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师,怎么没看见秦助理呀?”亭邈左摇右晃脑袋,才发现秦里没有在他身边。
傅英直视前方,好像在发呆,但听到亭邈的声音时,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平静地回答:“有事。”
“喔,我家新玉也有事儿,没跟着过来。”亭邈嘻嘻一笑,眨眨眼:“好巧哦。”
傅英唇角一抿,脸上僵冷的表情微微裂开:“强行碰瓷。”
感觉傅老师的心情好像不错,亭邈眼睛亮晶晶的,和他东拉西扯地说起话来。
他话多,什么都能侃,就算傅老师每回就应个嗯哦是,他都能格外好心情地继续说下去。聊得也没有顾及时间,眼看着就要到达拍摄点,亭邈没忍住,嘀嘀咕咕还是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傅老师,刚刚走戏的时候,你……和林晓月在聊什么啊?”
这问题像个开关,惊动了傅英的思绪。
他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亭邈却鼓鼓嘴,眼睛余光往旁边疯狂瞟,口不应心道:“林晓月长得很好看呢,还会唱歌,傅老师你听过她的歌没,出过单曲的。”
傅英本来不想搭理这话题,可越听越觉得亭邈语气不对。
他坐在轮椅上,无法对上亭邈的视线,但不往后看,都隐约能察觉出亭邈眼神里的一丝别样的意味儿。傅英额角跳了跳,理所应当地加重了语气:“你很关注她?”
这几个字,好像从牙缝里拼命挤出来的。
冰冷也强势。
“啊?”亭邈紧绷的脑子有点懵:“我不关注她呀。”
隔了几秒,才听到傅英发出了声微不可闻的“嗯”。
声音低哑得差点没听到。
什么情况,嗯什么嗯,亭邈莫名其妙,眼神探究地在傅老师的头上停了停。
直到周导在前方喊了声,他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感觉灰扑扑的天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晦暗了。
一组人抵达的是处悬崖斜坡,有条岔路口,亭邈需要往上走到崖顶,傅英则是朝下,去往崖底的瀑布,两组导演也分别跟上。
虽然在岔路口的时候,好像要去的是两端很远的拍摄点,但亭邈来到崖顶才发现,其实中间还有条路,能够直通瀑布,难怪导演会选择在这里拍摄。
今晚要拍的剧情是采诗官褚风杪与霍晚因为一次意外,分道扬镳。
最重要的剧情点是,分开后,两人却没有立即离开。褚风杪站在悬崖顶上,独自沉吟,特写较多。而霍晚,则在瀑布边,遥遥地朝亭邈看去。两人的视线突然对上,隔着瀑布遥望,摄影师则主要拍摄出恢弘场面。
天气不行,周惇的想法是一次过,和临时导演在对讲机里讨论好后,立刻打板。
悬崖没有特别高和陡峭,但脚下的地面实在崎岖过分,到处都是大块小块的石头和稀泥巴。亭邈走到悬崖上面时,雪白的鞋底已经脏得不像话。
天慢慢黑,亭邈站在崖边,依稀能看到瀑布旁的一组人。
他深吸口气,听见场记打板后,游刃有余地走起戏来。
*
“轰隆——”
周惇心里一悸,蓦地抬头惊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倾盆大雨像泄洪般滚落下来,狂风也跟随着暴雨不停席卷周围的树林,短短两秒的时间,狠厉地刮了起来。
悬崖的剧组人员愕然失色,开始仓皇地收拾东西。
“快躲躲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
“卧槽!天气预报不是说晚上下小雨吗?”
“桉市的天气预报不准!”
“别收拾了,先躲雨——”
一道猛烈的闪电将天空劈了条缝,惊雷阵阵,转眼间浓黑的乌云遍布天空。
下雨不能开剧组的灯器,简易的片场乱得人仰马翻。
寒意笼罩着所有人。
周惇仓皇躲雨时,分神朝亭邈的位置望去,却猛地看见他淋着雨焦急地往岔路口跑。
“亭邈——”
轰隆几声打断了周惇的喊话。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雷电交加的夜空,担忧地道:“亭邈,你去哪里?!”
