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回反思,因为他的逃避,间接造成了现在的后果。
他的命运是躲不开的,黑暗终究会席卷过来,而且他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黑暗与他有关。
还在想着,苏回就看到了几名健壮的刑警就像是搬家一般搬着箱子和白板进入了对面的会议室,紧随其后的是复核组的陶李芝,带着一队人搬着资料走了过来。
苏回走到了会议室门口,朦胧的视线之中,看到了一张写满了线索的白板。
他终于要与躲避已久的命运相遇了。
而他们这次,一定会找出这一案隐藏着的真相。
重案组中的所有成员来到了会议室里,里面已经堆了满满的箱子,以桌子中线为分界线,左边的是过去的细沙案资料,右边的则是最新的公交案的资料。
陆俊迟站在几人面前,简单说了一下刚才开会时的情形,只是跳过了邹局推荐其他侧写专家的那一节。
当说到一共的限时是五天时,郑柏直接叫了出来:“不会吧?这么复杂的案子,只有五天?”
其他的几人也是皱了眉头。
苏回却用手指摩挲着手杖说:“五天不算短了,这一次凶手的犯案时间已经不再遵守十天为期的规律,他可能会在三到五天内再次犯案。”
领导给的期限并不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剑,真正急迫的,是要在凶手下次犯案前阻止他的罪行。
陆俊迟的目光落在苏回身上,苏回抬起头,虽然看不清,但是凭借直觉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转了过来。
他冲着陆俊迟点了一下头,时间十分紧张,他们必须全力以赴,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找到破局之处。
第118章
华都总局的会议室里, 陆俊迟收回了目光继续说:“细沙案的各种详细资料已经在这里。今天大家必须加班把这个案件以前的卷宗全部看一遍,充分了解案情。”
他说到这里微顿了一下道:“下午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夏明晰, 你进行资料汇总, 郑柏你和乔泽去案发现场再看下, 曲明,你去和各组交接,了解清楚所有情况。邢队组里的人也供我们调遣,你带着邵林一起。”
几名组员纷纷点头, 陆俊迟的工作分配一向合理清晰。
一般的破案过程有几个步骤,第一, 案发现场勘查, 了解案发过程,最大限度还原现场。第二,确定作案工具, 搜寻各种人证物证,第三,锁定案犯的嫌疑人,进行审问审讯。
在这些过程之中,还需要不断进行推理, 寻访, 找到犯罪动机。
陆俊迟又补充道:“还有大家抓紧时间,今天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起,总局旁边的旅馆开好了房间,可以用作临时休息用。”
其他人先出去了,夏明晰也抱了一叠过去的档案去整理归档。
一时之间, 会议室里就剩下了陆俊迟和苏回。
陆俊迟面对苏回道:“苏回,这个案子……”
苏回似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担心我,从哪里跌倒,我会从哪里爬起来。这个案子我了解一些细节,反倒比别人更加适合处理。而且,我希望能够亲自抓到凶手。”否则,他也不会主动和陆俊迟发短信,希望他接下来了。
过去的细沙案,两个人都曾经多次翻阅过档案,甚至那些档案上的文字记载还没有苏回这个亲历者知道得详细。
陆俊迟神色凝重道:“我发现这次的投放方式,和过去的投放方式完全不一样。”
苏回点头道:“我也发现了这一点。我觉得这个案子和过去的细沙案有太多的不同,也有太多的相似点。一直以来,细沙这个案子都很奇怪,不合常规……”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这个案子一定是有部分真相,是他们一直没有触及到的。
苏回眨动了一下眼睫,做出判断:“关于这个案子,在过去的推理过程之中,我可能存在着一定的误区,为了避免误导你,我希望这次侦破能够以你的思路为主导。”
他是经历过细沙案的,人们总是会有惯性思维,先入为主,也会因此进入迷宫。陆俊迟刚刚接触这个案子,他可能会给解题带来新的思路。
陆俊迟道:“我现在有一些想法,感觉应该从眼下的这个案件入手。”
细沙案毕竟年代久远,时间会销毁很多的证据,但是新发的案件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找到更多的信息。
苏回点头:“好。”
两个人迅速制定了侦查的方向和基本的方案。
由于案件已经发生了几个小时,有一些现场的视频照片,录像资料以及未受伤者的口供录了过来。
相比于视力有些吃力的苏回,陆俊迟看得比较迅速。
他浏览了一遍,对苏回道:“我发现这两起案件有一个共同点。”
苏回抬头:“什么?”
