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给宋易权整理被子的宋新涵浑身血液刹那凝住,回神过来指尖有点颤抖。
陈年往事如今再提也是伤人得很,一字一句都如一把匕首一样,揭开了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伤疤。
“妈,易权醒了你也能放心一点了,”宋新涵不动声色扶住母亲的肩膀,“你一路奔波,又守了一晚上,先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易权这儿有我呢。”
马慧颖从家里面赶到这边医院,茶水少进,始终守在宋易权的床前,想等他麻醉退了才能安心。
从她们的话中宋易权推断出,原来自己不过是从昨天晚上睡到了中午,如此高强度的手术,他晃神以为过去了三四天。
宋易权的骨头被重新组装,还是在头脑昏睡不醒的情况下,扯断他最后一根稻草的魏钧,再不是井水和河水的关系。
把马慧颖劝去休息,宋易权身上的力气多少有了几分,接过宋新涵冲好的温水。
宋新涵洗了一个脸,神清气爽许多:“昨晚我几乎是踩在最后关头到的,还是你安排妥当,把行程都想好了。”
听言,宋易权抬起眼眸,昨晚的事,往玄乎了说叫做“预见未来”。
☆、住院
今日的阳光尤为温和,但是被玻璃隔着,总觉得这样子去触碰少了一点什么,真希望不是一切的事都顺着原有的轨迹。宋易权把自己置身事外,想的是要一点点把自己从轨道上剥离出来。
他尝试一次便受伤了一次,身体的伤损伤尚且还可以愈合,那灵魂受到的侵袭呢?
宋新涵怀着好奇的语气让他不免意识到,有无形的东西在暗中提醒他了。
提起一个笑容,但笑容却不经眼底,宋易权平静地解释:“好巧不巧,最近几天晚上腿都有点疼,再加上药也吃完了,而且有点说不通的是,我老梦见同一个梦,每次都在梦中看见自己出事了。”
宋新涵在认真地听着,尽管他说的有些荒诞。
“有时候人或许真的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要是那次秀我上台之前也听从了自己的心跳声,后面这么多事也不会发生了。”
一番话触及了宋新涵又一个伤痛的地方,她秀气的眉毛皱出了一个“川”字,好似把所有的忧愁都锁在这里了。
宋新涵自然拍他肩膀,用着最平淡的语气安慰:“都会过去的,到时候你就真当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了你还是那个最耀眼的。”
宋易权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放低:“对不起。”
不知这三个字的深意,宋新涵和儿时一样,不轻不重按在他头顶:“我说什么来着,不许这么客气,你这是想干嘛呢?”
“知道了,姐。”宋易权轻笑。
“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点水果,不要想其他的事,该谁处理他们自有办法,咱们不操这心。”
说的是节目的事。
宋易权颔首,顺从地说:“我好好养伤,不辜负你们的一片好心。”
宋新涵总算是笑了:“这就对了。”
……
然而节目组却没有打电话来问宋易权的情况,宋易权在医院里静养了三天,精气神彻底加满,最后还是陈益生和他说了节目组的决定。
魏钧代替了他的助导位置,而他成了第一期的嘉宾,他的镜头本来就不多,到时候剪起来也不麻烦。
想想魏钧也比较幼稚,这样的节目既耗时间还学不到其他,当初宋易权来一为了躲避家里窒息的关照,二也是像他嘴上说的那样,刷刷脸。
目前,一个断腿的人又能威胁到他多少。
但,以后呢?
