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不可思议。
“啧,”焦静微感慨说:“我也没想到啊,谁知道我的前男友会这么招男人喜欢,一个接一个的。”她摇着头无奈感慨:“简直了。”
颜琢和她的对话本来就让自己就处于敏感中,结果被她的“一个接一个”这句话给刺激到,停顿片刻后他问道:“还、还有谁?”
焦静微转了把方向盘,又卖起关子:“反正不止你一个。”
他皱了皱眉。
难道宋延不止被自己告白过?还有另一个男性?
那为什么宋延听到他告白时会反应那么大,那么反感,就……就像是第一次听到,所以觉得荒唐。
焦静微没注意到他脸上的异色,自顾自说道:“不过你和那谁,孟诚也挺像的,你俩都……呃……很可爱。”
“浑身散发着少年感的可爱。”
孟诚这个名字颜琢是知道的,他听宋桥讲过,也在宋延家里看到过合照。
是一位很清隽的男人。
不过和他一点都不像。
“孟诚是宋延最好的朋友吗?” 他问道。
“不止,”焦静微想了想说,“你知道宋延家的客房吧,那是专门为孟诚准备的,因为他们工作很忙,有时候回家晚,而孟诚住的地方又离画室太远,所以他有事没事就会去宋延家住。”
颜琢一愣,紧接着听她又半是娇嗔地抱怨道:“那可是连我都没有过的殊荣呢。”
也许是疑虑太多,太想知道某个答案,颜琢的脑子里一直有根弦紧绷着,现下这个答案渐渐明了,这根弦,也终于断了。
他仰着头,瘫在座椅上,宛如一条死狗。
原来是这样啊。他想。
颜琢从小就笨,尤其是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他怎么都学不会。
譬如唱一首不跑调歌,譬如,爱一个不可能的人。
而现在,他像嚼了一把薄荷叶,脑子骤然清明,有什么东西凉凉地钻进了过了肺,入了心。那些一直被他忽略的信息串联起来,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怎么会这么没眼色呢。
他怎么会真的笨呢。
他怎么……才察觉到呢。
“怎么?你没听说过孟诚?”焦静微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嗯。”颜琢撒谎。
焦静微抿嘴:“你不在客房睡吗?里面都是孟诚的东西啊,你应该见过的啊。”
颜琢苦笑:“没……”
我睡在客厅,沙发上。
那里从是我的位置,我在宋延心中的位置。
大门一开,我就可以随时被他撵走的位置。
焦静微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咬住下唇不再多言。
飞驰景色在窗外掠过,颜琢脑海里在走马观花地放映着和宋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或许是他错了吧。
一开始,就不对。
到了小区门口,颜琢下车。阳光直直地打在他身上,他却浑身冰冷。
不等焦静微说再见,颜琢点了下头做告别就往小区里走去。
他不敢回头,他怕被人看到他最丑的一面。
卑微又难堪的一面。
*
颜琢敲门时,宋延正在喝水,他喝完水才慢悠悠踱去开门。
颜琢看见他叫道:“宋延。”
宋延听到他的声音,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颜琢盯着他硬邦邦地问。
宋延蹙眉,颜琢很明显心情不好。
“我没这么想。”宋延说完便想去拉他。
颜琢轻松躲过,也没换鞋就这么往客厅里走。随后冷淡地开口:“我有事想和你说。”
宋延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无所适从,他慢慢蜷起五指,好半天才问:“什么事?”
颜琢开门见山:“我可以去你家客房看看吗?”
宋延听到“客房”两字眉心一跳,古怪地问:“你要干嘛?”
颜琢:“欣赏欣赏。”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听在宋延耳朵里不太舒服,还未回应,就听颜琢又固执问了一遍:“我可以去你家客房看看吗?”
“……”
宋延的迟疑在颜琢看来就是不许,是拒绝。
他垂下头,自嘲地问道:“是我不配欣赏吗?毕竟那里面曾经住着你最重要的好朋友,我怎么配和他一样呢。”
宋延呆住,难得迟疑起来:“你——”
“我什么我,”颜琢惨烈地笑了,“我就问你——是不是啊?”
“他喜欢你的对吧,”颜琢问,“你喜欢他吗?”