陆俊迟道:“在这两起公交车爆炸之中,都是在发生了乘客争执之后。”他翻看着口供对比了一下,“而且两次,都是有女性乘客被人骚扰。”
邢云海在之前的调查之中,已经录了整车人的口供,炸弹发现是在乘客发生争执后的十分钟左右,当时那个男人还在车上。
因为第一次爆炸并未实质发生,他们也无法把爆炸和这件事情直接联系起来。
可是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两次,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陆俊迟比对着手中两辆公交车上乘客的名单,确认了发生争执的是同一个人:“在汽车上进行猥亵的是这位名为段思远的死者,他在上一辆公交上也出现过。”
他说完,把名单之中相同的名字指给了苏回。随后陆俊迟把信息发给乔泽,让他去进一步核查。
“两辆公交,路线不同,时间不同,却出现了同一个人,这个人还是死者之一,他是目标的可能性很大。”苏回眯着眼睛看完了两份口供,“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当女性乘客和这个人发生争执以后,乘客们都无动于衷,事情也不了了之,这也许也是案发的条件之一。”
陆俊迟神色认真地点头:“那我们就顺着这个人,试试看能不能查下去。”
死者的资料很快被传了过来。
段思远今年44岁,身高一米72,皮肤黝黑,有些偏瘦。
从照片上看,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浑浊。
若是可以直达他的思维,就可以发现,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些事……
他的整个人生都被那件事吞没了。
欲望,无休无止的欲望,他成为了身体的奴隶。
这个男人是事故之中的死者之一,也是他在事故之前和女性乘客发生过争吵,导致女性乘客匆匆下车。
陆俊迟看了一会资料道:“这个男人真是恶心。”
其中第一段的视频录像完整保留了下来,段思远几乎是紧追着女孩,借助人流为掩护,借助车上的座位排布,把女孩逼到了死角,惊恐不安,他却毫无悔意。
就是这个人,终于死于公交车上的一场爆炸之中,从尸体的照片上看,死无全尸。
苏回看着段思远的背景介绍。
段思远家中姐弟三人,他是家里的老小,从小就受尽了父母的溺爱,他的智商不高,由于总是被人欺负,成绩又不好,上学只上到了初中毕业。
段思远成年以后,家里有几处拆迁的房屋,除了自住还可以收房租,这个人没有好好上过班,每天都在游手好闲。
他的父母死后,姐姐们也没有给他张罗结婚,他就一直游荡在那些汽车,公交,地铁上。甚至在那些交通工具上度过的时间比家里还要长。
这是一个罪责累累的惯犯,最初的报案案底是在十八年前。
可是他智力有问题,人又很蛮横,很多人对他避之不及。
家里的姐姐带着他开过一份精神方面的证明,说自家弟弟是神经病,他犯的事情也不大,一直没有被制裁过。
陆俊迟翻看完证人证词,耐着性子给段思远的两位姐姐都打了电话过去,对于家人的死亡,她们并没有悲伤,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一直说会配合警方的工作。
陆俊迟问苏回:“这次放置炸弹的嫌疑人,有没有可能是女性?”他想如果有女性因为段思远的行为受到伤害,可能会做出复仇的举动。
苏回低着头道:“也不能排除为了女友或者是妻子报仇的男性,不过,如果目标真的是段思远的话,这个人可能身体较弱,处于弱势。”
陆俊迟进入系统里,查看了一下,总结道:“我统计了一下,我们系统里,关于段思远的报警记录有43起。”
可是这43起报警,都没有对他进行最后处理,要么是达成了和解,要么是不了了之了。
苏回淡然:“受害人远远不止这么多,大部分人应该是没有报警的。”
他通过段思远的关联手机号,搜到了他的一些账号,上面甚至还拍了一些裙底的照片,公然发布在网络上。
而且看起来这个人虽然人到中年,欲望却是不减,发布的频率很高,活动也很频繁。
苏回用手支着下颌总结道:“他是无业游民,每天睡醒了,在家门口吃了午饭,他就上车,跟着车随便坐到一个地方,有时候吃了晚饭还会意犹未尽。这么算下来,平均一天,至少就会产生两到三位受害人。”
