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认真的斟酌了各方意见,给自己报了个分数范围内最好的二本,不算太远,就在隔壁省。
但是在那场婚礼之后,他就没再跟覃最提过任何有关他叔的话题。
覃最在这事儿上没法给他出谋划策,他自己天天都只能用学习和泡实验室来把时间塞满。
他反问杜苗苗:你想回么?
杜苗苗:我不知道啊
杜苗苗:知道我还问你干嘛
杜苗苗:而且问题不应该是我该不该回去吗?
覃最看着这三连问,简直觉得是在问他自己。
他习惯性地去点开江初的微信看看,13号他生日那天江初给他发了几个红包,覃最回他“谢谢哥”。
朋友圈则继续停在老杜结婚那天。
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消息,覃最顺手点开。
消息界面弹出来只有一张照片,他才发现竟然是大奔发来的。
大奔是江初那一圈朋友里唯一加上覃最微信的人。
他谁都加,江初说他以前闲得没事儿干,最爱看杜苗苗的朋友圈找乐子。
覃最跟他好友两三年了,俩人从来就没微信上说过话。
冷不丁收到消息,他第一反应还以为大奔号被盗了。
但是扫一眼照片里的内容,覃最听见自己心口直直地往下“咚”了一声。
——缩略图很小,有两个人,又小又模糊,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其中一个是江初。
另一个人是长头发,女的。
覃最点开原图,盯着照片加载的圆圈连气儿都忘了喘。
底下大奔的消息还在弹:最,你哥是不是谈对象了啊?丫儿也不告诉我。
江初从头天晚上十二点,一直睡到早上八点二十。
被手机的低电量警告给“嗡”醒,他才看见大奔发来的消息。
十好几条,江初眯缝着眼懒得逐字逐句看。
他先扫一眼最底下的“我靠,你们哥俩儿怎么都不带理人的”,然后一头雾水地直接拉上去,看见了大奔给他发的照片。
江初划拉屏幕的手指顿顿。
半眯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全睁开了,他精神百倍地翻身靠坐起来,飞快看完剩下的一串。
大奔:可以啊初,就爱闷声干大事儿
大奔:我怎么不认识啊这妹妹谁?
大奔:快交代,当时要不是宝丽拦我我就过去喊人了
大奔:妈的越看越想笑,你俩挺浪漫啊,大晚上的一块儿饭后百步走
大奔:你就是因为每一任都偷偷谈恋爱所以谈不长,懂不懂?
……
江初重新拉到最底下,盯着那句“你们哥俩儿”看两秒,给大奔拨了个电话。
电量警告几乎是同时又“嗡”一声,他够着胳膊在床头桌上翻充电器。
“操,你还知道看微信啊?”大奔一大早又跟宝丽去了丈母娘家,接起电话就骂。
“你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没看见你?”江初问。
“让你看见我还需要发微信问么?”大奔压着嗓子好奇得一头劲,“那谁啊,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也没陪我散过步。”
“‘哥俩儿’是什么意思,你发给谁了?”江初打断他,“覃最?”
“啊,我寻思你不跟我说你弟总知道……吧。”大奔说到一半,语气有点儿正回来了。
他跟江初太熟了,江初随便冒一个语气词他就能理解到情绪。
“我跟宝丽俩回家开玩笑打赌,聊着聊着就没多想,问覃最你哥是不是谈对象了,他也没回。”大奔解释了一下,“是不是有事儿啊?”
“……没有。”江初扯出一根几万年前的耳机线,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心烦地朝旁边一撇。
他让自己笑了笑:“我谈不谈跟他能有什么事儿。”
“那那女的到底谁啊?”大奔松了口气。
“一个朋友,你别跟老杜方子他们瞎扯。”江初提醒他。
“行行行,朋友。”大奔又乐了,“你就先端着,啊,端好了,哥儿几个等你那一顿。”
跟大奔的电话都挂了,本来该在桌上的充电器还是怎么也找不着。
周腾听见他醒了在客厅挠门,“咔咔嚓嚓”的动静没完没了。
江初半个腰抻到床底下,好不容易从桌缝里拽出条线,还是刚才被他撇开的那根破耳机。
“操。”他骂了句,抖手把手机连着耳机线一起狠狠扔去了床尾。
周腾挠门的动静一瞬间安静下来。
江初把脑袋砸回枕头上,抬起胳膊用力盖着眼。
盖了会儿,他又伸伸腿把手机从床尾一点点蹬回来。
借着最后1%的电量,江初把手机里外翻了一遍,没有覃最的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消息。
第101章
康彻打完那个打不通的电话从草丛出来, 覃最已经不在了。
但是等他杵着墙一步步爬回五楼,宿舍里也一样黑洞洞一片,连个影子都没有。
“覃最?”康彻边拍开灯边喊了一声。
也没人搭理。
去厕所了?还是洗澡了?
