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反复告诫自己原来如何现在还该如何,可是细枝末节的事实在太难做到,吃饭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多点个肉菜,买衣服的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想看看名牌,流行的电影上映他也总是一部都不想错过,就连卷纸、洗发水、牙膏、刮胡刀片,他都无法控制自己得买个贵几块钱的。
原本省吃俭用,一个月的工资能存下一半,现在尽管涨薪拿提成、钱赚得越来越多,却始终一分钱都剩不下,连换个好点的房子都做不到。
不过张姐的发廊倒是一点一点真的开起来了。
钱给了张姐之后,很快店铺就盘了下来,装修前前后后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边澄得了空就跑去店里,指手画脚地出主意,虽然最后没有几条能被采纳的,他却也乐在其中,每天两个人到路边喝酒撸串,一起畅想着店面开起来之后赚了大钱的未来,不亦乐乎。
只不过正式开业后,一切却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第一个月店里门可罗雀,第二个月稀稀拉拉一天未必有一位客人,第三个月,第四个月,直到半年过去,店里的收入都连房租都无法抵过,更别说店员的工资了。
生意不好,两个人心中着急,也就开始都有了怨气,每天发愁到底该怎么继续做,聊着聊着不是越来越灰心、就是谁有想法都说服不了谁。
三十
勉勉强强撑了一年后,虽然还是持续不断的亏损,但从账面上来看,至少看得出收入还是在缓慢增长的,两个人又用简单的数学算了算,照这个速度,再过一年,所有的投资花完的时候,也就是该开始赚钱的时候了,而等到再回本大概还需要一年,而那之后,就可以说是躺着赚钱了。
有了这样的底,边澄心里也舒坦了几分,虽然每天看着还是赔钱,却也至少有了点希望,而他自己工作的收入,即便常年月光,好歹数目上也是在提升的。
于是他咬着牙继续忍着,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店上,等着再熬过两年就真的苦尽甘来了。
然而还没过一年,张姐那边却出了事,老家的父亲突然病倒,家里的积蓄不够用,要想活命,就得往重症室里烧钱。
边澄认识张姐快三年了,总是听着他有事没事数落那个逼他结婚、骂他变态、把他打着赶出家里的父亲,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张姐却决定要把店买了去给他爸治病。
边澄没有立场反驳,他那十万块在这个店里一点说话的分量都没有,然而眼看着再咬咬牙就能进入到开始回本的阶段,现下放弃转让实在是最最亏本的低谷,怎么想都是怎么不合算。
于是张姐说:“你要是觉着卖给别人咱们亏太多,要不你想办法弄钱,我卖给你,我亏多少没所谓,主要是用钱着急,你买下来,后边继续经营你也有经验,可以慢慢把钱赚回来。”
边澄被张姐这话点醒,思来想去的确很有道理,然而自己这两年一分钱都没攒下,又上哪弄钱去?上火了好几天,边澄下定决心,要再回家去拿钱。
三十一
但是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么顺利了。
边澄轻车熟路地溜回家,却没有在那老地方找到银行卡,他心中焦急,像个入室劫匪一样翻箱倒柜地找了许久,终究一无所获,最后却被突然回家来的父亲逮了个正着。
三年没见,边澄看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父亲,还不知该开口说什么,便迎面被打了一耳光,接着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边澄从小淘气,父亲也没少教训他,可是因为长得漂亮又会说软话、装可怜,再怎么闯祸也没被这样打过,而且他自觉心虚理亏,也不敢躲、也不敢挡,硬着头皮咬牙挨着,口中一面认错、一面也不得不如实说了眼下的困境。
父亲听他回来还想要钱,愈发地愤怒,一边打着一边骂着,他才恍恍惚惚听明白,原来妹妹边静趁着假期跑出去打工,结果发生事故,一度性命垂危,现在抢救回来了, 可是半张脸已经被彻底烧毁。
“要不是你不听话!要不是你逃学逃家!要不是你偷了家里的钱!你妹妹怎么会好好的假期跑去打什么工!”
父亲一边痛骂着,一边狠狠地殴打着,一边也不觉地滚下泪来,最终将手中的笤帚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失态地号啕大哭起来。
边澄听到这样的事,也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眼泪直流,他跪着爬到父亲身旁,抽泣着问妹妹在哪个医院、哪间病房,父亲却又抬手甩了他一耳光,骂道:“你有什么脸问?你有什么脸去看她?!你给我滚!你偷的钱我们也不要了,我们就当没生过你!你再回来我就把你打死!你滚!滚!”
三十二
边澄红着眼睛着眼睛将县城、省城的医院烧伤科都跑了个遍,始终没有找到妹妹的身影,又溜回家里向邻居打听,才知道省里的医院都治不好,父母已经带着妹妹全国上下的求医好几个月了,这回父亲回来,其实是准备卖房子治病的。
邻居们一边向他说着这些事,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息,而后神色犹疑地望着他,似乎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边澄没有给他们追问的机会,默默地再次坐车返回了B市,张姐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问:“没成功?”
边澄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说:“姐,卖吧,能卖多少算多少,能分给我多少我就拿多少,我家里也出事了。”
发廊很快转手,张姐将边澄应得的那份还给他后,便带着那所剩无几的存款离开了B市,边澄看着那银行卡上的余额,当初从家里偷来的十万,折腾这么久,终究也只是剩下了不到五万。
他把这些钱悉数转账给了家里,转账附言那一栏,他犹豫很久,终究还是一个字也没脸写上去。
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他无力地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日落又日出,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摸出手机又给张姐打了过去。
“姐,你那边还有什么老主顾的联系方式吗?我没办法了……我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