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余意跟着起身。
“不用了。”赵酒把他按了回去,“我很快回来。”
余意欲言又止,赵酒看他不放心,摸出手机给他拨了一个电话,戴上了耳机,“这样,我们连着线,放心了吗。”
“行。”余意接了,也摸出耳机来,戴上了。
他看着赵酒出门, 耳机里传来的是这人轻微的喘息声。
他撑着脑袋看着桌上的作业本,一时间有些失神。
赵酒从学校出去就在路边打车, 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到了家, 余意先听到的是一阵微弱的呜咽声。
赵酒推了开门, 沙发边上的小玉先叫了一声:“哥哥!”
赵麒站在一边, 看着躺在地上还在哭的爸爸,又看了看门口的赵酒。
“出什么事了?”赵酒边把耳机摘了,边皱着眉问。
“他刚醒。”赵麒拧着眉说。
赵酒走了过去,站在地上躺着的人的旁边, 低头看了一眼。
赵麒下手狠, 男人脸上都被打得青紫, 一双眼睛红肿不堪,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四肢以奇怪的姿势摆放在地上,仿佛一具尸体。
“没喝醉?”脸上的红晕没有出现,反而一张脸有些苍白。
“没。”赵麒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冷声说,“他一回来,说他害死了妈妈。”
“什么意思?”赵酒皱着眉问。
“他说他把妈妈害死了,妈妈的死都怪他。还说他一辈子都毁在了我们三个手里。”赵玉在一边说,“哥哥,他是不是喝酒喝傻了啊?”
“放他的屁。”赵麒恨恨地说。
“妈妈出事了吗?”赵玉走了过来,站在赵酒身边问。
“……”赵酒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有心无力。
“妈没事吧?”赵麒皱着眉问他,“你下午去哪了?”
赵酒的一直沉默,让赵麒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不说话?”赵麒表情有些松动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哥哥?”赵玉过来拉他的手,表情有些疑惑。
即使看不到,余意也从那边传过来的说话胜利感觉到了赵酒深深的无奈。
他不应该听赵酒的,如果他这个时候在场,或许赵酒不会那么手足无措。
“难道……”赵麒声音明显变调了,“是真的?”
赵酒皱着眉移开眼,最后,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没有的事,他喝多了。”
“我就说是他喝多了!”赵玉的声音里透露着欢喜,“你看,他今天被姐姐打都不还手的!”
赵麒看了一眼笑得开心的赵玉,目光重新移到赵酒脸上,发现他脸上的阴郁不见了。
“妈妈没事。”赵酒回过头来,朝赵玉笑笑,“明天还要上学,小玉早点去睡。”
“好。”赵玉拉拉赵麒的手,“姐,今晚的牛奶你还没给我泡呢。”
“我马上去给你泡。”赵麒艰难地移开了眼睛,带着赵玉进了厨房。
赵酒看着赵麒离开,仰起头,闭了闭眼。
送赵玉进了房间,赵麒把赵酒拽进了厨房,把门关上了。
“你别蒙我。”赵麒眼眶有些红,“到底怎么回事?”
“出事了。”赵酒知道瞒不过她,他别开眼,“妈出了车祸。”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赵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是不是?”
“跟他没有关系。”赵酒就知道,以他爸的手段,肯定在时刻监视着他妈的动态。他妈出了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赵麒伸手摸了一把眼睛,“妈怎么样了?”