许博文和毛穗中午一放假就跑了, 康彻把自己撂在椅子里, 仰躺着闭上眼缓缓。
他喝得不多,本来不怎么晕,这会儿眼前竟然直冒小金花。
想到接下来的七天,又将开始他和覃最窝在一个屋檐下的患难时光, 康彻闭着眼往下出溜了一截,悠悠地叹了口气。
覃最是在二十分钟后回来的。
他没去厕所, 也没去洗澡, 进门看见康彻还皱皱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半个钟了。”康彻都快睡着了, 抬脚蹬着桌沿坐正一点儿, “你一直在楼下?”
“抽了会儿烟。”覃最从桌上拿了水卡, 转身又朝外走。
“洗澡?”康彻捋捋头发站起来, “我也……”
起到一半他又坐下了,冲着覃最的背影问了句:“热水已经停了吧?”
覃最没答应, 脚底连停都没停一下。
覃最去洗了多久的澡,康彻没印象。
他扒了衣服上床躺着,没几分钟就困得意识飘忽。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眼皮外透红的光彻底暗下来,知道是覃最回来关好了灯和门, 他就脑子彻底放松,睡死过去。
直到早上五点半他被尿憋醒,一头毛躁地摸黑下床去卫生间时, 才看见覃最的桌子前面坐着一个人。
“哎!”康彻差点儿膀胱一松原地开闸。
“你是没睡还是醒了?”他皱着眉去把灯打开。
覃最两条腿架在桌上, 往后靠着凳子看手机。
看什么能看一夜, 康彻没能扫见。
覃最锁上屏偏头看他, 熬夜熬得嗓子都有点儿沙:“你起来干嘛的?”
“差点儿被你吓忘了。”康彻赶紧开门去卫生间。
国庆假的第一个白天,覃最睡到下午四点半。
中午隔壁寝的几个人约着一块儿去吃饭,自助烤肉,毛穗在家待不住,远程撺掇的。
康彻出门前看一眼床上的覃最,没喊他,这人早上也不知道几点才睡。
“覃最也回家了?”毛穗从家里直接过来,看见一堆人里没有覃最,碰碰康彻的胳膊问他。
“没有,熬了一宿早上才睡,我没喊他。”康彻给烤肉挨个儿翻面。
“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儿啊。”毛穗还挺上心,盯着烤盘问,“那天问他借个U盘,喊他两遍,他把鼠标拔下来扔给我了。”
康彻扯扯嘴角,把生熟肉拨开两边。
“而且话也少了,”毛穗举起筷子蓄势待发,“本来就……”
“本来也不多。”康彻轻描淡写地打断他,“寝室我们仨捆在一块儿也说不过你一张嘴。”
“呔!”毛穗一拍桌子,另外几个不要脸的也同时伸筷子,两秒钟都没用就把肉抢了个精光。
康彻笑着骂了句,接茬往烤盘上叠肉。
隔壁寝的寝室长还算有点儿良心,或者他可能纯粹是喜欢挑战不可能。
吃完饭从店里出来没几步,他从帽子肚子和裤腰里掏出三只鼓囊囊的塑料袋,什么蛋挞烤肉小蛋糕都挤在一起,康彻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塞的。
然后他潇洒地把这堆猪食往康彻手上一递:“拿回去给覃最吧,我叫红领巾。”
康彻拎着红领巾贡献的猪食回到寝室,覃最还在睡。
姿势都没变,跟他出门前一样。
等他把吃的搁在桌上再抬头,覃最的眼睛竟然张开了。
“你醒了?”康彻差点儿又“哎”一声蹦起来。
覃最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突然开发出了看家眼。
他姿势还是睡觉那个姿势,神情也还是睡觉那个神情,就是眼睛睁开后眨也不眨,没看康彻,睫毛根都没动一下。
盯了会儿天花板,他又无声无息地重新阖上。
康彻放轻动作把眼镜掏出来戴上,开电脑忙活。
半小时后,他起身去床头拿水喝,覃最还是睡得很熟。
只是这回又换成眉毛出毛病,一直微微皱着。
康彻在心里叹了口气,弹出根烟衔在嘴里,继续忙自己的。
放了假有家不能回,想见的人也不敢见,这滋味儿就只能这么熬,没得治。
覃最的作息稀烂了整两天,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来。