还有一个消息,在宋易权离开的第二天早上,封贸像是被人催债,收拾行李结束了度假。
聚在一起的人三三俩俩散了。
……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一个星期过去,陈益生因为节目组的事抽不开身,能做到的也是打电话日常问候宋易权的情况。
宋易权也不等谁来看望了,节目第一阶段马上到点,就怕有的人不顾辛劳到医院来。
于是,刚满一个星期,宋易权转院了,回到了所住城市的人民医院。
这边的医疗设施明显要齐全,许多药物也更容易拿到。
宋易权住进了宋家预定的病房,在十五楼,从这里能鸟瞰半个城,芸芸众生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整层楼只有这间屋住人了,夜晚的时候格外安静,护士巡房的声音能听得很清楚,即便是有着很好的隔音设备。
他腿上的石膏还没拆开,宋易权优势坐在轮椅上端详那双腿,看着看着也便出了神,久久才猛然惊醒。
宋新涵工作忙,陪了他和马慧颖这么几天几乎是把年假轻光了。说来宋家也是对她寄予厚望,可是她志不在经商,家里欠了她太多,只能任由她去风吹雨打。
马慧颖想要陪床,宋易权担心她凉出风湿,也就哄她回家去煲汤。
如此一来,空空的整层楼竟是只有宋易权一人。
他在腿没给明确信号之前不敢细作之后的打算,分明刚到这个世界他踌躇满志,如今却畏缩不前。
宋易权坐着轮椅关了灯,在黑暗之中摸索,轻声说:“可笑。”
几天的时间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转眼又是一个星期,宋易权还在医院里面当常客。
隔壁住进病人了,刚来的那天宋易权听见了许多有序的脚步声,住在这层楼的人都是极为安静的。
距离动手术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再有三天,死板的石膏可以卸下,成与败就能公之于众。
昨天下了一场雨,把卷着灰尘的空气洗涤了一遍,不知怎的,光是看着嫩绿的树叶,心情也好了一个档次。
今天马慧颖上舞蹈课去了,估计得下午才会来,宋易权行动还是桎梏在轮椅上,但是独自出去散步已经没人拦他。
早上六点,部分人才从睡梦之中醒来,踏上一天的忙碌。
空气还是湿漉漉的,肉眼可见的水汽,远处的人影融在了雾气里。
是一个细长的高影,就那走路的姿势,宋易权细想一会儿,有个人说陌生也熟悉的人也是这种走姿。
人影慢慢靠近,宋易权在一棵合抱的大树后,然后那个人走的是另一边。
宋易权咳嗽出声:“封贸?”
人影驻步,往这边偏头:“宋易权?”
没想到还真是他,走哪都能遇见。
宋易权从树后晃出身影,两排白牙隐隐约约可见:“没想到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眼花认错人,封总怎么会在医院?”
半个月不见封贸,他愈加风华正现,带着一身的朝气,脸庞还是表象的那种冷,举止间比以前更温和一点。
面对宋易权,封贸直到他轮椅前,没正面回答问题,而是低头看宋易权的腿。
宋易权忍不住往后退一段距离:“手术挺成功,这不是能看出没有断吗。”
封贸抬起眼眸,一头黑发上挂着雾珠:“这么湿的的天气就没拿一条毯子?”
关注点未免清奇,四处的雾气都不再流动。
刚一说完,封贸脱下外套,不由分说罩在宋易权的膝盖上:“今年打算回归,还是等到明年?”
宋易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手指也不敢碰到他西装外套。
比本人还关心之后的事宜。
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从外面赶过来的,眼底有点乌黑,说不一定还是熬了好几天的夜,但依旧有气场和气质。
听陈益生偶然提及,封贸一直惋惜不能和他合作,今天听到手术成功,一个生意人就开始不由自主投资了吗?
察觉到自己唐突了,封贸出言道:“衣服还是昨天的,你就将就一下吧。”别把腿冻坏了。
三伏天,宋易权上面穿的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盖着他的衣服无疑违和。
“太客气了,”宋易权不拂他面子,转而问,“所以今天封总今天来医院是……”
他尾音故意拖长,等封贸自己回答。
封贸看向住院部高楼:“家里有人住院了。”
回到宋易权住的病房用了十多分钟左右,那层楼依旧那么安静,难得见到一点活气。
封贸尾随他来到了十五楼,一路上没有说其他的话,可是宋易权有一种错觉,封贸似乎一直在帮他,刚遇见那会儿怕冻着腿,进电梯又担心他卡住。
请一个护工都不如他细心。
宋易权到自己的病房门前,把腿上的西装收好给封贸:“谢谢封总送我回来,要进去坐一坐吗?”
封贸行云流水似的接回西装:“不用了,有时间再来探望你。”
他们已经熟到这种地步了吗?
陈益生自诩为宋易权最投机的朋友,那人都还没来医院里看望宋易权,不曾想让封贸捷足先登。
“慢走,改天我再谢谢你,我说的是上次你给晓灿打电话的事。”
封贸那一天才知道,这个年头的年轻人还真有不设开屏密码的。
不过,好像宋易权误会了一个地方,封贸并不是完全为了送他上来。
封贸难得一笑:“你隔壁不是刚有人搬进来了吗,我也到目的地了。”
宋易权表情停滞,看向隔壁,巧合还能到这个地步,可是封贸看起来没有一丝讶异,他早就知道是在隔壁?