赵酒没说话。
“真的……跟他说的一样?”赵麒颤着声音问。
赵酒眼眶微红,他伸手拍了拍赵麒的肩。
“我知道了。”赵麒闭了闭眼,抓住赵酒的手臂捏了捏,“你晚自习还没下,快回去。”
说完,侧身绕过他,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的物理课,没有人来上课。
接下来的好几天,物理课都是自习课,一直到周四下午的那节物理课,师母出现了。
整个班非常安静,平常都在干自己事的每个人都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讲台,就连余意,都没有走神。
“同学们,我们上回课讲到哪里了?”师母笑着问大家。
她眼睛微肿,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看得出来,昨晚估计没睡好。
底下同学积极地回应她的问题。
赵酒抬着头一直盯着讲台看,余意以为他在认真听课,结果偏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人只是在发呆而已。
“九哥。”余意轻轻喊了他一声。
赵酒看过来,朝他眨了眨眼。
前几天的晚上,余意已经明示暗示过了要跟他一起睡,但是赵酒怕晚上吵醒他,还是没有答应。
最后,好几个夜晚,两个人在夜里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谁也没睡着。
他知道赵酒还难受着,这个时候,他才有些懊恼,如果他学会了如何安慰别人,或许他们两个人都能好受一点。
赵酒难受,他也跟着一块儿难受。
“这个知识点你们物理老师给你们讲过吧。”师母指了指黑板上的公式,忽然眼眶有些红。
她低着头哽住了,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朝大家抱歉地笑笑。
“老师,您要坚强啊!”底下有人吼了一嗓子。
“我会的。”师母笑,“你们也要坚强啊,不要辜负老师们对你们的期待。”
“我们会的!”
“我爱人还跟我说,你们班是他教过最有趣的班了。”师母说,“你们物理老师对你们期望真的挺高的。”
余意垂下头,忽然看到赵酒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
“余意。”赵酒叫他。
余意抬头看他,见赵酒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跟之前带着情绪的很不一样。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赵酒对他说,“我想改变现状,我不能再这样了。”
余意手指微微攥紧,抓住他的无名指无意识地用力。
“赵麒现在在准备中考,她成绩跟我不一样,挺好的,今天夏天她就上高中了。”赵酒说,“小玉现在也十一岁了,我们俩不可能一直照顾他,他得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
“所以呢。”余意问他。
“其实我不太担心他们两个,一个个在外边都挺狠的,不会被别人欺负。”赵酒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以前被小胥问到以后想做什么,我根本没有头绪,昨晚我想通了。”
赵酒继续看着他,说:“我想去一个好一点的大学,做同声传译。”
“嗯。”余意应了一声,问,“想好了吗?”
“想好了。”赵酒说,“这么多年来,我爸就只有一句话,我很赞同——
读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余意舒了一口气。
他一直很怕赵酒会因为这事消沉下去,那天晚上,听到他跟赵麒的对话,他几乎已经坐不住要去找他,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他的九哥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脆弱,相反,他真的很坚强。
现在,他告诉他,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没有被打倒。
“好。”余意抓紧他的手指跟他手指相扣,“我陪你实现你的愿望。”
“意意。”赵酒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感动吧。”余意朝他轻轻地笑了,“爸爸爱你。”
赵酒也朝他笑了。
“九哥,下周的体育课就要测长跑了。”下了课,岳郁回头朝赵酒说。
“测啊。”赵酒刚说完,赵麒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脸色一变,低头,把额头靠在桌上,接通了电话。
“赵麒。”
“哥。”赵麒的声音毫无起伏,“小玉今天怎么说都不肯去上学。”
“怎么了?”赵酒问。
“昨晚爸睡了他的房间,趁他睡着了跟他一起睡的,今早起来他就生气了,怎么都不去。”赵麒语气有些无奈,“我现在劝不动了。”
“那就打。”赵酒说。
“……”赵麒沉默了一会儿,说,“没舍得。”