晚上还好,只要不停地看资料写文档就就行。
真正煎熬的是白天,他连着两天重复在做同一个梦。
他梦见江初的婚礼。
“婚礼”其实也算不上,梦里只有一个画面,是江初带他去参加老杜婚礼那天。
伴郎和新郎们西装革履说说笑笑地聚在一起,他问老杜杜苗苗在哪,老杜要准备去接新娘,抄着兜漫不经心地回头扫一眼,随手指指,说刚才还在,跑哪儿玩去了吧。
而在梦里,老杜变成了江初,他自己变成了杜苗苗。
可能是因为这场景发生过,即使人物对不上号了,压抑感也真实得让覃最喘不上来气。
他从梦里挣出来,睡眠不足的本能又让他继续睡过去。
梦境一遍遍重复,每一遍覃最都找不到自己。
每天到了下午终于把睡眠补上醒过来,覃最都得在床上愣半天。
比打上一天的架还让他疲累。
假期的第三天,覃最晚上还是没能睡着。
康彻天天有一眼没一眼地观察着覃最,觉得他往后个把月的作息估计都得这么日夜颠倒着熬过去。
直到第四天早上,康彻被窸窣的动静吵醒,发现覃最没有跟前几天似的才准备睡觉,正拉开宿舍门要出去。
“去哪啊?吃早饭?”康彻有些迷糊地翻翻身问了句。
覃最回头看他一眼:“要带么?”
康彻的床离宿舍门前有点儿距离,他还刚睁眼,按理来说应该看不太清覃最的脸。
但当时他就是看见了,看见覃最平静的表情,眼角的红血丝,和嘴上有些发干的皮。
“不用。”康彻又没饿着熬一宿,他裹着被子坐起来点儿,“你不睡了?”
“出去逛逛,攒到晚上再睡。”覃最说。
“逛哪啊,”康彻摸出手机看眼时间,“七点都没到。我跟你一块儿?”
“睡你的吧。”覃最笑笑,头也没回地把门带上了。
江初埋头在盥洗台洗脸,听见手机在旁边大理石台上持续地震动。
他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老妈的电话。
回回喊他去吃饭都这样,恨不得从五点就开始喊他。
只不过从覃最暑假走了以后,老妈的电话越来越多。
又在让他见了倩倩以后,越来越密集。
拧上水龙头,江初抬起挂满水珠的脸瞄向手机。
虽然心里已经猜到来点人,可是看见来电显示真的是“美女”,他还是撑着台子愣了会儿。
大奔那个照片到底发没发给覃最,覃最到底看没看见,江初跟谁都没法追着多问。
他跟覃最以前一天一个电话,没电话也不会断了微信。
变回“兄弟”以后,现在早就没法拿来当做情绪断联的参照。
等手机又震了两下,江初才闭闭眼接起来。
“妈。”他提着精神喊了一声,拽下毛巾边擦脸边从卫生间出去。
“起了么?”老妈最近是真的心情好,神采奕奕的,说话都恨不得往外蹦音符。
“刚洗完脸。”江初看看时间,“这不是才九点,你喊我吃的这午饭还是早饭啊。”
“哎,起了你就过来吧,”老妈语气一转,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叔弄条鱼搁在水槽里,我没法看,你过来给他打下手。”
老妈这么一个强势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怕鱼,江初一直觉得挺有意思。
如果亲情之间的交流也能这么明明白白的一物降一物,许多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行,那我现在过去。”江初笑笑,挂掉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进卧室穿衣服。
今年冷空气应该比前几年都早。
这才刚过十月,几天假的时间就明显感觉一天比一天凉一点儿,江初从车库里开出去就打了个喷嚏。
到了老妈家,老妈开门都没看脸,直接往他身上看,还“啧”了声:“你这衣服前几天不是穿过了么?”
“又不是没洗,”江初边换鞋边偏头朝肩膀上闻两下,“有味儿?”
“不是有没有味儿……”老妈给他递拖鞋,像是有点儿欲言又止。
“你这身是新的,我看出来了。”江初笑着接过来,“什么日子啊,在家还这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