,而且……上一次做检查,已经扩散到乳.腺了……”
方驰半晌无语,最后低声骂了一句:“操。”
“可不是挺操.蛋的。”井寒笑得勉强,口气酸楚悲凉:“她做设计,长时间熬夜画图写学术论文,经常满世界各地的飞,不是开研讨会就是实地考察,工作起来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个女人,而且……”
“再加上我这么个不让她省心的儿子。”井寒捏了捏鼻梁,指腹顺势揩去眼角的一点水光,失笑道:“可能也是让我给气的,毕竟除了我,没谁能让她这么费心了,我爸都不敢惹她……”
对于安慰人这件事,方驰确实不是很擅长,尤其是在面对这样浓重的情感之时,他一般都会选择云淡风轻地转移话题,但眼下,却唯有沉默。
井寒说:“其实,她早就发现自己身体不太对劲,但是她太忙了,这大半年一直在做荷兰一个音乐广场的基础设计,根本没时间顾忌自己的身体,倒是总抽空对我进行洗脑让我退圈回归本行,但是我……”
井寒说不下去了,方驰扯过一张纸巾递给他。
井寒将纸巾按在眼皮上,湿痕很快浸透纸面:“上次休息期我回家,才知道她生病的事,她跟我说,要是治疗不理想最后……她就剩两个心愿没完成了,一个就是手上的设计,还有一个就是我……”
“巧了,这两个心愿,我都能替她实现,没完成的设计图我可以画,不听话的儿子——也可以回家。”
“明白了。”沉默过后,方驰抬起手,犹豫两秒,还是拍了拍他肩膀,沉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家老爷子那边和国外几家顶级的医疗器械集团都有往来,如果需要来国外就医,随时说。”
“谢了。”井寒将手中湿透的纸巾攥成一团,“已经联系好了英国的医院,病例和随诊资料也发过去了,如果再需要转院的话,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方驰点点头,思忖许久,又问:“想好……什么时候跟大家说了吗?”
“明天吧。”井寒难得地笑了一下,“起码等最后一场演唱会结束,最后一次和大家站在舞台上了,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兄弟们的情绪,毕竟——我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方驰再次沉默下来。
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说些什么,应该说些什么。
与生命相比,与至亲骨肉的生离和死别相比,说什么都显得轻如鸿毛,不够厚重。
井寒静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问:“老大,怨我吗?”
方驰摇摇头:“如果是我,一定是和你同样的选择,不这么做的话,才是真的傻.逼。”
私下相处的时候,方驰和在公众面前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副“老子随心所欲”的状态,但是像这样直接口吐芬芳的时候,却委实不常见,井寒先是一愣,而后终于低声笑了起来。
“有些时候人生可不就是这样。”井寒嘴角带了点无奈却通透的笑意,说:“命运总会在我们犹豫不定的时候替我们做出选择,但是一旦等他出手了,这个选择也必然是我们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结果,与其这样……”
井寒偏头转向方驰,淡声道:“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做决定,起码不会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