哗啦啦的暴雨阻断了两人的交谈。
周惇想找人,迈开步朝外跑去,但亭邈动作太快,暴雨侵袭时,他只听到雨幕中传来一声心慌的急喊声。
“我去找傅老师,他坐轮椅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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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骄傲和崩溃
乌云密集,暴雨狂躁地降落在悬崖边,将附近的树草砸得簌簌巨响。
泥巴地的坑里蓄积成了深深的水洼,雪白的长靴焦急踩上去,惊起的水花瞬间滚落到两旁的小草上,又很快钻进地里。
亭邈迈着大步朝悬崖下面跑,也不顾及踩到了泥洼,脸上浮着阵阵心慌。
雨太大了,最重要的是没有丝毫预警,他们根本没带上装备,仓促的情形下就连藏身的地方也难找见。
亭邈眼睁睁看着肆虐的暴雨不断压下来,心被什么打了拳似的,揪了起来。他浑身都是雨水,衣服和头发已经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脸上也沾着水花,妆已经被淋得干净,现在一张脸在夜晚里白得可怕。
越往悬崖下边走雨声就越大,除开疯了的骤雨外,旁边瀑布更不断地咆哮着。
他心里不由感觉到了浓重的挤压感,快要喘不过气来。
雨没有消停的意思,亭邈加快脚步,可是泥巴地太滑,他栽了好几个跟头,踉跄着爬起来时,白色的交领长袍已经染满了泥垢,整个人又湿又脏。
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是拍摄点,亭邈一眼看到拍摄设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快步跑过去。
“傅老师,傅老师——”他扯着嗓子喊。
视线里雨雾茫茫,肉眼可见的地方除了密集的雨水,就是被雨水覆盖的拍摄设备。亭邈心不自觉提了起来,焦急地四处寻找。
他在旁边的小山洞里看到了剧组工作人员。
“亭邈,你怎么过来了?”临时导演最先看到他,赶忙把他拉进山洞。
洞里的其他人瞧见亭邈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长发套贴在脸颊和身上,额头脏兮兮的,一脸的狼狈。纷纷聚上来围着他询问有没有事,怎么突然过来了。
亭邈来不及解释,目光焦急地在山洞里转了圈。
傅老师根本不在这里。
他慌了,抓着临时导演的衣摆:“傅老师呢,他在哪里?导演,傅老师呢?”
山洞众人脸色一变。
亭邈局促地望着他们,眼神恳求。临时导演本来就急得团团转,现在被亭邈围着问,也没多想,走到山洞外迅速朝远处指了指:“傅老师和摄影师应该、应该在前面转角的地方,暴雨来临前……他俩正在那里走戏!”
“就两个人?”亭邈脸色一惊。
临时导演眼睛都红了,重重地点了头,然后慌忙解释:“这边根本过不去,暴雨时的瀑布太危险了,还有好几块石头挡着,刚刚老孙想去接,差点栽进瀑布里。”
亭邈立刻转身,往外跑。
“亭邈,你去哪里——”
“哗啦”骤雨剧降,临时导演只看到亭邈单薄的背影,被淹没在茫茫雨雾里。
他心慌意乱:“快快,联系附近的救援机构!”
*
猝不及防的骤雨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悬崖顶和瀑布沟的两组剧组赶紧联系救援,强降雨和雷电的双重暴击下,山里的每棵树都是潜在的危险。
亭邈在雨幕里奔跑,眼睛湿漉漉的,他抬手抹了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混在一起,湿乎乎黏答答很不舒服。
他心里正在怦怦地跳,密集凌乱的声音吵着耳膜,让他眼里逐渐蓄积了无数的惊慌。
亭邈小心翼翼攀着滑溜溜的石块前行,深夜看不清路,好在他运气还行,没有走错栽到瀑布里,循着条隐约可查的路,往前面摸索。
眼看着狭窄的野草小路慢慢变成处宽阔的石子地,亭邈眼睛突然亮起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瞪圆眼睛焦急在四周寻找,“傅老师,傅老师——你在哪里?”
