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涨得通红,拿起筷子的手也在不自觉颤抖。
他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他哥哥,不喜欢他。
朝歌左右看了眼自己身边的韩家兄弟,有些如坐针毡。
他有心想打破僵局,轻轻敲敲碗,示意开饭。
谁知道这敲碗却惹到了正在气头上的韩小君。
“你是乞丐吗!”韩小君恶狠狠地瞪向朝歌,“只有乞丐才会这样敲碗!”
“韩小君!”韩凛猛地把碗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不想吃饭就滚出去。”
韩小君心脏砰砰直跳,他红着眼,手指用力蜷紧。
心里又急又气,还有一丝他不愿意承认的委屈。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韩小君把碗扔开,气冲冲地跑回房间,重重地将门摔上。
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朝歌尴尬,韩凛面不改色,又拿起碗:“你别听他胡说,吃饭。”
朝歌放下碗,眼神幽幽地看着韩凛。
韩凛叹气,转身抱住朝歌,在他耳边小声说:“你不是乞丐,他不懂,叛逆期,你别多想。”
朝歌摇头,他并不是为这件事难过。
“我喜欢听你敲碗,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我就知道我的宝贝在叫我吃饭了。”韩凛说,“这是属于你的声音,知道吗。”
朝歌本来并没有为这件事难过的。
他早就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件事,被人指责过。
他也不是不知道饭桌上敲碗,在很多人眼里是乞丐行为。
可当韩凛这样温柔地安抚他时,朝歌的眼睛忽然就开始酸涩起来。
他说不了话,敲碗是他提醒别人来吃饭最简单的方式。
也是他最习惯的方式。
他的朋友们,还有爱人与亲人都很宠爱他,不会因为他敲碗,而说半句不好。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改变。
但朝歌是明白的,总会有一些人和他的亲人朋友们不同,他们不会迁就,这很正常。
他并不为此而伤心难过。
前提是他最爱的人,不要那么温柔的安慰他。
朝歌在韩凛肩膀上挤了挤脸,他想说话,但是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说话,韩凛懂他,一定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好了乖,先吃饭吧,我饿了。”韩凛松开朝歌,“今天有红烧肉,我想多吃一碗饭。”
朝歌笑着点头,他微微侧身看了眼后方的客房,那里紧紧关闭,不容自己窥视。
朝歌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拿碗吃饭。
饭后,韩凛想进屋,被朝歌拉住。
[我炒份蛋炒饭,你给小君端进去,和他好好聊聊,好吗?]朝歌比划。
韩凛皱眉,就要拒绝。
朝歌捂住他的嘴,随后又比划:[他刚刚是有不对,但是你那么凶,也不是一个好哥哥该做的。]
“我从来没说自己是个好哥哥。”韩凛说。
朝歌比划:[小君年纪小,现在正是青春期,心思敏感,你刚刚那样说话,他肯定很难过。]
“那他刚刚那样说话,你就不难过。”韩凛说。
[可是我有你安慰呀,他没有,说不定正躲在被窝里哭。]朝歌对他笑,[小孩子嘛,你要和他交流,你年长他那么多岁,他又那么喜欢你,你好好和他说,他一定会听你的。]
韩凛不动。
朝歌又比划:[你一直说他是熊孩子,如果你不管他的话,他就会一直是熊孩子,他和你长得那么像,你希望未来有一张那么帅的脸,做熊孩子才做的事吗?]
