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刚刚出道的爱豆来说,这是一个说出来就会被嘲笑的梦想。
他只敢告诉沈决。
而沈决当时只是揉着他的脑袋,笑着说:“好,那以后就在鸟巢开演唱会,我陪你,你开一场,我就看一场。”
那时候的顾衍书已经知道相比男团沈决其实更喜欢表演,以后大概也是走演员的方向,和他不会是一个路子,他不想后来某一天两个人渐行渐远。
那时候他还不明确自己的心思,他只知道他想沈决一直陪着他,于是孩子气地表达着自己的承诺:“那哥,你以后每部电影我都要去看首映。”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很幼稚。
而沈决回答他的样子也像是哄小孩一样,只是笑着说:“好,等我以后拿影帝了,包场请你看,想看多少遍看多少遍。”
当时的顾衍书心满意足,可后来顾衍书真的在鸟巢开了演唱会的时候,沈决没有去。
所以顾衍书就想,大概那时候自己的话,沈决就只当做了一个幼稚的玩笑而已,就和那些不为人知的感情一样,只有自己当了真。
可原来沈决记得。
即使过了整整七年,谁都没有再提及过,沈决也还记得。
他没有敷衍自己,他也没有骗自己,只是曾经偶尔有过说话不算数而已。
顾衍书扣低帽檐,挡住自己的脸,也挡住眼角的潮气,云淡风轻回了一句:“哦,你不说我都忘了。”
“嗯。”沈决答得温柔,“但是我没忘。”
好像顾衍书记不记得没有关系,只要他记得就好。
纵容到不讲道理。
顾衍书把帽檐压得更低了。
努力克制平静,藏住嗓音间的酸楚,淡淡道:“那我鸟巢演唱会你不是也没去吗?”
沈决没回答他,只是轻笑一声:“你之前的手机带了吗?”
顾衍书早上匆忙收进羽绒服里忘记拿出来了,现在的确在身上,但是突然问这个干嘛。
“怎么了?”
“你打开相册看看。”
顾衍书虽然觉得沈决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难得地听话。
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然后一眼就发现了相册的最新内容是一段时长一分多钟的视频,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录过这个视频。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看见日期是11月30日时,不好的预感增强了。
抿了抿唇,还是选择点开播放键。
画面里的环境十分熟悉,是他家浴室的天花板。
然后下一秒就传来沈决的声音:“乖,别闹了,我先把你抱出来好不好,一直泡浴缸里会感冒的。”
“……”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顾衍书耳朵尖儿有点红,然后还不等他做好更强的心理准备,紧接着就又响起了另一道似乎熟悉但又十分陌生的声线。
“不嘛。”
……
“哥,你陪我一起洗好不好。”
……
“脱衣服,要抱抱。”
……
这个人肯定只是声音和自己很像,绝对不是自己。
嗯,肯定不是自己。
顾衍书自欺欺人地决定退出这个视频,然而还没来得及,镜头就突然一转,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顾衍书的手指顿住了。
那个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黑色风衣,全身高定,十分显眼,而且让人印象深刻。
而这个装扮,和演唱会那天被拍到的疑似沈决的人的装扮一模一样。
所以那个人真的是沈决。
沈决也真的来看了自己的演唱会。
甚至没有去他第一次拿到影帝的颁奖典礼,也只是为了来看自己的演唱会。
他从来没有说话不算数过,连偶尔都没有。
顾衍书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被注了铅,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眼角和心头酸软得厉害。
好在影院的黑暗帮忙藏住了他眼角那点水汽。
而沈决依然在温声解释:“那天晚上媒体拍到的人是我表姐,我把你送回家后,想来陪你录节目,但中间要打点的事挺多的,就找她帮了个忙,没想到被拍到了。”
“嗯,我知道,你不用说了,先看电影吧。”
顾衍书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伪装出这份冷静,甚至不敢看一眼沈决的眼睛。
他低头,飞快地退出那个羞耻的视频。
然而屏幕回到相册界面的时候,沈决突然眼尖地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等等。”
“怎么了?”顾衍书抬起头看向他。
“没什么,就是想看一下你的相册。”
“我的相册怎么了?”