宋延一个头两个大,他暂时觉得自己没必要向颜琢解释那么多。孟诚是他最好的朋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忘保护他。他实在不想拿出他的感情就地鞭挞。
这太没良心,又太恶心人了。
宋延给不出颜琢他想要的答案,又实在想让他冷静下来,于是干巴巴地说:“别乱吃醋,瞎嫉妒,这些都是没有的事。”
颜琢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说:“我吃什么醋,我配吗?我有什么可嫉妒的,嫉妒他为你而死?那说真的,”他冷笑道:“我和一个死人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延太阳穴一跳,沉声道:“别说了。”
“可他就是死了啊。”
“我知道,所以我让你别说了。”
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不敢让我提,你还在怀念他是吗?你喜欢他吗?对他有过感情吗?
原来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你只是不喜欢我啊。
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的心情,颜琢只觉得自己在寒冷的冰原迷失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要解脱了。
爱,有多刻骨,恨,就有多刻骨。
颜琢痛,就非要拉着宋延也痛一下。
“他死了,他就是死了,永远也活不过来了,只能躺在地下看着你——”
“嘭——”
“……和另一个男人上`床。”
宋延推着他把他抵到墙上,紧蹙眉心咬牙切齿连带着脸部肌肉都在克制:“注意你的言辞,别逼我翻脸。”
真痛快啊。
就这么被撞到坚硬的墙上,真痛快啊。
颜琢忍住了胃里的酸水一阵阵往喉咙里涌的恶心劲。
难受难受难受,太难受了。
颜琢想:你看不见我,我脸上有伤,身上有伤,浑身都疼,可是你看不见。
你看不见所以你就可以肆意伤害,你觉得我被抵在冰冷的墙上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我会好的,就和之前的任何一次争吵一样,我会自己消化完,治愈完,然后屁颠屁颠回到你身边。
过了一会宋延放开他,说话的声音降了下去,像是诱哄又似无奈:“别胡闹了行吗?”
你觉得我只是在跟你胡闹吗?颜琢酸涩地眨了眨眼。
那就让我再放肆一点吧。
“你这个没人要瞎子。”他突然爆发,怒吼出声。
“瞎子”二字触到了宋延的神经,他略一出神,手劲渐渐松弛,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个瞎子不仅眼盲心也盲,成天怨天尤人摆着一副冷脸好像谁都欠你的。别人对你的好你从来不当回事,我天天巴着你对你好,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关心我累不累,毕业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这些你都没问过我,一句都没有,所以你活该没人要,活该对你好的人都一个个离你而去。”颜琢说得颠三倒四,想起什么说什么,说到最后强烈的绝望感已经把他撕碎,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而来。
想哭吗?
不。
他放弃了。
疼吗?
疼。
但他的胃最疼。
心已经木了。
他曾经觉得他只要努力就总会有一天能走进宋延心里,他的陪伴会把爱意传递给对方。
可现在看来,一厢情愿真的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他暖不热宋延,也取代不了谁,好像,算来算去,只有离开,才能保全他最后的体面。
颜琢说:“我不要你了。”
那天是怎么离开的宋延家,又怎么回的学校,颜琢都忘记了。
他状态浑浑噩噩的,一直到郑亦来宿舍找他才渐渐好转。
“你嘴角怎么回事,都裂开了。”说着郑亦拿手碰了下。
“嘶——”颜琢偏头躲开,沙哑着声音说:“别碰,胃里头难受。”
胃里头难受和我摸你嘴角有什么联系,郑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等郑亦离去,胃里那股子酸劲越来越重,还伴随着轻微的灼烧感,颜琢极力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自己打车去了附近医院。
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拿着他的病历本盖棺定论道:“急性胃炎引起的轻微胃出血。”
颜琢脑子一嗡,怪不得呢,最近他胃里总是一阵阵隐痛。
“最近有没有暴饮暴食或者饮食不规律?”医生问。
颜琢说:“没有暴饮暴食,经常饮食不规律。”
医生瞧了一会他的脸,说:“你脸色很差,压力大睡眠不好?”