愣神的间隙,封贸帮他开了病房的门,还说了一句里面真冷清。
宋易权关上门后想,病房,一个人的病房,本来不就是冷清的吗,也不是菜市场,热闹又有什么用。
隔壁的门开关开只用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从封贸眼底的乌青也能判断出,他能来医院一趟实属不易。
第二天一早温度开始上升了,到了中午,更是不能出门,太阳直晃晃在头顶,多待能被晒出一个窟窿。
大忙人陈益生提了两袋水果来探望宋易权,刚一进门,随意把一个大西瓜往桌上一扔,差点让西瓜当场开瓢。
“今天终于是有时间了,他们剪辑的事都要让我帮忙守着。”
陈益生自顾自洗了一个苹果吃,还剥给宋易权一个橘子,喋喋不休:“我看着那人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居然要多剪他的镜头,半行塞钱了吗,这么操作不考虑我的感受?”
宋易权原在挑桔络,听到“半行”二字抬眸:“你在吐槽谁?”
冷哼一声,陈益生一口苹果好不容易咽下去,愤愤然:“不是他魏钧还有谁。”
宋易权转头看他,发现有一个点不对劲了,他在埋汰魏钧?
☆、争吵
原著里不是陈益生借着接触的机会,和魏钧来一段纠葛,虽然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现在听他语气,很是不待见魏钧,甚至还拉半行出来背锅,就差放弃魏钧所有的镜头的。
宋易权心有疑惑,试探问他:“你以前不是还觉得他是一棵好苗子,现在怎么这副态度?”
陈益生苹果三两口也吃完了,留下一个瘦小的核,烦躁地找纸巾擦手:“权权你不知道,有些人只能远观,只要一熟悉了,那朦胧的美感就消失了。”
很不幸,宋易权不喜欢别人叫他叠字小名,偏偏陈益生没点自知之明。
“收点心吧,上次惹的事还不够多,手腕不疼了是吧,上面的疤就是一个摆设。”
平时很少听到这么重的话,陈益生立即警觉:“别生气,别生气,我口无遮拦,向你道歉。幸好还有一个好消息,MI会所女孩肚子里的孩子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是我那苦命的兄弟老爸的种,终于可以放心了。”
宋易权:“嗯。”
“话说回来,那天晚上,新涵姐怎么会那么巧?”
眸光一凝,宋易权不轻不重地冷笑。
“易权,易权,我错了,”陈益生字正腔圆,特意把称呼叫清楚,“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从你这开始才有人住,多无聊,来我带你去串门。”
另一间住着的就是封家的人了,陈益生和封贸一同长大,想来也是对封家比较熟悉,今天一趟看两个人倒也不亏。
其实他会错了意,不过也好,懒得再解释一遍。
宋易权淡漠:“不去,无亲无故不好打扰。”
陈益生把角落的轮椅推了过来,信誓旦旦拍轮椅座位:“相信我,多认识点人绝对有很多好处,你现在正值恢复期,多个人多条路不是,相信陈老师。”
床上的人不为所动。
“不是吧,不能叫长辈来见你吧。我其实也是看她一个人在这儿没趣,所以想让你认识认识,偶尔也说说话,就当帮我这个忙。”陈益生双手合十,不停地拜托。
语言是干燥的,其中蕴含的深意是也是冰凉的,宋易权擦手:“总不能空着手去。”
陈益生提起桌上的水果,留一个大西瓜,虎牙若隐若现:“这不是带了吗。”
宋易权:“……”
要这种朋友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扣扣——”
敲了隔壁的门,片刻来开门的是一个身高适中的女人。
她扶门的手白到一种病态,就像是常年没见阳光的人,指尖甚至还泛着淡淡的青色。
何思倩黑发低扎,面上没有一点粉末,身上有幽香,和封贸身上的又不是同一种。
“益生?好久不见你了。”她的嗓音莫名好听。
陈益生把那袋水果提到了脸上:“姐,我带个朋友来看你,还带了点水果,不成敬意。”
听到他对何思倩的称呼,宋易权简直震惊,以他推测,面前的人是封贸的继母,封贸的便宜他的也敢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