顾衍书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屏幕,然后突然僵住。
相册里齐刷刷的全都是沈决《溺水谣》的剧照。
半裸上身,八块腹肌,鲨鱼线人鱼线完美显露的那种有点点香艳的剧照。
……
唰——
顾衍书的脸彻底红透了。
立马准备关机不认账,不过沈决明显比他反应更快,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抽走了手机。
顾衍书起身去抢。
但沈决手长胳膊长,力气还大,顺手把他圈在怀里,摁在座位上,他根本就够不着。
“放心,我不看其他的。”沈决一手搂着他,一手拿着手机,欣赏起自己的照片,还边看边点评,“这张照得不错,这张P得有点过头,肌肉纹理都P没了,这张鲨鱼线没照出来,这张……”
“沈决!”
顾衍书之前感动到想哭的感觉瞬间荡然无存,气得直接给了沈决一拳,偏偏又舍不得下力气,到了沈决这就变成了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
沈决偏头看向他,轻声笑道:“这些照片拍得都没我本人好看,你看这些还不如直接看我。”
“谁要看你了!”
“你不看我你存这么多我的照片干嘛?”
“我马上要拍组类似的照片,经纪人发给我的,让我研究一下。”
“哦……然后就只研究我一个人的?”
“……”
“而且顾衍书。”沈决转回手机,点了点照片右下方的一个logo,“这组照片,是只有首映场的观众才能拿到的电子纪念宣传册。”
“……”
“所以你明明就没忘,对不对?”
第47章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顾衍书赖不了账。
眼看小骗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怂了下去,沈决好气又好笑:“所以跟谁学的动不动就骗人?把我骗生气了,你就开心了?”
“没。”
顾衍书抽回手机,推开沈决,坐回座位。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撒谎?”
顾衍书不说话。
沈决去抬他帽檐,被他一巴掌打了下去。
沈决又去抬他帽檐,又被他打了下去。
沈决再去抬他帽檐……
顾衍书假装生气:“沈决你烦不烦。”
沈决不上当:“所以你为什么骗人?”
顾衍书:“……”
看来这次糊弄不过去了。
沈决的性子一般不爱和他计较,但是如果真计较了,那肯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躲是躲不过去的。
于是只能小声答道,“我不知道你去看了我演唱会。”
“嗯?”
“所以我觉得我吃亏了。”
“……”
沉默三秒。
沈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衍书冷着脸:“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
顾衍书脸更冷了:“这还叫不笑?”
“对不起,没忍住,我再努力努力。”
顾衍书忍无可忍:“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可爱。”沈决克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但是嗓音里藏不住笑意。
他是真的觉得顾衍书可爱,明明就去看了自己的首映,但因为误以为自己说话不算数,所以假装他也说话没算数,好像这样就不吃亏了一样,这种倔里倔气的小心眼怎么可以这么别扭。
偏偏这种别扭还是属于一个在其他人看来永远保持清冷理智疏离温和的人,就显得更可爱了。
而顾衍书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爱的,手指捏着帽檐边,往下带了带,声线保持冷酷:“再笑就出去,不出去就好好看电影。”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那就回家。”
顾衍书说完真的站起身,沈决连忙把他按回去:“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看电影。”
影厅内总算恢复安静。
电影开始播放。
这是一部悬疑文艺片,画面构图精美,情节高能烧脑,节奏舒缓有致。
沈决在里面扮演的则是一对在孤儿院长大的双胞胎,从小没有父母,相依为命,两个人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约定了要一辈子在一起。
然而后来一对有钱夫妻来了孤儿院,看中了哥哥,不喜欢瘦弱的弟弟,哥哥就跟有钱夫妻走了,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弟弟在孤儿院受尽欺负,就逃了出去,想找到哥哥,可一直找不到,很多次死里逃生还差点被贩卖,最后终于被一个老渔民收养,但没钱上学,收养他的老人病死了也没钱医治,喜欢的女孩嫌弃他穷和别人走了。