“嗯,”颜琢说,“经常半夜惊醒。”
“年轻人应该多注意休息啊,别仗着年纪小就无所畏惧,你还不到24,可以慢慢把不良习惯改回来的。”
颜琢点头受教。
“也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不管现在遇到了什么难题,都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过去,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毁了,就一切都毁了。”
……
最后颜琢还是婉拒了医生的建议,没有住院,幸而他发现的早,出血量不大,吃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
取完药后太阳已经西沉,红色的霞映射在天边。颜琢随意地往学校方向走,散着步,难得悠闲了一次。
期间他瞥过手机两眼,没有人来电话,也没有短信。
“这样也好。”他喃喃说。
五月底的H市已经很暖和了,一到傍晚,路边摊和烧烤店都争先恐后地摆了出来。
他有胃炎吃不了这些,便在路过一家甜品店时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奶酪饼。
今天奶酪饼做得太甜,腻得他牙根发软,他吃了两口就扔了。
怪不得宋延不喜欢。他想,不适合自己的口味怎么能勉强自己去接受呢。
都怪他,是他上赶着紧扒宋延,想要宋延爱他,等他们有了实质性关系后他又妄想着能够更进一步。
是他太贪心了。
一响贪欢,贪得是离合悲欢。
正文 不断失去
宋延承认他在颜琢说出“我不要你”时心慌了一瞬,不过那一瞬很快就过去了,而后他心境反倒平静下来。
颜琢怎么可能会不要他。
颜琢对他那么好,他们还有整个未来和每一个四季,他们有那么多的日子可以慢慢相处,他会一点一点让颜琢明白他的心,那时候他们一定不会再因为这种事而吵架。
他们会彼此信任,他们会彼此依靠。
思及此,宋延呼出一口气,刚才的那点烦闷消失的无影无踪。
抿了下干燥的嘴唇,他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脚步声响起,杂乱又急促,像是有人拼命想离开什么地方,而后他听到“砰”地一声巨响。
颜琢离开时,带起了一阵穿堂风,轻轻刮起了他的头发。
声音很快就趋于了平静,可他的心却又提了起来。
这感觉很奇怪,他说不出来。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轰塌,而后摔了个噼里啪啦。
其实在颜琢离开之后他的心绪就飞了,可他在呆愣了一两分钟后才彻底决定了要追。
宋延快速取过了玄关柜上的盲杖,鞋都忘了换就直接往外走,他刚关上屋,一阵铃声猝然从他兜里响起。
宋延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接到了他主治医生的电话,然后被对方告知有角膜捐献者离世,他需要立刻到医院,准备接受角膜移植手术。
因为消息太过突然,等宋延做完手术,离接通电话才不过24小时。
手术刚结束没多久,他眼睛还处于水肿状态,看东西模糊不清,甚至眨几下都会酸涩无比。
所以他不敢使劲用眼,只好先闭目养神。
中途他给宋桥和颜琢各打了两通电话,均无人接听。
这样也好,他想,等他的眼睛彻底好了,他们一定会很惊喜。
他再也不会是别人的负担了,颜琢和他吵架也不会骂他瞎子了。
就这样,宋延忍住了想要联系他们的冲动。
一直到五天后。
那时医生刚为他检查完眼睛,他靠坐在床头休息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随后他听到宋桥的声音:“宋延……”
宋延睁眼,随后他清晰看到了宋桥的脸,一瞬间恍若隔世。
一年半,他失明了整整一年半。
宋桥却像老了十岁,再也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他苟着背,耷着肩,两道法令纹深深刻在脸上,双眼无神还冒着血丝。
还来不及向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宋延的心一下就沉下来了。
“我想和你说件事。”宋桥开口,他脸色难看极了。
……
眼睛对于宋延的意义是非比寻常的,所以在复明的那一刻他对捐献者心存感激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前提是他不知道,那眼角膜是他妹妹的。
宋芽芽死于恶性心率失常,非常突然,是猝死的,甚至来不及告别。
宋桥在她走后的半小时里,替她做了决定——捐献眼角膜。其中有一项是,宋延为指定受益人。
但宋桥深知宋延性格,他知道如果在宋芽芽离开后让宋延立刻接受手术,宋延一定会拒绝。
所以他选择了瞒住宋延,自己承担所有的痛苦。等宋延恢复了视力,再告诉他。
而现在……
他把一个mp3递给宋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不那么难受:“这是你之前给芽芽的,她每次听到她妈妈声音时都会很快乐,后来她在里面给你录了一些话,现在……现在是给你的时候了。”
宋延接过来插上耳机,里面只有三个录音文件。
按时间顺序排列,由远至近。
他知道最上面那个是他养母的录音。
所以他没有去点,他直接点了最近的那个。时间显示为两周前。
这时,外面的阳光正好,斜阳透过玻璃直直打在了他的胸前,形成了斑驳的一点。随后,他听到耳机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而后他听到宋芽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