韩凛被朝歌这歪理给气笑了。
“你总是有理,行吧,你是当家的,你说了算。”韩凛到底还是对朝歌妥协。
朝歌歪头亲亲他,心满意足地去了厨房做蛋炒饭。
朝歌对蛋炒饭情有独钟,他人生学会做的第一样食物就是蛋炒饭,当时他的爸妈一左一右陪着他,在他身边手把手的教学。
记忆与美味结合,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也还忘不掉。
朝歌习惯在蛋炒饭里加番茄,红红的番茄汤汁包裹在米饭上,再绊着鸡蛋嫩嫩的黄,加上一少许点缀用的翠绿色小葱,是朝歌眼里最美的蛋炒饭配色。
一份炒饭很快就做好,朝歌在旁边切了一些粉色的泡萝卜丁,酸酸甜甜,爽口又好吃。
朝歌满意地端给韩凛:[接下来看你啦,哥哥。]
韩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朝歌平时不会叫他哥,现在明显是在调侃他。
韩凛端起那碗饭,淡淡的清香让他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好了,你进屋休息吧,我马上就来。”韩凛说。
朝歌点头:[我和猫猫玩会儿,你好好聊。]
韩凛应声,拿着蛋炒饭去了客房门口。
朝歌最后看了眼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在不方便,飞快从韩凛身后掠过,进屋撸猫去了。
韩凛听见朝歌关门的响动,才抬手敲门,低声喊道:“小君,开门。”
门里没声。
韩凛又敲:“韩小君,开门。”
里面没有动静,韩凛有点不想再继续管臭小孩,但垂眼看到手里的蛋炒饭,韩凛到底没离开。
他又敲了敲。
“韩小君,开门,我们聊聊。”
韩凛又对着紧闭的房门站了一分钟。
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韩小君垂着脑袋,站在门缝处,嘴角失落地下垂,整个一霜打的茄子。
他没抬头看韩凛,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
韩凛忽然就不生气了。
他也如对方那般沉默地,把手里的蛋炒饭递到韩小君面前。
温暖热乎,酸甜鲜香。
是属于他和朝歌的,家的味道。
10、好好吃饭
韩小君吸吸鼻子。
他在家里时常和自己的父母吵架。
像今天这样不吃晚饭的情况,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他爸妈是很强势的人,吵架之后从来不会软下来安抚他,通常是砸门骂,或是直接开锁打骂。
韩小君从来没有想过,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之后,他打开门看到的第一样东西,会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碗蛋炒饭。
他哥不会做饭,这个蛋炒饭韩小君中午才吃过一份一模一样的,他看得出来,这是朝歌的手艺。
而他前不久才说朝歌是个乞丐。
这感觉,就好像他满怀恶意地对着一个人揍了一拳,结果那个人一点没有生气,还给他的手上药,问他疼不疼。
“进屋吃吧,我们聊聊。”韩凛最终还是率先打破沉默。
韩小君同意了,但他没有接过蛋炒饭,顾自闷着头往里走。
两兄弟对坐在客房的小书桌边。
韩凛把蛋炒饭放到桌上,推到韩小君面前:“吃吧,边吃边说。”
韩小君摇头:“我不饿。”
其实他很饿,他只是不想示弱,不想吃朝歌做的饭。
“这是朝歌给你做的。”韩凛说,“刚刚做好,趁热吃。”
“我说了我不吃。”韩小君也是个倔强的人,说不就是不。
韩凛又想生气了。
他脾气明明并不糟,可是一碰上他家里的人,韩凛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特别是当他家里人,说朝歌不好的时候,韩凛心里就像着了火似的,烧得噼啪响。
但是他答应了朝歌,要和韩小君好好聊聊。
韩凛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无名烦躁给丢开,维持着之前平和的语气对韩小君说:“我不想和你吵,我们能不能好好交流。”
韩小君点头。
“来之前我们是不是说好了,要尊重朝歌。”韩凛说,“为什么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韩小君不想回答:“没有为什么。”
“不是要好好交流吗,你这样我们怎么交流。”韩凛说。
韩小君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我们能不聊他吗。”
韩凛低头看他。
韩小君和他长得很像,性子却南辕北辙。
从他出柜那天起,他妈肯定已经在韩小君面前说过无数次朝歌的坏话,韩凛不知道在韩小君心里,朝歌是什么样的形象,但一定是不好的形象。
朝歌对韩小君有好感,也希望他能和韩小君搞好关系。
可要想他和韩小君搞好关系,前提必须是韩小君也喜欢朝歌。
但是很明显,韩小君不喜欢。
“这是我们的矛盾所在,我们除了这件事,没什么好聊的。”韩凛说。