就在生活毫无希望的时候,因为一桩命案,他遇见了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那个男人什么都有,却唯独说自己从来没有过一个弟弟。
两人因为命案纠缠在一起,彼此试探敌对又彼此拯救照顾。
最后结局,表面上看是哥哥失忆,弟弟锒铛入狱。
但很多影评人根据细节分析,又觉得是弟弟失忆,哥哥假装自己是弟弟,替他顶了罪。
众说纷纭,足足吵了两个月,谁也没能彻底说服谁。
因为沈决诠释的哥哥和弟弟虽然长相一模一样,却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中间也有不少哥哥模仿弟弟和弟弟模仿哥哥的情节,但是具体这个角色是弟弟,还是哥哥模仿的弟弟,观众都可以通过其细腻的演技明显分别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种程度的演技,沈决才当之无愧地拿下了影帝。
然而最后警察带走其中一人,他回头看向另一人时,那一刻的的对视,眼神深刻仿佛他们已经成为彼此,以至于观众已经无法分辨。
而导演接受采访的时候,也只说了一句,你心里住着谁,那被拯救的就是谁。
结局就成了悬案。
画面定格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了所有痕迹。
两人走出影院的时候,发现夜里也下起了大雪。
寒风凛冽地刮过,吹断了路边的枯枝,顾衍书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沈决帮他把羽绒服的帽子戴起来:“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顾衍书双手插进衣兜,把下巴往衣领里藏了藏,轻声道:“不用,我陪你一起过去。”
“嗯,好。”
沈决也不和顾衍书争,只是默默走到靠外的方向,帮顾衍书挡住风口。
大片大片白色的雪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两个人肩并着肩缓缓往停车场走去。
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窸窣的声音。
沈决突然开了口:“你觉得结局进监狱的是谁。”
顾衍书答得很快:“弟弟。”
“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舍得让他哥帮他顶罪,不然在海难的时候就不会拼命救他了。”
“可是他想过杀死他哥,而且只要他哥帮他顶了罪,他就可以以他哥的名义享受他哥拥有的一切。”
短暂的沉默。
风呼啸而过。
顾衍书淡淡开口:“他没有真的想杀死他哥哥,他也不是嫉妒,他只是难过了。”
沈决偏头看向他。
他没有看沈决,只是低垂着眼睫,看着地面上的断枝,说得很轻:“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意约定的时候,其实真的会很难过。”
沈决停住了脚步。
顾衍回头看向他。
风雪越来越大,在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里肆虐着,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到了顾衍书的头上,迟迟不肯化去。
良久,沈决缓缓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替他拂去头上的落雪,低声道:“对不起。”
顾衍书没太明白。
沈决的声音在夜色的风雪里显得格外低沉而温柔:“对不起,我不该什么都不告诉你,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
当顾衍书说出那句“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意约定的时候,真的会很难过”时,他才明白顾衍书不是在闹别扭。
只是像顾衍书这种从小到大都没有安全感也没有人可以依靠的小孩,会把每一句承诺都像珍宝一样认真地放在心上,然后认认真真地去履行,但同样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他又会小心翼翼地等待反馈。
因为他可以失去的太少了,所以一旦觉得自己的信任和希望有可能落空的时候,他就会建立起一个冰冷强硬的防御机制,把自己那些柔软脆弱的心思藏起来,好像这样他就不会失去什么。
这是他的自我保护。
而这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已经到了即使喝到断片也不敢表达出他的喜欢的程度,那他这么多年是经历了多少期待,多少失望,和多少难过。
可是即使是这样,在自己什么都没有解释的时候,顾衍书依然选择了再次接纳他的亲近。
所以是他做得不够好,是他当时还不够强大,也是他没能够早点察觉到顾衍书的心思,才让顾衍书难过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