也就是说,一年可能有近千受害人,十年,这是一个上万人的数字。
选择报警的,终究只是少数人。
而段思远的这个举止,可能会让那些女人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会让她们难受,哭泣,甚至噩梦,对男性产生惧怕,多年以后都走不出来。
这样的事情是可怕可悲的,而且这个城市里,一如段思远这样的男人不止一个两个。
这样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有效扼制。
陆俊迟听到这里,眉宇之中都带了怒色:“这样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和牲口有什么区别……”
苏回点头表示赞同:“早就该被阉掉了。”
陆俊迟归拢完了所有的情况,长叹了一声:“潜在的受害人太多了,这条线也不好再细追下去。”
他本来以为查清段思远就可以顺藤摸瓜,可现在,又像是步入了迷阵。
一个广撒网的老流氓,潜在的受害人众多,一时也无法确认谁会是嫌疑人。
“以前的细沙爆炸案,死亡的都是一些随即人群,那时候的凶手身上,并未出现这种‘正义’的特质。”苏回捂着嘴巴咳了几声,又问他,“段思远的位置离爆炸的位置有多远?”
陆俊迟道:“一排。但是车上的人流是在不停变换着的,不确定炸弹放置后他有没有换过座位……”
这样的人渣死不足惜,可是段思远也只是死者之中的一人。
他疑似是凶手的目标。
但是警方尚不能确认,他是否就是凶手真正目标,只能把这些作为线索。
苏回凝神思索着,现在公交爆炸相关的案件只有两起。
案件和段思远有关只是他们的推测,也许这位凶手只是一如往常一样随机作案,也许段思远只是碰巧出现在这两辆公交车上。
追到这里,这个入手点的确不太好继续了。
两个人研究到了晚上下班,陆俊迟合拢了档案:“今天先这样吧,晚上我看下其他的记录和现场的查验情况。明天特警那边会有排爆专家过来,也许能够给我们一些线索。”
苏回问:“你还有其他的思路吗?”
现在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才能够跑在凶手的前面。
陆俊迟道:“我想要好好研究一下,那些散落在现场的沙。”
第119章
苏回觉得, 自己好像是在沙漠里行走着的旅人,阳光明晃晃地照射着,晃人眼睛。
他蹲下身, 张开五指, 抓住了一把沙, 随后站起。
那沙粒被阳光晒得滚烫,他的五指合拢,越是想要把手掌里的沙抓得紧一些,沙就越快速地从他的掌中滑落。
最开始的时候, 沙是黄白色的,就是沙土的颜色, 可是随后手中滑落的沙子变成了金色, 又变成了紫色,最后变成了绿色。
苏回摊开了手掌,低头看去, 那些沙漏得差不多了,在他的掌心里汇聚成小小的一滩,是孔雀蓝的颜色,沙子非常细腻,在阳光下闪烁着光亮。
美丽, 诱人……
苏回睁开眼睛, 他今天没带眼罩,屋子里还是黑的,他翻个身,惊动了睡在一旁的陆俊迟。
自从上次伤好以后,陆俊迟就以方便照顾他为由搬了过来,他们就像是普通的同居恋人。
陆俊迟睡得不实, 几乎每次苏回醒过来,无论是噩梦,咳嗽,翻身,他都会有所觉察。
有时候会帮苏回掖下被子,或者安抚几句,拍拍他哄他再睡。
按理说,一个人睡惯了以后,身边有了人会睡不着,但是自从陆俊迟睡到了苏回的旁边,苏回却反而睡得安稳了。
他的失眠好了很多,有时候半夜醒来也会很快再次睡着。
看苏回的眼睛睁开了,陆俊迟轻声问:“做噩梦了?”
“没……”苏回犹豫了一下说,不算噩梦,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梦。
陆俊迟帮他拉了下被子,苏回又沉沉睡去,等他再次睁开双眼,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下一缕。
眼前依然是模糊的,苏回发现自己蜷着身体,头都从枕头上落了下来。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陆俊迟侧躺着,温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