韩小君从韩凛进门起,就一直垂着头,期间和韩凛毫无视线交流,直到他听见这句话,才终于抬起眼望向韩凛。
韩凛看到了一双包着泪花的眼。
韩小君抖着嗓子说:“你胡说。”
韩凛傻了,熊孩子怎么就……
“你说什么?”韩凛问。
韩小君又不肯开口了,别过脸,倔强地把嘴巴死死闭起。
韩凛头疼。
他很久没那么头疼过了。
韩凛只能又回到刚刚的话题:“在我们家,唯一会做饭的人就是朝歌,如果你不愿意吃他做的饭,那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吃。”
韩小君心想他可以点外卖,又不是没有零花钱。
韩凛发动起他贫瘠的哄小孩技术:“很好吃的,我每次能吃两碗,你试试。”
韩小君摇头。
“你怎么那么倔呢?”韩凛纳闷。
韩小君说:“那你怎么一直要我吃东西呢。”
韩凛愣住。
“我说过我不想吃。”韩小君闷闷道,“为什么你和爸妈一样,总是强迫我呢。”
韩凛被这个问题问住。
他发现自己对韩小君用错了方式,教育小孩也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想了想,换了种方式说:“可是你不吃晚饭,我们会担心你,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是别人,我们才不会管他吃不吃饭。”
韩小君又低头不说话了。
韩凛很头疼,他就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太难交流了,比他平时上班的时候,和难缠的家属沟通还麻烦。
“算了,饭我放这儿,你爱吃不吃吧。”韩凛在吃饭这件事上,丢了耐心,“我进来主要是想和你聊朝歌。”
韩小君皱眉,满脸抗拒。
韩凛说:“也不是说聊他,而是你们刚刚在饭桌上的那件事。”
韩小君没说话。
韩凛也没管他,直接说:“小君,虽然我们相处时间很少,但是我相信你是一个善良明理的孩子,你也不愿意随随便便恶语伤人,对吗?”
韩小君垂下头。
韩凛说:“不光光是朝歌,还有很多个像朝歌这样,身体上不方便的人,他们的生活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会和我们不同。当他们不同的时候,小君你的处理方式,就是嘲讽伤害他们吗,哥哥不觉得小君是这样的人。”
“你是吗?”韩凛问。
韩小君怎么可能在韩凛面前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他立马摇头:“我当然不是。”
他只是……只是针对朝歌一个人而已,而且他当时在气头上。
“朝歌不能说话,敲击瓷碗是他用来提醒我们吃饭的方式。如果不敲,我在别的地方没办法看到他的手语,他就必须找到我,才能告诉我,很麻烦。”韩凛说,“他做饭已经很辛苦了,不是吗?”
韩小君瘪嘴,心想又不是没别的办法,非得敲碗吗。
韩凛大概能猜到韩小君在想什么:“不是非得敲碗,而是这个最方便,明白吗?”
“哦。”韩小君闷闷道,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韩凛感觉自己对小孩子一年的耐心都交代出去了,看到韩小君还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懒得再和韩小君多废话。
“我之前和你说过,来这里住必须要尊重朝歌,听他的话,如果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会马上送你回去,明白吗?”韩凛说。
韩小君点头。
“明天周天,记得写作业。”韩凛最后交代了句,“把饭吃了,吃完端出去洗干净,不吃就拿保鲜膜盖好,放冰箱。”
说完,韩凛不再多留,直接离开了房间。
这十多分钟的交流让韩凛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他和他家那几个人就是没法交流,怎么都没法。
朝歌在房间里一直等着韩凛,见韩凛进来,立马坐直身子,期待地看着他。
韩凛对他耸耸肩。
[耸肩是什么意思,你们聊得怎么样?]朝歌比划问。
“不怎么样。”韩凛坐到床上说,“算了,反正他明天之后就要走。”
朝歌有点失望,但是也在意料之中,他跪着往前行了两步,趴到韩凛背上。
韩凛拍拍他的手:“你也别多想,这小孩正是叛逆期,嘴上没个把门,我们以后和他交集不多,随便他怎么样吧。”
朝歌没有反驳韩凛,但却在心里默默想,这可是韩凛的弟弟,怎么能随便他怎么样呢。
第二天,韩凛依旧早早起床上班,临走的时候韩小君还在屋里睡懒觉。
“今天我排了场手术,不一定能按时到家,如果我没到家,你看着时间,六点过给他送回去。”韩凛说,“辛苦你。”
朝歌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韩凛特喜欢朝歌这幅乖咪咪的样子,没忍住,低头亲了口朝歌:“小妻子。”
朝歌有点羞,用手肘怼韩凛。
[我是小丈夫。]朝歌比划说。
韩凛笑起来:“你是小福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