清亮的嗓音陡然穿破雨幕,在空寂的地面散开。
惊起了旁边躲雨的小鸟,“咻咻”两声尖利的鸟鸣响起,狂扇着翅膀急促飞到被雷电霸占的高空。
亭邈被吓到心咯噔了下。
在原地僵住停留的几秒,雨水再次把他的脸糊了。
距离亭邈不远处,被厚厚树丛遮掩着的人听到清亮嗓音的一瞬间,浑身紧绷。
他没有回答,眼底猛地闪过一丝慌乱。
发白的嘴唇抿成条冷厉的直线,操纵着身下的轮椅,艰难地躲开亭邈。
地面全是泥巴和石子,剧组的古代版轮椅根本无法移动,他绷着脸,眼睛在黑夜里化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暗芒。
傅英使劲推轮椅,两只手紧攥着轮椅把手,骨指绷得死紧,泛起无力的苍白。
他现在这个样子,不用看就知道多么狼狈。
他的腿没有知觉,感受不到倾盆的暴雨,所有冷静自持的心理,在骤雨急促降落的一瞬间,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细细密密的雨只是淋湿了他的脸,傅英却感觉到一股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他能听到亭邈的脚步声,就在旁边焦急地踩着每棵野草。可傅英突然感觉,与其这副样子面对亭邈,还不如面对冷酷无情的暴雨。
他是个废人。
从三年前开始,到现在还是废人。
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慌乱感猝然占据了傅英的大脑。
他不能让亭邈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傅英脸色苍白,双手疯狂地转动轮椅,想借着厚厚的树丛躲避亭邈的视线。但地势太艰难了,粗笨的轮椅根本无法顺利在泥巴石子地面滑动。
“傅老师!”一声惊喜的呼唤在傅英耳畔炸开。
他握着轮椅的手僵住了,慢慢地抬起头,看看浑身湿淋淋的亭邈朝他跑过来。
“傅老师,我终于找到你了……”亭邈毫不顾忌地蹲在轮椅面前,用冰冷的手去抓傅英同样冰冷的手。
傅英这时才发现他正在哭。
说话含着浓浓的哭腔,眼圈通红,蹲在他面前的时候,仰着头,雨水顺着交领口滑落在他的胸膛里,被眼泪浸润的湿漉漉的眸子欣喜又激动地望着他。
傅英没有说话,闭了闭眼睛。
只有被亭邈握住的手,正在癫狂地颤抖着。
指尖生生掐着手心,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亭邈额上布满汗和雨,胸膛不停地起伏着。傅老师发颤的手他自然察觉到了,他以为傅老师的情况很严重,当下不管不顾,赶紧起身绕到轮椅后面,帮他推。
嘴里不停地安慰:“傅老师、傅老师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亭邈深吸口气,仍然推的艰难,有些泥巴顺着雨水黏在了木质轮胎上,往前推的时候它们好像和泥巴地密不可分,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推动稍许。
“怎么办,怎么办……”他红着眼,心慌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离得太近,亭邈无助的呢喃一声声闯进傅英的耳朵里。
雨水不断浇灌着他的身体,他每声委屈的哼喊,一次次心乱如麻的喃喃,都像魔咒重重砸在傅英的心上。
傅英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深吸口气:“你怎么样?”
亭邈猛地闭嘴,绕到他前面来:“我没事。傅老师,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那边导演找了小山洞,我们过去就没事了。”边说,嘴角慢慢勾起抹轻松的笑意,他眼神乖乖软软的,语气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坚强和乐观。
傅英被他的笑容闪了眼睛,再次慌乱地闭上眼。
“你走。”
亭邈正在笑,神情突然僵住了,不可置信:“傅老师,你说什么……”
傅英沉沉地抿起嘴。这个人的笑容好灿烂,眼神多温软,好像不会遇到任何难事,永远充满着人们望之渴求的阳光。但温暖的阳光现在因为他,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浇灌了遍。现存的笑容不过是安抚自己的假药,被脏污的泥巴和倾盆大雨折磨得那么仓皇和狼狈。
强烈的骄傲不允许傅英哭喊着求助,他看了眼自己失去知觉的双腿,心头惊起的自卑一寸寸磨砺仅存的心智。
傅英鼻间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躁乱和狂暴的怒火。
在暴雨里失去所有自主权,只能狼狈地等待救援,骤雨在刮,惊雷在耳边响。这样的自己,亭邈怎么可能喜欢,他内心觉得不可能,亭邈只会嫌弃他。突如其来的念头一起,傅英咬紧牙关,赤红着双眼将亭邈推走。
“你滚开!回去……回去,不要再来找我!”
亭邈愣住了,傅老师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踉跄着脚步走近:“我不要走,是你说的我不能走,不能离开你。”说着就握住傅英的手。
傅英茫然地看向他,被雨水吞没的理智并没有回笼,瞧着眼前不管不顾伸过来的手,傅英眸子里燃烧着滚烫的火苗,抓过亭邈细嫩的手臂,狂躁地咬上去。
“嘶——”