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冲季如风哭着道:“别回来,我不要你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应付,你不在的这九年我都忍过来了,不差这几个月,你好好待在英国,我不要你回来,我自己可以……”
只要在英国呆着,顾铭朗就奈何不了季如风,而只要不亲眼看见沈清现在的样子,季如风就还不会妥协,不会把林小深卖出去。
所以沈清不会让他回来,哪怕他想他想的快要疯了。
那头的季如风没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铭朗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沈清,道:“你觉得这段时间给你的的压力还不够是么?还能忍?很好,那你就慢慢忍吧,我反正时间有的是,不急。”
他没在说笑,后续几天,网友的情绪在营销号的煽动下更加高涨。
一场围绕沈清展开的网络暴力,声势浩大地展开了。
他所有的解释都成了掩饰,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一味地跟风谩骂侮辱。
沈清给凌皓、陆长风发了消息,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是的,他想不明白,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从没想过要向他们报仇,为什么他们却你追我赶地想要他死?
两个人的回复让沈清气的想笑。
【凌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我宁可毁了。】
【陆长风:我拥有过你的荣耀,所以也想让你拥有我的绝望,不用谢。】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疯,沈清觉得他大概是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才遇到一个那么好的季如风。
好到让他舍不得放手,无怨无悔地追了九年。
可老天爷似乎不想给他,又想要再次收回去。
于是勒令满世界的人,来拆散他们。
沈清的所有的广告代言都停了,满世界的恶意让他不得不在家休息,但有人打电话把他叫了出去,甚至专门派了车子来接他。
那个女人在电话里自称是他母亲。
沈清冷笑一声:“我从来没觉得这两个字这么廉价过。”
女人在一家高级餐厅里等他。
她坐在华丽的包厢里,肩上披着昂贵的貂皮披肩,手上端着带有欧式花纹的茶杯,在优雅地喝着咖啡,举止高贵,美丽动人,跟九年前相比变了很多。
除了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冷漠,夹杂着虚伪的关爱。
“你为什么要跟你哥哥过不去,沈清,你小时候我是怎么教你的?”
他们有整整十年没见了,可女人看见他没有半点为人母的欣喜,第一句就是严厉的指责。
那么的理所当然。
沈清没有半点心痛,坐下道:“是凌皓让你来的?他想要干嘛?你直说,我还有事急着回去。”
女人叫来了服务员,端上已经准备好的西餐,又给他点了杯热柠檬汁。
沈清看着面前的牛排,皱了下眉毛,没有任何食欲,他不喜欢吃西餐。
季如风九年前带他吃过一次,他不怎么理解西方人这种不吃全熟的野蛮口味,吃了几口就没吃了。
后来季如风就再也没带他吃过牛排,只给他尝试西方的甜品,尤其是那种甜到腻人的。
沈清看了眼手边的热柠檬汁,也不觉得渴了。
他干脆放下刀叉,直接道:“有什么话直说吧,我来的时候吃饭了,不饿。”
女人拿起餐布压了压嘴角,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嫌弃,叹道:“下次带你去吃中餐。”
“不用了,我觉得我们以后没必要再见面。”
女人仿佛看不见他的拒绝:“沈清,我以前忙,没有时间好好照顾你。现在皓皓他爸爸工作减轻了很多,我清闲下来了,过来陪我吧。你哥哥一直很想你。”
一副施舍的口气,没有半点愧疚。
“他不是我哥,你也不是我妈,至于我爸?他就更不是了。需要我提醒你我爸是怎么死的么?”
“沈清,这就是你跟妈妈说话的态度么?”
沈清冷眼看着她动怒,没有半点畏惧。
“我劝你有话直说,再不说我就走了”
女人看着他,停顿了会儿,垂下眼眸搅拌着手里的咖啡,终于道:“你跟你那个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谁跟你说的这些?”沈清已经猜到她后面的话了。
“我怎么知道?”她冷笑道:“别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骂了,网上都是你的光辉事迹,你还问我怎么知道?”