“那就让他先发脾气吧。”赵酒轻轻地叹了口气,“下回让他把门锁上。”
“那我去上学了。”赵麒顿了顿,才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知道了。”赵酒说完,两人还没挂,互相沉默了几秒,赵酒开口,“你挂吧。”
“嗯。”赵麒缓了两秒,才把电话挂了。
一抬头,看见余意正趴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看什么?”赵酒朝他笑。
这人刚刚额头磕在课桌上,磕出了一块小红印,余意伸手点了点,说:“红了。”
“亲一下?”赵酒小声地说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他伸手把余意的高领衬衫的领子往下按了按。
“还在吗?”余意问他。
“那个……”赵酒收回手,眼睛不敢看他,“还有一点。”
“那是我刚刚抓的。”余意说。
“啊。”赵酒这才敢看他,笑,“哦。”
余意静静地看着他,都眨眼都舍不得。
“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事。”赵酒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我生日的时候,你哥哥送了我一大堆的辅导书。”
“用得着吗。”余意问他。
“用不着。”赵酒笑了,“我那天就翻着看过了,难度一般。”
“……”余意看着他久违的得意,心里很舒服。
大概,这才是他最喜欢的那个赵酒,脸上永远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好棒棒,鼓掌掌。”余意勾了勾嘴角,复制他的原话。
“我不要你这种鼓掌。”赵酒朝他啵了一个,“我要爱的鼓掌。”
余意伸手隔空接住了他的啵,说:“少年,告你强.奸未成年啊。”
郑任一回头,看见身后的两人正对视着,没好意思打断他们。
于是他打断了正在认真写作业的岳郁:“岳姐。岳姐。”
“干嘛呢。”岳郁挺不耐烦,“就你有嘴,一天到晚叭了个叭叭叭叭叭。”
“不是。”郑任挺委屈,“你看看后边那俩人,我总觉得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人家好好地坐在那你都能嚼舌根。”岳郁白了他一眼,“长舌妇。”
“……”郑任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不是,我怎么还是觉得……”
“什么?”岳郁警惕地看着他。
“我好像真的看见了男朋友三个字。”郑任还是不死心,“九哥跟余意……他俩闹着玩的尺度挺大啊。”
“……”岳郁这回是真的无言以对,随便应和了他,“是啊。”
“我觉得他俩真的挺好的。”郑任问他,“你觉得吗?”
“啊……”岳郁有些手足无措,“是挺好的。”
“……”郑任仔细地看了看岳郁的脸色,问,“你这脸色怎么差成这样?谁吓到你了吗?”
岳郁真的要哭了。
他很想逃离这里,让身后的两位大佬去应付这位八婆。
“算了。”郑任逼问不成功,打算端端正正做人,“哼,一个个的,还真以为我是大傻个呢。”
你本来就是。
岳郁在心里吐槽。
晚自习,赵酒把他的桌子重新整理了一遍,竟然发现了不少的意外之物。
“我们的小纸条。”赵酒把他俩之前聊天的小纸条翻了出来,递给余意,“情书。”
“哪里有情。”余意问他。
“你愿意为我写字就是情啊。”赵酒说。
余意跟着他一块儿整理,把上学期的书也全部搬了回来,这下桌子上是真的放不下了,所有的书全部立起来,把两个人的脸都能挡住一半。
“天哪,你们好聪明啊。”郑任回过头惊叹,“这么一来,你们做什么老师都看不见了!”
“滚啊你。”赵酒说,“我们这是要重新做人,懂吗。”
“真的要努力读书了吗?”岳郁问,“是不是师母鼓励到你们了?”
“大概吧。”赵酒把手机塞在书架的隔层里,朝两人说,“五月份月考见啊。”
“不。”岳郁说,“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你依然是我们班第一。”
“因为余意的语文考不过你英语。”郑任补充了一句。
余意看了赵酒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那背个单词吧。”赵酒把英语书翻出来,递给他。
余意翻开后边的单词表看了一眼,然后有些不情愿地抬头看赵酒。
“是不是觉得头疼。”郑任插嘴,“我每次看单词表的都想睡觉。”
“我也是。”岳郁举起了小手,“我每次最多背三个,再多就要吐了。”
“这样吧,我读给你们听。”赵酒把书拿过来,把必修一第一单元的单词读了一遍。
读完了,赵酒看看三个人。
“别看我。”岳郁有些不忍心地捂住了眼睛,“我他妈就记住了一个survey。”
“蠢!”郑任骂他,“老子好歹记住了兽医!vet!”
“你们这是八十岁的记性吧。”赵酒无情地嘲笑他们。
“嘿这话说的。”郑任不服了,“你十八岁的记性能记住多少啊。”
“诶别自取其辱。”岳郁推推他,“你说错人了,应该是看余意同学的记性怎么样。”
“来。”赵酒把书合上,“背给我听。”
“你好歹说中文提示一下啊。”岳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