“十年前你勾引你哥哥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现在,马上跟你那个男朋友分手,听见了么?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干点什么不好,去勾引人小姑娘的未婚夫,还逼着人家跟你出柜?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又冷哼一声,看着他道:“你以为他就真的喜欢你?真的想跟你结婚?天真,妈妈在凌家多年,那些豪门里的少爷公子会不了解么?不过都是玩玩而已,谁会把你当回事?”
“何况是顾氏集团家的二少爷,就算他有点喜欢你,你当顾董能同意?你以为他会为了你跟顾氏集团决裂么?傻孩子,人家不过拿你消遣,你却当了真,几句甜言蜜语就哄的你分不清东南西北。”
“退一万步讲,就算顾董允许他跟个男的结婚,你以为自己就有机会了么?不可能的,以他的家世样貌,可供选择的年轻漂亮男孩多了去了,他凭什么跟你结婚?”
“我帮你打听过了,顾氏集团已经在给他物色结婚人选了,听说是个男的,长得漂亮性格好,顾董亲自选的,已经在整个英国商业界放话了,只承认他。”
“所以放弃吧沈清,回来妈妈这里,你哥哥一直在等你,他真的很想你。”
非常好,她不愧是沈清的亲生母亲,十分懂得怎么捅沈清刀子,每一句话都往他心口最疼的地方扎。
网上的人大骂着让他把季如风还给宋予凝。
而他们的父母,都开始给彼此物色结婚对象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支持他们的吗?
没有。
仿佛他们在一起,就是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你左一句妈妈,右一句妈妈。你到底是我妈,还是凌皓的妈?”
女人愣了下。
“十年前,他说我勾引他,你就信了,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我一个耳光,把我赶了出去,现在,他说他喜欢我,于是你又回来找我,让我跟我男朋友分手,跟他在一起?”
“我是你的什么人?儿子么?不,我就是你廉价买来的商品,需要的时候拿来用用,不需要了,就可以随便丢出去给人作践。”
女人被人质问的哑口无言,随即愤怒地站了起来,指责道:“你是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你的教养呢?!”
沈清听了,好笑道:“一个六岁就被自己亲生母亲抛弃,在公园里捡矿泉水瓶子度日的孩子,你跟他谈教养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看着面前美丽的女人,忽然道:“而我爸小时候对我很好的,虽然他没什么钱,却从来不会让我饿着,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他那么老实巴交又胆怯的一个人,跟谁说话都忍不住点头哈腰,习惯了逆来顺受。”
“却因为别人对我吐口口水,就能抡起凳子砸的那人哭爹喊娘,因为凑不出学费,一个大男人在大马路上哭成傻子,最后一个个的去捡矿泉水瓶子,还因为不能给我买一顿早饭而内疚。”
“他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别人有的我也一定要有,看到漂亮的玩偶就非要买回来给我。他说我长得好看,随你,不像他那么普通,所以他要多疼疼我,”
沈清忽然停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了句:“可是为什么,他就不是我生父呢?”s/-s¥n
女人猛的一僵,按着桌子的颤了下。
“你知道当他知道了我不是他亲生的之后,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么?”
“毒打,无止休的毒打。”
“他开始疯狂酗酒,每次喝醉了就打我、骂我,甩我耳光。”
“我十岁的时候,他又喝醉了,然后……”他看着女人终于有了丝毫松动的面容,却是因为恶心,“开始扒我衣服裤子。”
“那年我才十岁,还那么小,他说反正我这么漂亮,长大了也会被人糟蹋,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留给他自己。”
“我跑了,没命地往前跑,光着脚踩在雪地上,根本不敢回头。半夜街上的流浪狗好多,都追着我,冲我叫,想要咬我、吃掉我。”
“第二天他就死了,淹死在了浴缸里,被落落发现的。”
沈清没有半滴眼泪,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静地让人觉得可怕:“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大约就是曾经最爱你的那个人,突然对你收起了他所有的温柔与偏爱,将往日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獠牙暴露在你的面前,把你一点一点撕的粉碎。
“五岁的时候,你们去民政局离婚,法官有句话我一直都记得,记了很多年,怎么都忘不掉。”
“她说,法律规定的抚养费,每月最低都是400。”
沈清终于站起身,俯视着面前的女人,淡淡道:“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母亲这两个字?”
“……”
网络上的各类事件持续升温,沈清再也躲不下去了。
整个世界都在征讨他,问他要一个说法。
几天后,他被请上了一组节目,被迫跟凌皓当面对质,他们在网上吵了三天三夜的勾引的事情,到底是否存在。
说是对质还清真相,可是哪里有人愿意相信他嘴里所谓的真相?
从他上台开始,整个观众区都是凶神恶煞的目光,每个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制裁他,誓要用眼神将他凌迟处死。
“请问你跟宋小姐道过歉么?”
“她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季如风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未婚妻呢?”
“对于这件事,网友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不公开致歉,是挑衅么?”
“你这样做不怕得罪宋氏企业吗?是因为季如风在,所以不怕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呢,顾氏集团已经为他找到了结婚对象,顾董亲自指定的人选,据说是名非常优秀的男性,家世样貌能力都非常出色。”
“听说季如风还没有回国,对么?有网友猜他们可能在约会,你觉得呢?”
最后两句,完美地踩中了沈清的雷区。
这半个月来,无数人都在告诉他,顾氏集团给季如风又找了个结婚对象,是个男的,比他好看比他优秀比他家世好。
跟季如风门当户对。
所有人都在他耳边,用讥讽的声音,争相恐后地告诉他——
就算顾氏集团允许季如风跟一个人男人结婚,也轮不到你,别做白日梦了!
主持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停地围绕这一个话题,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他被季如风踹掉,等着看他灰溜溜地走下舞台。
他们不是来对质的,只是单纯羞辱他来的。
主持人仿佛看不见他雪白的脸色,继续道:“请问你当年勾引季如风,也是像十年前勾引凌皓那样么?”
“我没有勾引他。”沈清铁青着脸色,看着对面一直沉默的凌皓。
“那季如风怎么会抛弃宋予凝跟你……”
“我说的是他。”沈清面无表情地盯着凌皓,一字一顿道:“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凌皓平静道:“需要我告诉他们,你在TGO里的时候,都是怎么跟我拼床的么?”
沈清满面寒霜,倏地起身走向他,工作人员看他要动手,立即跑了上来拉住他,一边劝他冷静,却一边做着让他更加愤怒的事情。
凌皓看着被拉住,不断挣扎的他,如此地有恃无恐:“你说你没有就没有么?证据呢?宋予凝可是拿了很多你勾引他未婚夫的证据,给你在网上晒着呢,那么你的证据呢?”
“你凭什么说你没有勾引季如风,没有抢他未婚夫?”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在骗你,说不定季如风,真的跟宋予凝,或者他的那个结婚对象,走了呢?”
沈清奋力挣开所有工作人员,猩红的双眼狠狠地等着他,听着那些诛心的话,却没办法说服自己对恨得咬牙切齿的他动手。
他的话太具有蛊惑性了,每一句都像是呼之欲出的真相,在他耳边徘徊不定。
沈清奔溃了,通红的双眼滚落下眼泪,他抛弃了所有理智,撕心裂肺地大喊:“我没有我没有!为什么我说了你们就是不信?!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我只是喜欢他,我只是喜欢他而已,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我喜欢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跟他谈恋爱跟他结婚到底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在这样诋毁我侮辱我折磨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得罪了谁!”
“难道一定要我死了你们才肯罢休吗?!!!”
整个演播厅都是安静的,仿佛天地都失声了,只有他急促的呼吸。
沈清看着台下那群披着人皮的魔鬼,视线模糊了,滚烫的眼泪一滴滴滚落,耳朵里嗡隆隆的,什么都听不见。
他把他所有的委屈都吼了出来。
那一瞬间,好累,累的真就想这么长眠不醒了。
他真的有点想死了。
后背忽然贴上胸膛,隔着布料传递着温热,他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季如风在他耳边低声道:“乖,别怕,没事了,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